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口供
许家后宅这几日简直比戏台还热闹，先是正室夫人张娘子本已被家主许林冷落多日，却一夕之间妆容精致，肤白貌美，行事泼辣洒脱，许林一时爱得撒不开手，张娘子一举翻身。
不想那偏院的小妾楚楚也是不甘人后，也不知用了什么养颜秘方，在房里头捣鼓了三日，再次现身时，肌肤嫩得简直能掐出水来，再加上自小习得的青楼手段，瞬间将许林迷得晕头转向。
张娘子的院落再次门可罗雀，仆人们皆在暗中瞪大了眼睛，看张娘子如何接招扳回一城。
不想张娘子却褪去艳丽罗裙，换上昔日衣衫，洗尽铅华，对窗外之事不闻不问，置身事外。
直到第十日夜深人静之时，习惯早睡的张娘子屏退了仆从，在寝室内点着一盏灯，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终于“吱呀”一声，一个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
张娘子微微一笑：“你终于来了，我恭候多时了。”
来人正是小妾楚楚，她从头到脚都遮在一件长及膝下的幂篱里。
张娘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这几日真是春风得意，这百花玉清丹的滋味可还好吗？”
楚楚恨得牙根痒痒，她无比怨恨：“果然是你这毒妇加害于我，什么百花玉清丹，分明就是毒药。”说完，她伸手撩开幕篱，只见昔日美貌的脸上已变得红肿不堪，连带着脖颈上还带着抓痕。
幕篱的轻纱轻轻扫过她的脸颊，楚楚似乎立时瘙痒难忍，又想要伸手去抓。
张娘子提醒道：“越抓越肿得厉害，我劝你还是咬牙忍住，再挠下去，肌肤溃烂就没得治了。”
张娘子走到楚楚面前，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威严：“你今夜前来是有求于我，竟然还敢在我面前嚣张？”
楚楚气弱，委顿在地：“我的确是分走了家主对你的宠爱，可即便没有我，依着家主的脾性，也会纳其她新人进门，你何必将怒气撒到我这无辜之人身上。”
张娘子眉眼如刀：“无辜？你和许林狼狈为奸，骗走了我的嫁妆，你们哪个无辜？”
楚楚万没有想到，她私下与许林的枕边话竟传到了张娘子耳中，她第一次正视眼前颇为陌生的正室夫人，有些惧怕。
张娘子收起浑身的凌厉之气，复又跪坐下来，缓缓说道：“事到如今，你只要答应我两件事，我便告诉你解毒之法。”
——
两日后，张娘子与楚楚一同坐上了外出的马车，楚楚依旧是幕篱遮身，她隔着衣衫不住地抓挠手臂，却还是缓解不了全身的麻痒，她开口已是哭腔：“夫人，你令我做的事，我已经老老实实照办了，何故还不给我解药？”
张娘子闭目养神道：“你把眼泪收回去吧，这套对付许林的把戏对我是不管用的。你放心，我言出必行，既然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今日就带你去见解毒之人。”
正说着，马车已停在了安仁堂门口，二人下车，走入前堂。
张娘子已十余日未来此地，堂中依然药香脉脉，男子装扮的谢芫姜正在翻看医书。
安仁堂本是张娘子的重生之处，奈何自己愚蠢，险些再次陷于万劫不复之地，还好幡然悔悟，如今尚不晚矣。
张娘子来到芫姜面前，点头行礼，从袖中掏出两段素绢，双手奉给芫姜。
芫姜接过，展开徐徐看去，这一封素绢上写着楚楚的口供，道明楚楚献策，助许林诓骗张娘子的嫁妆，许林前前后后以绸缎庄周转为由从张娘子那里拿走银饼十枚，铢钱百贯，还有一处店面地契，均被许林充作私产，末了是楚楚按下的手印。
另一封素绢似乎年月久远，边缘已微微有些泛黄，上面正是许林写下的金风玉露布料的染色配方。上面赫然列着“金晶”二字，后面又有涂改的字迹，将金晶圈了个圈，换成了栀子槐。
芫姜叠好素绢：“有此物便是铁证如山，即便许林狡言善辩，也是赖不掉了。我这就命人将这口供送到郡丞那里，按我朝律例，夫家不可霸占妇人嫁妆，即便和离，嫁妆也归妇人所有。有郡丞做主，你的嫁妆必有着落了。”
张娘子还有些踌躇：“如此一来固然好，不过若只是令许林赔钱了事，我还是心有不甘。”
芫姜笑道：“张娘子如今如此刚强，甚好。这金风玉露的配方虽不能定许林的罪，却能令他身败名裂。”
张娘子不以为然：“可如今许家布坊里的金风玉露毕竟不是用金晶染成的，与他的名声只怕无碍。”
芫姜摇摇头：“张娘子忘了，实情如何百姓并不关心，多少事情最后都败在了人言可畏。只要由官府的口传出许林曾用金晶染布，那金风玉露配料有毒的传言便会瞬间甚嚣尘上，百姓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金风玉露已是许家生意的支柱，一旦卖不出去，对许林一介商贾来说必是灭顶之灾。”
张娘子眼神一亮：“再加上他还要归还我的嫁妆，如此两面夹击，他定是只能关张倒灶了。”
张娘子眼看着大仇得报，却未曾显出异常的欣喜，只是敛衣跪拜，以头触地，对着芫姜大礼参拜道：“多亏先生，我方能再世为人，先生大恩，永世不忘。”
芫姜只虚一抬手，便受了她的全礼：“好说，张娘子今后有何打算？”
张娘子道：“我临走时已签下和离书，今日便返回娘家，等官府的文书下来，许林赔了嫁妆，我便与他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两不相干。”
此事了结，张娘子便要告辞，出门时，看了一眼始终在角落里蜷缩着仓皇不安的楚楚，便道：“我与你的恩怨已是两清，这位谢神医是唯一能救你之人，你从今起，便留在这安仁堂，谨遵神医吩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