第112章 变数
“所以……”艾以缓缓说道,“我对他不仅仅是喜欢。”
儿子的解释令尼林很不满意,他也意识到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的严重性。
他感到麻烦,尼林不屑于隐藏情绪,他对艾以感到失望,他对艾以的重视和栽培是各个血族亲王看在眼里的,现在艾以一心栽在一个男人身上,不明界限,不分轻重,一种挫败感涌上尼林心头。
不管艾以对他是喜欢还是其他什么感情,尼林不在乎,他浓密的剑眉紧紧蹙起,看向艾以的视线也变得不解和无奈。
“我把你当做家族长培养,你如此行事,把家族放在何地?”
父亲眼里浓浓的失望让艾以当头一棒,艾以深知他的所作所为对尼林的影响,可一想到初令,艾以煎熬无比的心又变得坚定,任何与初令在一起要付出的代价,他都可以接受。
艾以的异瞳里流露出来歉意和愧疚,他语气生硬,低声回答道:“辜负父亲的期望,是我大错。”
“我是替你惋惜。”尼林摇摇头。
艾以的血统很特殊,能坐上家族长的位置更不容易,拼死数十载建立起来的威望和地位才让他有了竞争的资格。
如今,面对艾以的种种功绩和军功军荣,那些肆意叫嚣的人闭上了嘴,再也无法拿艾以混血的血统说事,尼林心感不易,但止于今天,功亏一篑,毁掉这一切的,是艾以自己。
思及到此,尼林不自觉叹口气,为了情情爱爱而放弃这么多年的苦心谋划,简直可笑。
艾以的声音断在了喉咙里,他忍下心里的慌乱,不敢轻举妄动,轻声道:“父亲向来深明大义,明辨是非,您应该明白,这与初令无关。”
“无关?”尼林突然想起来初令对他说的话,他像是听到一个很可笑的事情,腔调变得散气傲慢,“可他说,是他逼你的。”
尼林给艾以纠错的机会,可是艾以并没有顺着他给的台阶下。
“父亲,我是您儿子,您了解我。”
终于听见尼林提起初令,艾以双眸酸涩,呼吸变得沉重,他很想知道初令现在是否安全。
因为艾以是他的儿子,所以尼林知道初令是强迫不了他的,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他们互通心意。
尼林不再看他,冷静阴鸷的眸子里一闪而过某种东西,看不清,抓不住。
“你与他感情,会阻拦你走到万人之上的位置。”
“我明白。”艾以点头,“可对我而言,他更重要,任何事,全部,都没有他重要。”
尼林怒目而视,这话惹恼了他,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前倾,威严的气势直直逼人。
他用无情的声音直白的告诉艾以现实:“他是人,一个寿命只有百年的人,你呢?在你千年万年的生命里,他渺茫如星,连寿命都不对等的两个人,谈什么长久,没有长久,这短暂的相伴,虚空的誓言都是笑话。”
“在我的生命里,他就是我唯一的太阳,人间凡物都比不上他,他就是我一生唯一的挚爱,我不能没有他,他不能有任何意外。”艾以竭力控制内心的焦灼,压制快要爆发的情绪和声音,素日的稳重再也不见,“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我可以承担,我求您,把他还给我。”
“简直执迷不悟。”
尼林没有了和艾以废话的心思,他置若罔闻,恢复到之前的姿势,重新端起茶杯,打算结束这次没有意义的谈话,也给艾以下来最后的通牒。
“他只能消失,我会断了你的念想。”
闻言,所有的情绪爆发,艾以的声调骤然拔高,他胸腔剧烈起伏,把握不好分寸:“父亲!”
对面的人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在军政战场上,对一个错的人,你乱了心,不是一个优秀的家族长,我为你父,感到羞耻和失望。”
瓷杯重重落下,尼林也站起身来,周身的气场像一道无形坚硬的屏障,让人无法靠近。
他冷眼注视情绪失控的儿子,继续道:“你对他的感情,在我面前却不隐藏,足以见证你的决心,我现在已知你的选择,如果劝阻没有用,那我要告诉你,我会让他死在你面前。”
一旁安静很久的安德再也坐不住,这样子顽固不化,逼人太甚的父亲让安德愤怒和烦躁。
太阳穴一冲一冲的,安德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站起身反驳。
“为了家族脸面,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可笑龌龊,束缚哥哥的手脚,忽视和牺牲他的感情,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您同样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闭嘴,这没你的事。”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尼林无视安德,他转眼看向艾以,再次训斥:“这就是你给你弟弟做的榜样,忤逆家族,不知悔改,哪有做兄长的样子。”
“我……这和哥哥有什么关系?!”
安德额间的青筋暴起,气的哑声,一时间,火药味弥漫父子三人之间。
秦德目视他们的争吵,心里担忧紧张的时候感到可悲。
这时,一个从身后楼梯上下来的人影打断了他们,看服装,那是尼林的隐卫。
随着他的到来,一股子血腥的味道直逼在场的所有人。
隐卫快步走到尼林身边,小声汇报上面的状况。
这血腥味很熟悉,沾染在隐卫的手上,虽然不多,但是很明显。
艾以很清楚,他猛吸一口气,慌乱无神的异瞳看了一眼隐卫来的方向,开始思考下一步动作。
听完上面发生的一切,尼林锁紧的眉眼一松,他先是停顿片刻,似乎不太相信,静默一秒后,尼林点点头,摆手让人退下。
尼林意味不明的看着艾以,朝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初家的墓园,要添新碑了。”
“……”
身后的秦德不可置信的望向尼林,连呼吸都忘了。
“老爷?!”
“!”安德红瞳放大,尼林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连忙看向身侧的艾以。
下一秒,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艾以借着异能闪现到那个隐卫面前,他掐住隐卫的脖子,把人整个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再说一遍,初令怎么了?”艾以压低了嗓音,异瞳因为情绪的崩溃变成了赤红色,他浑身气压降到最低,异能缠绕全身,随时撕碎周围的一切。
“属下……刚刚探了药师长的心脉……已经停了……”隐卫因为窒息感讲话吞吐,可吐字清晰准确。
艾以一时间没了呼吸和反应,他周身酝酿起强烈的杀意和恨意,这铺天盖地的逼人气压逼得尼林皱眉。
“滚开!”
艾以大力把手中的人丢开一边,隐卫没有反应过来,身子砸毁了沙发,炸裂开的碎屑和鲜血飞溅四周,尼林不得不退后一步躲避。
安德随之跳开,他面露担忧的望着肩膀剧烈上下起沉的艾以,试探性叫道:“哥……”
眼见艾以往楼梯上去,尼林心里不悦,他见艾以这样子的失控,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到达顶峰。
他戾气很重的对隐卫说道:“拦住他。”
话落,所有的隐卫现身挡在了艾以面前,数十阶的楼梯上错落有序的站满了人。
身上紧实的肌肉在不断叫嚣着,艾以侧身抬臂,拳头挥上,在异能的加持下一拳又一拳的砸在隐卫身上。
尼林和隐卫的话在脑子里不断回响,想着初令倒在血泊的模样,艾以的眼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无助的恐惧。
肺部的氧气供应不上身体,从心脏处传来的疼痛遍布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神经。
艾以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出现了短暂的耳鸣,他听不见任何声音,无法抑制的痛苦侵占了他的思维。
他无法接受听到的一切,整个人掉下了深渊,无法自拔,艾以的动作混乱,不在状态,阵脚无章,一个隐卫借着艾以一个分神的间隙重重踢上了艾以的后背。
见状,安德急了,他猛的上去,一脚踢开涌上来的隐卫,呵斥道:“大胆,一群下人,以下犯上,找死!”
见安德突然插手,尼林二话不说,闪身上去,他一把按住安德的肩膀,异能缠绕指间,瞬间把打斗中的人给压制住,接下来,他只微微用力,将安德整个人抛向空中,摔下楼梯。
身形不稳的安德反应迅速的调整落地的姿势,滑跪几步,稳住自己,防止身体不断后退。
尼林转眼注意暴走的艾以,掌心凝聚起黑红色的异能,他正欲伸手教训儿子,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挡住了他。
面对男人的突然出现,尼林一惊,动作一滞,出现了短暂的分神,随即,凝聚起来的药灵炸然击向了他。
药灵和异能的剧烈碰撞下,冲击力极大,一股子强大的推力压着尼林后退,可他很快稳住了阵脚,虎躯猛的向前一冲,僵持一会儿,异能消散,金黄色的药灵也打散在空气中。
艾以满身冷汗,胸闷气短,状态肉眼可见的不佳,在过激的情绪下,他没了方向,眼前一片漆黑。
下一秒,熟悉的怀抱迎了上来。
初令一脚踹开艾以面前的隐卫,一只手拉住艾以的手臂,另一只手扶上艾以的侧腰,轻轻的把艾以带入怀中。
更多的药灵爆发性的涌现,压制住所有动手的隐卫。
隐卫顿住了一切动作,他们体内的异能不受控制的平息下来,金色的光息围绕在他们周围,像一把把泛着冷气的软刀,稍微一动作就会刺过来,无情的割破动脉,分解血肉。
“艾以!”
没想到见到艾以是这般模样,初令面色惶恐紧张,他着急的查看艾以的情况,无心在意外界。
汗液浸湿了艾以的发丝,他的脸上凌乱狼狈,初令看艾以呼吸不上来的模样,眉眼狠狠皱起,他抬手捂上艾以的嘴,扶起他的脸,让艾以可以看见他。
“唔……”
“冷静,能喘上气吗?慢慢的呼吸。”
过度的呼吸导致艾以神智不清,他的四肢麻痹,身体无比痛苦。
“还好吗?”
初令紧紧抱着他,努力用药灵缓解他的不适,安抚艾以激烈的情绪。
“哈……阿令……”
“是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初令心疼的擦去艾以额间的汗液,胸腔的心脏狂跳不止,艾以这般痛苦的模样也在折磨他。
终于见到初令,艾以的神识回来一些,他空洞洞的眼神望着他,入了魔一般盯着初令看,仿佛一眨眼好不容易来到他身边的人就要消失了。
初令的声线出现了一丝颤抖:“呼吸,艾以,呼吸。”
胸腔剧烈起伏,肋骨生疼,艾以紧紧拽住初令后背的衣服,按照初令说的,用鼻子慢慢的吸气吐气。
“呵呃……”
疼痛和不适下的呻吟于初令而言就像风暴迷住了他的眼,初令一次次用力抱紧脱力的艾以,语气焦急不安,他不断低语道:“艾以,我就在这,没事,没事……”
艾以的狼狈像一把刀子凌迟在初令身上,心口上,万箭穿心的感觉不过如此,他浅色瞳仁紧缩,一眨不眨的注视艾以的每一处动作和细微的表情。
尼林注视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赤瞳里暗流涌动,他余光注意到一个身影,定睛往上看去,是秦德。
他眯眼注视秦德一会儿,略加思索,这一个突然的变故猝不及防,简单整理一下思绪,尼林明白了一切。
艾以的情况缓解了一些,尼林没有见过儿子这副混乱不堪的模样,他终究是心疼。
注意到抱着艾以的初令,尼林第一次有了审视和探究对方的欲望。
这些药灵很古怪,尼林留意了一下,周围的隐卫都以各种姿势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转动的眼珠子和喘息声证明他们活着。
暴虐的药灵考验他们的耐性,任何人都不愿意一秒之内化成血水,只能苦苦保持原状。
活着从那个房间出来,看初令小心呵护艾以的样子,并没有丧失心智和记忆,房间的一切都失败了,竟然能被初令逃开,尼林心觉自己大意。
安德重新站在尼林面前,挡住了尼林的视线,他目露凶狠和警惕的盯着他,以防万一尼林还有其他动作。
终于恢复清明,艾以这才有气力去打量初令。
初令的状态一样的糟糕,他面色如常,可眸子里的疲倦,痛苦和焦虑清晰可见。
手臂上有多处的伤口,衣服被刀锋划破,鲜血染红了袖子,药灵已经为初令止血,伤口不见,可血肉之躯经历的疼痛依旧存在过。
“你……没事?我真以为……”艾以狠喘一口气,眉眼低垂,他心疼的抚摸上初令的脸,爱人死亡的后怕让他心悸,久久不能摆脱。
初令盖上艾以冰凉的手背,宽慰温柔的视线射入对方的眼睛,他的声线温润轻缓,闭眼低声道:“我没事,艾以,对不起。”
他清楚的知道,现在艾以的苦难都是他给予的,内心深处的愧疚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没有保护好艾以,没有处理好一切,让艾以在父亲面前丧失尊严,是他这个爱人不称职,不合格。
清新柔和的栀子花香气息萦绕鼻间,涌动的心回归宁静,艾以摇头,并不认为初令要道歉。
初令把艾以小心搀扶起来,他向尼林微微垂首,先一步说道:“刚才得罪了。”
见识了初令的药灵,尼林变得严肃,他未答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注视初令,艾以有所察觉,他不明用意,伸臂挡在初令面前,却被初令压住了动作。
初令不想艾以夹在中间为难,他死死护住艾以,力道不重,可铁一般的手臂不曾撼动。
“父亲,到此为止吧。”安德语气不善的劝道。
沉默很久的秦德也走到尼林身边,他面露不忍,小声提醒道:“老爷,艾以大人情况糟糕,一家人,见了血,终归是不太好。”
尼林一动不动,他既然说出来让初令死在这,没有做到,不会善罢甘休,可眼下这种情况,他知道失了机会。
艾以这般执拗拼命,这种宁可鱼死网破,不愿妥协的性子和他母亲一模一样,冥顽不灵。
初令望着面容惨白的艾以,不发一言,无论如何,尼林是艾以的父亲,是他爱人的父亲,初令敬重,可现在,艾以状态很差,他无心应付,只想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