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无盐

    芫姜轻咳一声，掩饰着窘态，面上残红未褪，再加上一天一夜的雨露恩泽，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丝媚态，身着少年装，清丽与妖娆杂糅在一处，美得勾魂摄魄。

    对面的女子轻叹道：“女郎风华绝代，又习得一手好医术，怪不得您的夫君视您如珠似宝。”

    芫姜有些不好意思：“这位娘子，叫我谢郎中便好。不知身子有何不适？”

    女子愁容满面：“我娘家姓张，我这病是陈年的痼疾，本已经歇了治好的心思，但听说谢神医妙手回春，便想来给您看看。”边说边慢慢撩起帷帽。

    帷帽下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却甚是骇人，左侧大半张脸长了数个猩红色的斑点，小的如铜钱一般，大的犹如小儿的拳头，毁得好端端的一张脸狰狞无比。

    芫姜却并无异色，只是凑近了细细观察，边看边问道：“张娘子这斑不是天生的，敢问是从何时长出来的？”

    张娘子许久并未回答，再一看，已是泫然欲泣。她低头拭了拭泪：“谢郎中误怪，我为这病不知看了多少大夫，有的一见我的真容就吓得掩面不理，出言将我赶走。有的尚未号脉便说此病是先天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了。只有您，不曾将我当成个丑陋的怪物。”

    芫姜拍了拍她的手：“张娘子莫要伤心，我的眼中只有病人，不分美丑。那些庸医的话也不要放在心上，不过是无能之言罢了。”

    张娘子点点头：“我本是洛邑城中张记裁缝铺的独女，自小虽算不上美人，但也容貌端正。没想到成亲两年后，面上突然生了脓疮，我以为是火毒所致，便用了几副解毒清热的药。三个月后，脓疮平复，却留下了一脸的斑痕。从此，遭夫君嫌弃，公婆厌恶，我更是不敢出门，只闷在屋子里生不如死。”

    芫姜细细诊脉，脉象迟涩无力，时深时浅，数如游鱼，这分明是慢性中毒之状。她一边察看张娘子的舌苔，一边问道：“张娘子可还记得，面上生疮之前，是否碰触过前所未见之物？或是与众不同的吃食？”

    张娘子低头细想了想：“我的夫家是城中开染坊的，连带还有一家布坊。虽家境无忧但也不算不上巨富，平日的饭食不过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五谷杂粮。至于前所未见之物吗”

    她猛地抬起头：“我想起来了，夫家的染坊每三年便要出一款新的染色，以便能在洛邑城长久立住脚。那一年，夫君埋头在染坊苦心研制了十来天，终于配出了新的浸染之色。我夫家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首次尝试用新的染色染布时，必要当家娘子亲自浸染。”

    芫姜点点头：“所以这次的染布之事就落在了张娘子肩上？”

    张娘子道：“正是，那次的染色工序复杂，配料繁多。每次新染之色能否成功都关乎夫家染坊未来三年的营生，全家都很重视。我也甚是小心仔细，接连七日，几乎不眠不休，终于用新色染出了第一匹布。染好的布色如朝霞，流金溢彩，质地细软，全家都高兴坏了。”

    芫姜问道：“娘子可还记得那新染之色的配方？”

    张娘子摇摇头：“夫家的染色配方都是不传之密，我身为儿媳也不得而知。只是我在浸染之时，总能从染缸里闻到一股怪味，初时只是有些刺鼻，后来愈加浓烈，令人恶心头疼，夫君只说染布之时皆是如此，过几日便自然会好。只是没过几日，我就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既然新布染成了，生意如何？”

    张娘子叹息道：“不瞒您说，这新布被命名为金风玉露，刚摆进布坊就被疯抢，夫君也赚了一大笔钱。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还有不少人来采买此布。”

    芫姜道：“不知张娘子可有这金风玉露的布料，令我一观。”

    张娘子从袖中掏出一展素绢，递给芫姜：“这帕子就是用我染成的第一匹金风玉露裁出来的，因对我意义非凡，便时常带在身边。”

    芫姜嗅了嗅帕子上的味道，虽然时日久了，已然不再刺鼻，但还是泛出一股淡淡的酸味。她将帕子的一角浸湿，用剪刀剪下，再用火折子点燃，帕角瞬间被青蓝色的火焰包围，冒出的烟雾甚是呛人，她迅速将帕角浸入笔洗中，看着逐渐燃尽的火苗沉思。

    张娘子忍不住问道：“先生是觉得这帕子有疑？”

    芫姜摇摇头：“现下还不好说，如若这便是金风玉露，为何其他人用了都无事？”

    她接着问道：“张娘子夫家的布坊如今还开张吗？”

    张娘子回道：“虽是灾年生意不好，但还勉强维持着。夫家的布坊就在城东的凤阳街上。”

    芫姜转头吩咐仆从谢兴：“速去张娘子夫家的布坊，买半尺金风玉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