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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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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突如其来的阳光灼热无比,让初令莫名的烦躁,他随意坐在房间的法式沙发上,慵懒的把手搭在一旁平躺的方形靠枕上,尽可能疏解心里的烦闷。

    越热,他就越想要亲近皮肤冷冰冰的艾以,闭眼沉思了一会儿,没有感受到身边有人的气息,他疑惑睁眼,果然看见门口局促不安,蓬头垢面的人正踌躇不前。

    “抱歉,请进。”在注意是自身失礼之后,初令起身去迎达宁进来。

    达宁显然是放不开,即使他对初令没有恶意和警惕,但是想起初令刚刚和现在截然不同的样子,依旧会有些害怕和不安。

    “我,不用,这,地毯,干净……”见初令向他伸手,他急忙抬手拒绝。

    满是疤痕,灰尘和血渍的书背与初令白皙干净的手对比明显,他连忙又羞耻的放下抬起一半的手,心虚的藏在了身后,扭捏的拽着身后的布料,低头看着同样沾满泥土的脚趾不发言语。

    他说话含糊不清,初令依旧淡漠的看着他,静静听他说完不算完整句子的句子,聆听每一个字和词,理解他的意思,明白他的窘迫。

    “不用担心,洗洗就干净了。”

    话落,初令便轻轻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入房间。

    “先生,不该,不该,脏。”达宁被他的动作吓到,想要挣扎开,少年身上有好闻的栀子花香,他身上却臭烘烘,脏兮兮,担心少年的触碰会弄脏衣服,达宁心里惭愧。

    当事人表示无所谓,也不在意,初令二话不说,按着达宁单薄的身子坐下,贴心的替他倒了一杯茶水,宽慰他不要紧。

    这时,替初令拿来午饭的两个侍女敲门进来,二人原先低头行礼,在起身时,她们同时抬头注意到坐在沙发上,小心抿着茶水的人,如此的格格不入,甚至让她们五雷轰顶。

    “小少爷,这人,这人……”侍女大惊,连端着汤水的盘子也因为她的动作险些洒了出来。

    见到意料之外的人,她们都慌了神,初令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问:“这是我的朋友。”

    “……是……”侍女只得闭嘴,她们缓慢的把托盘放在桌子上,一点点摆开,整个过程依旧因为来人而奇怪,她们担心族长责罚,又不敢得罪贵客,不敢言说。

    精致的吃食展现在达宁面前,许多没有见过的精致餐点,淡淡的饭香勾起了他的胃口,只是差了他最喜欢的鱼。他两眼冒光,拼命忍住口水,初令清淡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际。

    “你还想吃些什么?”

    听见初令允许他提要求,他对初令的印象就更好了,他频频点点,快将自己晃晕,仿佛能发光的两只眼直视对方,咽了咽到嘴边的口水,满怀期待的说道:“鱼,鱼。”

    “鱼?”初令确认道,“哪种,什么做法的?”

    达宁下一句提出来的要求让侍女都忍不住诧异和震撼,然后便是生理性的害怕和恶心,达宁情绪激动的来回比划,兴奋的喊道:“就,就,有血的,活的。”

    “活鱼?!”

    其中一个侍女显然无法接受,她提高了音量,另一个侍女从身后掐了她一下,暗示她注意态度和礼节。

    “咳咳,果然是个怪人。”侍女咂咂嘴,小声说道。

    对于他请来的客人,要求必然要满足,初令没说什么,向侍女点头,示意她去准备,随后对开始徒手抓着饭餐往嘴里塞的达宁说道:“稍后送来,你吃完这些,便去梳洗一番,我随后为你检查身体,可好?”

    满眼满嘴都是美味的达宁顾不得其他,他专心致志攻克面前的美食,听见初令这么说,也很顺从的点头,露出满足的笑。初令拿来他手边已经空了的杯子,又给他添了水,方便他顺下嘴里的食物。

    见初令这般行为和那傻子啥也不懂的邋遢样子,留下的侍女忍不住皱眉道:“小少爷,您还没吃呢?”

    听见漂亮姐姐这么说,大快朵颐的达宁果然停下咀嚼的动作,他看看初令,又看看桌子上的一片狼藉,被他糟蹋不像样的食物,他进食的动作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停了下来。

    他看向桌子一片狼藉,在里面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小蛋糕,确认没有被污染过的痕迹,沾满酱料和食物残渣的手往身上抹了抹,擦干净手后,起身端起那份小蛋糕双手递到初令的面前,示意他也吃。

    “吃,吃,不脏。”

    侍女为他捏了把冷汗,他怎么敢的?那手也没擦干净。她丝毫不惊讶初令会拒绝他,但是初令没有,他露出淡淡的,礼貌的微笑,同样双手接过白瓷盘子,动作温柔体贴,点头表示客气。

    见漂亮少年不嫌弃的接过去,达宁也放下心来继续开吃。对比他的狼吞虎咽,初令的饮食习惯和礼节让人赏心悦目。

    不一会儿,吃了八分饱的达宁停下了进食的动作,虽然还没有完全吃饱,可他惦记他的鱼。吃饱喝足之后的人十分满意和充实,见达宁心情愉悦,初令优雅地放下手里的刀叉,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餐巾,询问道:“如何?”

    达宁小幅度摸摸肚子,喜形于色,点点头,表示很好。初令向侍女招手,对她说道:“带他去内室。”

    吃饱饭就没有了烦恼,他已然被抓住了胃,沉溺在美食美味中,没有什么警惕,十分愿意跟着漂亮姐姐离开进入内室房间里的另一扇门。

    初令拿起旁边的医书和整齐的医案,上面圈圈点点,早有了结果。之所以很多医师和药师查不出明蒂娜娜公主病情的具体原因是她的心病所在,得罗沙夫家族的家族史同其他贵族一样干净,没有任何遗传的疾病。

    身疾全是心病导致,并没有什么疑难杂症导致她如此羸弱和多病,严重的抑郁症和长时间的精神压力才是她问题的本身。同时导致喘症,血虚气虚,坏血病以及脑血不足,都是源于不可抗力的心疾。

    可是,这偏偏是初令最无能为力的地方。明蒂娜娜的很多反应都表明,那是一段不堪且让她畏惧到不敢回想的可怕经历,她长时间无法释怀,身体就付出代价,长时间承受心理惩罚。

    如果再不进行介入和开导,很难不保证之后明蒂娜娜病情继续恶化,身体一度虚弱下去,到最后,抱病而死也是可能的,她能坚持到现在,没有过分的自残行为,全是释阿主和意一丝不明显的求生信念在她身侧支撑,至于什么时候会消失,会放弃,全然是个未知。

    正想着,一大盆瓷碗的水和一条鱼被侍女侍女端着走了进来,她找到桌子上一小片空地方,将活蹦乱跳的大鱼放到凌乱的桌子上。

    进来的其他侍女也都尽职尽责打理残局,不一会儿,便高质量,高效率的将房间恢复如初,变回之前整洁的样子。周围很安静,鱼也静静的待在空间狭窄的碗里,憋屈鱼身,只能轻轻晃晃尾巴证明它还活着。

    侍女静静站立在初令身边,等着离开梳洗的人,她张张嘴想要给初令说不用管那个傻子,可又清楚她不该多嘴,作为原型是一只喜欢叽喳鸣叫的灰树鹊,她挣扎片刻,还是小声说道:“小少爷。”

    “怎么了?”初令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也出声询问。

    她眼神复杂,闭眼做心理工作,然后向那个房间努努嘴,做个眼神:“他啊,他,是族里的罪人,您怎么找他做朋友啊?”

    “为什么这么说?”

    “他害了公主啊,小少爷您来这里为公主看病,就是他害得公主成这幅模样。阿婆阿叔们都说族长是好心喂豺狼。”说着,她眼里也不自觉流出对恩将仇报之人的鄙夷和不屑。

    初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被疑云笼罩的浅色瞳仁如同潭水,闪动之间变得深沉无比:“他如今也受到了惩罚,变成了痴呆。”

    侍女摇头,面露愤怒,语气不善:“族长如此宽容大度,并未罚他,也没有伤害他,没有把他赶出去让野兽吃了已经是大发慈悲,他倒好,每天想着来庄园里面偷东西,被抓到了还不承认,简直是白眼狼。”

    见初令沉默,她以为小少爷不信,又继续说道:“公主见不得男人,就是因为他,拜他所赐,侮辱公主的圣洁自然要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如果背后真是有这般原因,为什么公主还要救治他?初令知道真相绝不简单,他只是问道:“知道他叫什么吗?”

    喋喋不休的人听见这个问题,她短暂的沉默下来,尴尬道:“这个,都叫他傻子,没人知道叫什么名字。”

    另一个侍女从掀开内室和小厅中间起隔绝作用垂下来的纺丝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满腹疑惑,轻手轻脚走到初令身边轻声说道:“小少爷,他……”

    “嗯?”初令抬眼却没有见侍女身后有人跟着一起出来。

    侍女垂下眼帘,也露出疑惑之色:“浴室里漏了水,他不出来,我喊他也不应。”

    听侍女这么说,初令向内室看了一眼,不明白为何,他蹙眉片刻,达宁吃饭时的侧脸闪过,他才想起达宁耳侧有丝丝血迹汇成了一条血痕,想到这里,他猜测可能是昏厥在浴室,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往内室走去。

    内室已经有水漫延,从浴室的门缝里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外排水,初令踩着湿漉漉的地板,提醒身后的侍女小心不要滑倒。他在外敲门,晃动几次门把手,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你还好吗?”

    他静静等待几秒,确定里面没有回答,伸手让身后的侍女后退:“准备衣服。”

    “哦,好。”看着状况,应该是昏里面了,她听见初令的吩咐,连忙起身向外跑。

    初令对着房门狠厉猛踹一脚,脆弱的房门遭受猛烈撞击,哐哐直响,他两脚把门踹开,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传入初令耳际的是阵阵流水声和水流翻涌声,他顺着光滑反光,满地积水的地板向内延伸看去。

    圆形浴池外有四根高大的柱子,轻盈垂下的幔帐下摆隔绝了他的视线,轻飘飘的流苏已经被水浸湿部分,干燥的布料和湿润的布料形成明显的界面。

    他慢慢靠近,里面的烛光渗出,透光的帘子上有细微的人影闪过。

    挑起帘子,一条小幅度扇动的鱼尾赫然出现在眼前,顺着鱼尾向上看,下陷的浴池里,挤满了一条完整的,长近两米的鱼尾,再往上是躺在浴池里,上半身赤裸,布满伤痕淤青,环抱肩膀瑟瑟发抖的达宁。

    踏入浴池后,熟悉的水带给他稳定的安全感,他高兴的忘乎所以,在里面玩了许久,清洗干净头发和身子后,也忘记双腿触水时间过长会幻化出原身鱼尾。

    浴池圆形很大,他的尾巴太长,收不回来的鱼尾不受控制,挤开更多的水为尾巴腾地方,他想移动身体来让大尾巴舒服一些,动作一大,更多的水漫了出来。

    达宁皱眉,欲哭无泪,只能把多出来的尾巴搭在浴池外面,直到触地,呈现出一种别扭的姿势,让他感到很不舒服,没有双腿,他无法支撑自己站立起来,为了缓解难受,只能在浴池里不断侧翻。

    听见侍女和初令的询问时,脑海里的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被人发现,他尝试用手掌去遮住,用上身去盖住,都无济于事,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没有办法躲起来隐藏,只能环抱身子,捂着嘴不敢出声应答。

    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被暴力开门的声音吓到,扭头看见少年的一刻,大脑一片空白,要被发现了,他开始口齿不清,红唇剧烈颤抖。

    对上初令有些诧异的眼神,刚刚撑起半个身子的他又瞬间躲回了水里,只留下藏不下的大尾巴在外面轻轻扑扇。

    达宁眼底里的不安准确无误的传达给了初令,他阻止身后的人进来,扭头对侍女吩咐道:“衣服随后送来,没有我的允许暂时不要进来。”

    留下的那个侍女还没有看清里面是什么,就被反应过来的初令阻止在外面,她忍下心中的好奇退了出去,留给二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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