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新任
情景插入
“母亲，我来看您了。”
安德把手上饱满精美的花束细心的整理一番，一点点抚平皱乱的花纸，把它们放在莱黛夫人的墓碑前。
烈日灼心，安德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他已经回想不起来上次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母亲去世之后，他就和哥哥一样，从主宅搬了出来，再未踏足这里，有关母亲的一切，他都刻意回避，甚至有意淡忘，只带走了母亲生前喜欢的那条项链。
在仆人的每日打扫下，十字墓碑很干净，周围的土地和石砖平坦整洁，没有灰尘和枯枝烂叶。
悲痛在时间的流逝中淡化了一些，安德记起母亲的脸，心里一阵刺痛，可好在能忍受，不再因为母亲的抛弃而像三岁小孩哭个不停，闹个不停，不成样子。
“安德。”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耳朵，醇厚轻柔，平缓忧郁，一听便知是个温润如玉的人。
安德偏头看去，看清楚来人的样貌，低头行礼：“奥兹舅舅。”
“嗯。”男人温柔一笑，他拍拍安德的肩膀，和安德并肩站在一起，一同注视面前的墓位，“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安德淡淡回答道：“今天早上刚达皇都。”
对于这个舅舅，安德心里并不抵触。
“嗯，都顺利吗？”
“顺利。”
男人拿了一束淡紫色的风铃花，他单腿蹲地，伸手将手里的风铃花和安德带来的花束放在一起，娇嫩的紫，鲜活的花，生机盎然。
奥兹赤红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视十字架上的名字，没有说话，他蹲在地上许久，似乎完全沉浸在对故人的怀念中。
“你母亲很想你，此番回来，住在主宅，多陪陪她。”奥兹的嗓音如玉一般温和，多愁善感的性子使得他平易近人的多，看不见一点血族的血腥暴力。
“……”
安德沉默下来，并没有答应，奥兹轻叹口气，柔和的眉眼布满无奈和伤心，他站起身来，侧目而视，发现安德的眉眼狠狠皱在一起，面露叛逆和狠气。
看样子，心情极度不佳。
“无需再恨你的父亲。”奥兹耐心的叮嘱他，已经猜到安德的纠结和不耐的原因，“他并非那么可恶，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安德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心里，他顺着舅舅的话接道：“忘了。”
“挺好的。”奥兹笑了笑，拍拍安德的肩膀，二人站立在一起，背影貌似多了一些惆怅。
想到父亲，安德眉眼一松，胸腔内涌上莫名的恼意，他一改刚才的平稳，直视奥兹，语气不善的问道：“舅舅难道不恼父亲吗？”
“……”闻言，奥兹垂眼叹气，他与安德的母亲不是亲姐弟，自幼相识相知，青梅竹马，关系很好，在他眼里，他们只差一个仪式罢了。
可惜，莱黛的心从来不在他这。
“恼，也不恼。”
奥兹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一向随和可亲的面容弥漫上一层忧郁和可惜，那些年，莱黛的所有事情他都参与过，注视过，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莱黛的幸福。
“你的父亲很爱你的母亲，这是不能否认的。”
“爱？”安德冷笑一声，他诡异的看了奥兹一眼，隐忍的疯狂和悲伤再也按捺不住。
墓碑旁边的花坛里，种了大片大片的红色蔷薇花，红的压抑，红的窒息，红的泣血。
安德的双手因为愤怒而颤抖，这些红色让他恶心，甚至反胃，他蹲下身了，五指用力，使劲一握，大把的花茎枝叶胡乱拽起，新鲜泥土飞溅出来，脏了旁边的花朵和绿叶。
“爱她，就在她身边种满了她不喜欢的花？爱她，就让她一个人抑郁而终？爱她，就连她的生日和忌日都不知道？”
安德一字一句的说着，一下又一下的拔着脆弱无辜的红蔷薇，蹂躏这片花丛和土地，仿佛这样，他才能得到宣泄。
花的尸体越来越多，原本好看的蔷薇花墙花架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
安德的神色和行为癫狂失控，奥兹蹙眉看着，听着他说的话，他心下无奈，不忍心看安德这般，弯腰阻止安德的动作。
“够了，别胡闹，你母亲在这里，收敛一下脾气。”
安德挥开奥兹拍在他肩膀上的手，他把手里的残花败叶嫌弃的丢在一旁，质问道：“舅舅把这叫做爱？真恶心。”
奥兹深深的望着他，没有回答，没有反驳，他默默拿出手帕，让安德擦拭手上的泥土和花叶的残渣。
“我知道你的心结。”奥兹凝视面前一塌糊涂的花丛，对故人的思念侵入心脾，“但莱黛……她一定希望你可以过的快乐一些。”
虽说，现在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但安德确实是莱黛和尼林爱情的结晶，他们一见钟情，双向奔赴，只是时间长了，变故许多，最终没有携手走到一起，至于为什么，变故是什么，奥兹不清楚，但或许，和那个巫族的女孩有关。
安德竭力控制住自己，他不敢再回想母亲的脸，那孤寂绝望，渴望父亲陪伴的神色，那强颜欢笑的样子，仅仅想起来，都无比心痛。
“安德，不要辜负你母亲的期望，不要辜负我与众亲王的期望。”回忆结束，奥兹的话锋一转，话里话外有了另一层含义。
“舅舅的话，我记在心里。”二人沉默半晌，安德随意敷衍过去。
一阵风吹来，柔柔的，奥兹缓缓摘下手套，抚去墓碑上的一点泥土，平淡无痕的眸子里多了一丝精明和严肃，他正色说明道：“我并非逼你。”
“您的苦心我明白。”
奥兹收手，欣慰的笑了笑，他藏起眼中莫名的情绪，轻言道：“第六家族和你的母族会助你一臂之力。”
主宅
待秦德从房间里出来，房屋外面已经聚满了人，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看不见尽头。
站在前面的都是些眼熟的面孔，有血族的各家族长，有伽加家族的直系家族和旁系家族的成员，还有奥菲娜公主站在安德身边，她一如既往，体态尊贵从容。
所有人肃穆等待在外面，等着重要的事情，秦德轻轻关上房门，唯恐一点点声音惊扰里面休息的人。
气氛很沉重，奥兹站在安德身侧，目不转睛的盯着秦德，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秦德会给出来他们想要的答案。
秦德向众人行礼，他没有拖泥带水，恭敬的走到安德面前，垂首跪下，不敢直视，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忠诚。
他用庄重的语气把尼林的意思带给众人：“恭祝，安德少爷新任伽加家族长。”
此话一出，在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沉重的氛围席卷过来，所有人的神色各异，但没有人敢说出来心里的话，安德目光沉下，只是紧紧盯着秦德身后的门，不语一言。
耳边传来轻微的质疑声，明显响亮的祝贺声，安德充耳不闻，他与奥菲娜对视一眼，了然于心。
比起其他人，奥兹并没有松口气，他眉眼轻轻一蹙，双目微眯，俊郎随和的面容依旧紧绷严肃，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和放松。
秦德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象征伽加家族长权力的戒指，尼林没有给安德。
他想要询问，可话没有说出口，安德早已察觉，他伸手挡住了他，动作微不可察，没有人注意。
奥兹皱眉看了他一眼，安德面无表情，只是轻摇头作为回应。
主宅外
高大的城堡耸立在深山之中，无比壮观，植被郁郁葱葱，清流沿着高大的石柱缓缓流下，蜿蜒曲折，这里很安静，静到可以听见水声下的波动和不宁。
可主宅内并不像他们表面上那么平静，人心攒动，各怀心思。
侧庭院里，月光笼罩在白石建筑物上，恍如白昼，一切清晰可见。
艾以默默注视尼林房间的那扇窗户，久久没有动作，他的手里拿着尼林交给他的戒指，戒身冰凉，没有温度，和他的父亲一样，暖不热它。
窗帘没有一丝缝隙，挡住了外面的一切，艾以五指紧紧握住手心的戒指，指尖泛白，十分用力。
深山的晚上很冷很凉，偶尔的一阵风刮过来，让人忍不住的打颤，红蔷薇在风中摇曳，娇弱怜，应该是承受不住。
艾以不进去，也不愿意离开，只是这样子望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在他身侧的初令耐心陪着他，他把外衣披在艾以身上，隔绝周围的凉意。
他们一起伫立在庭院里，彼此没有说话，初令用药灵包裹艾以，无声的给予艾以安慰，给艾以消化情绪的空间。
周围有初令的气息和温度，艾以终于回神，他摸摸初令的脸颊，淡淡一笑，赤红的瞳仁暗沉许多。
不知道站了多久，黎明破晓，金光突破了云层，洒下了救世主一般耀眼的光泽，普惠大地，赐予生机给千万个生灵。
“走吧。”艾以朝初令道，他还是没有选择进去。
初令深深看了他一眼，他握住艾以的手，轻声道：“好。”
正当二人准备离开，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们。
“大人，小少爷。”秦德站在他们不远处，向他们行礼问好。
艾以上下打量一番秦德，突发觉得面前的人面色难看的多，周身弥漫疲惫的气息。
“辛苦你了。”
“大人言重。”
艾以顿了顿，还是朝他问道：“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老爷刚刚睡下。”秦德老实告诉艾以实情，这一夜发生了许多事情，尼林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日后也会自然衰老。
秦德心里惦记着一件事，现在面对艾以，他犹豫了一会儿，朝艾以轻声询问道：“艾以大人，可以请求您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我，想陪着老爷，在剩下的时间里，我想请求您允许我回主宅侍奉老爷到最后。”秦德说出自己的请求，“希望您可以同意。”
他朝艾以深深鞠躬，维持不动，艾以注视面前的人，秦德的白发夹杂在黑发中，比几年前更明显了，他回想秦德以前的样子，牢牢记住他现在模样。
“好。”艾以点头答应，“你本就是父亲的人。”
秦德由衷的向艾以表示感谢，他再次深深鞠躬行礼。
艾以走上前，把他扶起来，认真朝他道：“日后有机会，北殿永远欢迎你回来。”
“真的谢谢您，艾以大人。”秦德沧桑的脸上露出来一抹真挚的笑，素日严肃的脸上挡不住他的可亲和真挚。
秦德打开车门，将他们送上马车，艾以先一步上车，初令临上车之前，递给秦德一包东西，他朝秦德道：“保重。”
“谢谢小少爷。”秦德握住手里的东西，也猜到是什么了，他朝初令展颜告别，“保重，祝您与艾以大人一切如意，一切顺利。”
“你也是。”
马车渐行渐远，秦德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离开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挪动了脚步。
马车里
艾以收回视线，一时间放松下来，他非常疲累，再也没有精力思考别的。
马车的气氛并不轻松，艾以需要时间调整自己，初令明白，他让艾以靠在他的肩膀上，顺手拉了拉艾以身上披着的外衣，柔声道：“休息会儿吧。”
“嗯。”艾以没有拒绝，自然的把头靠在初令的肩膀上，闭目凝神。
初令侧脸贴上艾以软顺的发顶，手指轻轻摩挲艾以中指上的戒指，艾以带着他送给他的戒指，自从送给他，一直没有摘下。
伽加家族仅仅几天，发生了许多事情，初令心里非常清楚艾以的选择，他感激，也心疼，尼林的话也回响在耳边，艾以其实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家族长，成为万人之上。
虽说艾以从未表达过这方面的意思，但是初令仍然想让艾以站在权力和地位的巅峰，为此，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替艾以铺好路。
奥菲娜和安德的计划很顺利，初令搂紧艾以，闭上酸涩的眼睛，他在心里默默轻叹，时机一到，尘埃落定，他会向艾以坦白一切，只是眼下，他不想让艾以参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