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男子
明蒂娜娜如此反应,也是确认了男人对她非同一般。
刚刚在外面,初令不经意的抬眼,看见明蒂娜娜的素衣身影出现在窗户的一侧,她不知道看了多久,眼神里流转着无法言说的复杂,在注意到初令的视线后,她罕见的没有害怕和紧张,只是带着期盼的意味,希望初令能够帮帮他。
虽然不知道此人身份如何,又和公主有何关系,他明白公主眼神的含义,接到公主的暗示后,初令便出声制止了带走他的侍卫。
“看来那人便是公主的心病所在。”
“如今我这般情况,也是应得。”她凄惨一笑,语气里隐隐带着自嘲的味道。
初令细细斟酌每一个字,不失礼数:“公主考虑因果,更要明白族长的良苦用心,为了家族,也不要放弃。”
听见因果二字,明蒂娜娜轻启红唇,忐忑不安道:“因果?以前的我从不相信报应天罚,族事的占卜更是毫无根据,可是如今,不得不信,我的出生便是为了承受这些。”
“公主皇恩在身,旁人口舌千万不同样,贵为天女,自会摆脱这些。”初令微蹙眉宇,皇家贵族之间的恩怨往往比表面透露的更加复杂。
明蒂娜娜红唇禁闭,目光变得复杂,下颏稍显尖削,为了隐藏脸上的神色,她沉沉低下头,看着湿润的手心,口中喃喃,摇头说道:“并不是。”
见她如此闭口不谈,初令自不会随意打听,默默等到面前瘦弱的肩膀停止颤抖后,明蒂娜娜也回拢好了情绪,她抬眼扯出一抹笑意:“无论如何,谢谢药师长刚才帮他。”
少年谈吐文雅,心思细腻,让明蒂娜娜也减少了心里的不适,她细细描摹初令的五官,不断和记忆里的人进行对比,可记忆人的模样早已经在十年前的重创里变得模糊不清,她久久的细想,也怀疑过是不是心中的臆想。
药灵无法窥探内心,心病是药师无法医治的。如果眼下他无法取得明蒂娜娜的充分的信任和配合,身病的效果也不会显著。但是另一方面来讲,对于明蒂娜娜,这强烈的心理反应是绝不会打开心扉,更不允许他过多的进行干涉。
满心疑窦,刚从公主那里回来的初令不紧不慢的行走在绿色康乃馨的花海里,意图能寻到刚刚被侍卫拖走的人。
花园
被随意丢在后院花园里的男人在烈日的暴晒下逐渐转醒。他头痛欲裂,轻轻抚摸额头,毫无疑问摸到了一抹红,应该是侍卫将他放下时磕到了旁边的碎石。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浅蓝如琉璃漂亮的瞳仁里没有波动,呆滞片刻,在看到手中的血红时,毫无预兆的哭了起来。他神智并不清楚,自然不明白什么丢脸不丢脸,只知道宣泄情绪,表达感知。
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嚷着:“项链,项链。”没有人关心他,便不会去注意他嘴里吐出来的胡言乱语。
正当他想要大声哭泣来缓解疼痛时,又想起如果吵到别人会引来毒打,身体上被打的不好记忆让他瞬间感到危险,哭泣声从暴雨之势被强制调到了小雨。他颤着肩膀,捂着额头,扁着嘴小声抽泣。
略显凄凉的哭声回荡在寂静的花园里,只有周边他细心照料的花朵在静静聆听。孩子心智就是如此,悲伤来的快,疼痛去的也快,在注意到手边的蜜蜂因为肥胖而差点飞不起来时,他笑开了嘴。
见圆滚滚的蜜蜂艰难起飞靠近花心的样子,他乐开了花,浅蓝色的眼睛里装满了善良和纯洁,天真的想要拿手去帮它,却被忙碌胆小的蜜蜂给误会,小生灵出于对自身的保护,毫不犹豫蛰了他一下。
这瞬间惹得他热泪满眶,刺痛直击大脑,让他不自觉抖了一下,迅速做出反应,抽回受伤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见细长的指腹上瞬间红肿一片,疼得站起来,捂在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好心没好报,只能用破旧脏烂的袖口擦了擦不断掉下来的眼泪,小声抱怨了一句蛰伤他的蜜蜂。
他的起身瞬间吸引了一旁正在干活的杂役们,原本有说有笑,在树下阴凉处休息的园丁在注意到他的同时也立刻露出晦气的表情,沉默不语。
其中一人见他又哭又笑,嘴里咿咿呀呀,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感到厌烦,他不耐烦的喊道:“傻子,你在花里面干什么?踩死一朵我就打死你,还敢偷懒,来这边把花浇了。”
园丁声音极大,充满暴怒和不友好,正在为自己悲伤的他听见之后,即使没有听懂意思,也知道说话人的语气很生气。
他害怕挨打,也害怕没有饭吃,要是再几天不吃饭,他会饿死的,不听话,说不定连混着沙子的米饭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连忙把眼泪收回去,跑过来站在空地上,循着本能和记忆找到水桶,开始跑到花园里的河边打水。
“快点,干个活磨磨唧唧,真是晦气。”杂役还在不断的咒骂,甚至在他经过身边时朝他恶劣的吐口唾沫。花园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在嗤笑,并不展现同情和友好。
舀水很容易,他将双手插进冰凉清澈的河水中随意搅动几下,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漩涡,随着他的手抽离河面,水也顺着他搅动的右手有目标的喷起来,自动充满了木桶。
他身子骨架矮小,加上长时间的营养不良,瘦骨嶙峋。沉重的木桶和水压在他瘦弱的肩膀上,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步履蹒跚,可他没有停下来,只是默默稳住脚步,不让自己跌倒。
水因为他的无力和虚弱,每走一步都要洒出来一些,他显然是承受不住,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滚落,划过满是灰尘和污秽的脸颊,留下一条条脏脏的水痕,不断的汗珠落在地面,和晃出来的河水混在了一起。
在树荫下喝水谈笑的人全然当看不见,显然也不打算帮忙。好不容易,他一个人将水桶抬到了太阳下的一片花坛旁,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花坛连成了一大片的花海。
他茫然的看着周围,不知所措,工程量如此庞大,不知从何开始,吩咐他的人也只是吩咐,没有再搭理他,他蠕动双唇,自然也不没有勇气去询问。
他慢慢蹲下身,小心翼翼的给每一朵花浇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到浇过水的花更加的有精神,有生机,她们更加的娇嫩和漂亮。
美丽动人的花朵让他心情愉悦,他傻傻的,高兴的嘟囔着:“快长大,快长大。”
明明手上和额头上有骇人的伤口,却依旧保持乐观和自娱自乐,嘴角上扬,那是傻气的笑,他下一步的动作往往让人出乎意料,俯身向花朵,问道:“你们高兴吗?”
时不时会来上几句赞美:“你们长得真好。”
一群人看着烈日炎炎似火烧的天气下,只有一个傻子在那里干活,开始接二连三的嘲笑。
“真傻,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躲一躲。”一个面色晒得焦黑,口齿满是因为抽烟留下黄色污垢的大叔嘲弄道。
旁边倒茶水的大妈也不断附和:“那傻子智力智障,我看着他,也是脏死了。”
“这傻子是真傻,也不知道庄园还留着他干啥?咱们还要和这么变态的人一起干活,呸!”说罢,园丁抽口烟,嫌恶的吐了口唾沫。
“可不,骨子里也是贱,落到这种地步也是活该。”
“要我说啊,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瞧瞧他之前做的事,狼心狗肺,族长也是仁慈,都这样了还饶过他。”
他们谈论和讥讽的声音不小,伴随着阵阵讥笑声,在空旷的花园里放肆回荡。
原本高兴的他,在听到这些也难过的垂下头,愉悦的表情荡然无存,浓密厚重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视线,不堪的记忆如海啸一般席卷他整个人,这些话切断了他的神经,嘲弄声瞬间让他失控。
他紧紧攥着衣角,蜷缩成一团,咬紧牙关沉默不语,一切的本能和反应都在告诉他,要忍着才能留下来。他皱紧眉头,双膝继续紧紧并拢低下头,像乌龟缩壳一般把自己藏起来。
“别说了,说不定他急了,冲上来咬你一口。”
“呀,他那病肯定会传染,赶紧离远点。”
他撇开垂头丧气的模样,急忙站起身来,想要反驳,脸上已然是泪流满面,可却不敢让它们落下。因为就蹲和长时间暴晒,他耳朵嗡嗡声不停,眼前也泛着阵阵黑晕。
如此恶意满满的话语让他受伤,他捂住耳朵,想要隔绝害他的毒药,潜意识告诉他,他们都是错的,可是理智告诉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听就可以。
过度的心理压力他负担不起,这世上终究没有他的玩伴,可他是傻子,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死亡,没有离开,只有一路向前,忍气吞声,大家的态度和做法无法影响他,可是人心是肉长,他心里也有无法触碰的底线。
正当达宁痛苦不堪,无能为力的时候,一个淡漠,却暗藏狠厉和锋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捂着耳朵做什么?”那人说着,侵略的气息从身后而来,他感觉一双冰凉,触感细腻的双手盖上他粗糙污秽的手背,轻轻握住,随后他也情不自禁随着身后人的动作,把双手慢慢从耳朵后面放下。
“你应该去撕烂他们的嘴。”
少年的声音并不大,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眼底里闪过一丝狞笑,幽幽的,静静的望着对面诧异的一群人。看着是那么温柔清冷的人,此时浅色瞳仁里暗暗流露出的凶光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一句话如春日惊雷,让在场的每个人心头一震。见少年陌生华丽的穿着,扎起直到腰间的白金发,以及天神的长相,众人明白这是庄园前不久来的贵客,他们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向初令行礼。
少年的手轻轻搭在达宁的肩膀处,他抬眼好奇打量束起长长马尾的陌生少年,只觉得这人长得如此耀眼和好看,少年脸上戾气很重,眼神淡漠,但还能看出稚嫩和不成熟,个子很高,站在达宁的侧后方,遮住了大片的阳光,把达宁笼罩在一片阴影下。
所有人冒着汗向前,自然不敢再待在阴凉处等小少爷走。杂役见初令手搭在傻子的肩膀上,弱弱说了句:“小少爷,这太阳大,您快些回宫殿吧,这傻子身上不干净,别弄脏了您的手。”
说罢,他狠狠瞪了达宁一眼,示意他有点眼色,可是孩子心智的人往往会被好看且自己感兴趣的人吸引,不明白情况的达宁自动忽视了所有,对初令更是没有半分的害怕。
初令冷哼一声,薄唇轻扬,随口道:“贵庄园冷气极大,我倒感受不到半分热意。”
“是……我们……是……”
“得罗沙夫家族长退隐深山多年,没想到庄园里的市井之气还是依旧。”
他随意的几句讽刺,让杂役禁了声,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没有说出来什么。初令不再多说,拍拍达宁的肩膀示意,望向达宁清澈明亮的眼眸说道:“跟我走。”
呆滞的人反应过来,向那杂役鞠了一躬,慌忙跟上初令的步伐。众人见初令带着达达宁离开,也顾不得什么休息,转身拿起工具开始继续干活。
花丛里细微的风声掠过,金色的线条和绿色的海洋有了明显的颜色视觉冲击。
达宁跟随初令来到庄园的中庭,他浅蓝色瞳仁里满是好奇,几次偷瞄前方人挺拔的背影,不一会儿又被路上的其他东西吸引走了注意力。
到了熟悉的地方之后,达宁脑海里的执念又冒了出来,他这些年第一次光明正大出入这里,对上来往的侍女的眼神,感到一丝不自在,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
正当他以为少年不注意,准备开溜时,二人已经停在了一扇门前。初令开门进去,达宁犹豫不决,再没有脑子,他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和金贵的房屋地毯不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