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穿颅取针
终于开始诊治了,芫姜净手后,令司琴扶正萱儿的头。她再度拿起细杵,对准了卤门中央极为细小的淤青。
文柯夫妇在榻边跪坐,大气都不敢出,刘夫人头回见如此医术,紧咬住嘴唇,生怕叫声惊扰了芫姜。
只见那细杵的尖端极为锐利,在阳光下闪着寒冷的锋芒,芫姜冷静地将细杵快速钻入,尖端似乎刚刚没入头皮,便又极快地拔出,左手同时接过司琴递过来的细棉布,轻轻按压伤口,过了一会儿揭开棉布,伤口处竟未出血,只是在白色棉布上留下了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血痕。
一整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迅疾如电,若非文柯夫妇凝神观望,似乎方才一切都未曾发生。
芫姜又素手执起那根通体乌黑的长镊,这长镊造型极为奇怪,镊柄有拇指大小,正适合供人拿捏,镊柄下的两条夹棍细如精针,长有三寸。
司琴见自家女郎就要进行到紧要关头,忙将提前摆在床头的一面铜镜扶正,在日光的照耀下,帷幔内登时亮堂了许多,萱儿头顶处针孔大小的伤口纤毫毕现。
芫姜看了一眼文柯夫妇,耐心地解释道:“我就要取出异物了,这长镊乃是用极寒之处的磁石所做,遇到铜铁之物便能牢牢吸附。”
文柯似乎对芫姜所说的话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熟睡中的女儿。倒是刘夫人为母则强,紧紧攥住夫君的手,对芫姜点点头:“请先生继续吧。”
芫姜不再耽搁,她顺着方才的创口,将长镊探入颅内,与方才的穿颅不同,此番动作极为缓慢,她似乎在一寸一寸地试探寻找。然而直到长镊的夹棍尽数没入头顶,也未遇到异物。若是继续深入,就要戳入萱儿的颅骨了。
芫姜并未慌乱,她缓缓拔出长镊,递给司琴,司琴忙将长镊浸入铜盆中清洗。芫姜又拿起方才使用的细杵,再次挨近创口。
一旁的文柯坐不住了,忙要起身阻止,刘夫人却一把拦住他。文柯低声喝道:“这江湖郎中方才并未取出什么异物,白白在萱儿头上戳了个窟窿,难道还要容他胡作非为不成?”
刘夫人也有些惶惑地看着芫姜,芫姜丝毫未见慌乱,冷静说道:“还请文公稍安勿躁,异物戳入萱儿头内已一年有余,残留的方位定会与表面的淤青有所出入,只能小心探寻,但请二位放心,大体的方位绝不会错,容我再试一次。”
刘夫人攥着文柯衣襟的手指已变得苍白湿冷,她看着芫姜从容镇定的眼神,终于抬眼望了望文柯,恳求道:“夫君,就令他再试一次吧。”
文柯看着妻子眼中摇摇欲坠的希冀,竟不忍拒绝,只得复又坐下来。
芫姜再次用细杵穿入,与前次不同的是,细杵微微向左侧倾斜。拔出细杵后,再度捏住清洗干净的长镊,沿着创口探了进去。
随着长镊渐渐深入,芫姜将耳朵贴近长镊,似乎要探寻什么动静。此刻对于榻边的其他三人皆是煎熬,须臾似乎如万年长夜般难捱。
司琴的心跳仿佛就要蹦出胸腔,她清楚若是自家女郎此番还是一无所获,她们主仆二人就休想活着走出这座阁楼了。
文柯夫妇更是眼睛都不敢眨,仿佛女儿的命运尽皆悬于眼前年轻郎中的素手之中。
就在焦灼之时,芫姜好似听到了声响一般,眼神微闪,她抬起头,全神贯注地盯紧手中的长镊,右手指尖用力握牢镊柄,左手攥住右手手腕,不令其有丝毫颤动,双手同时发力,将长镊向外抽出。
芫姜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阻力,但她细如青葱的玉手似乎蕴含着千钧之力,稳如泰山,长镊终于慢如龟爬般向外移动。
眼看长镊露出的夹棍已被鲜血染红,待到只剩镊尖还在头中时,芫姜双手轮番下移,握住夹棍持续施力,长镊的尖端终于完整露了出来。
饶是刘夫人极力克制,还是发出一声惊呼,只见长镊稳稳地吸住了一根细长的异物,折磨女儿一年之久的物件终于露出真容。
异物终于被完全抽离,这细长之物犹如毒蛇的长信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泛着阴冷的血光。
司琴长舒了一口气,连忙收摄心神,带好手衣(手套),要将异物从长镊上取下。不曾想,这磁石做的长镊吸力极强,她撬了几下,竟未将异物从长镊上剥离。
她只得抄起一把平刃刀,用锐利的刀锋切入异物和长镊的缝隙中,自上而下,一刀挥下,只听得“叮”的一声响,异物终于从长镊上滑落,落入盛水的铜盆中。血丝在盆中缓缓晕开,终于看清了此物,虽然表面有星星点点的锈斑,但分明是一根半扎长的绣花针。
绣花针在水面沉浮了几番后,静静地落在盆底,司琴抹了抹额头和鼻尖的冷汗,道:“刘夫人请看,这就是我家公子取出来的凶器。”
文柯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在谢芫姜拔针之时,他的心情便无比矛盾,他既盼着穿颅术有所成,女儿的恶疾得治,又恐真的证据确凿,无法替自己的亲娘脱罪。如今一切水落石出,他盯着盆里的绣花针脸色煞白。
谢芫姜却是顾不上文柯,她早已手脚麻利地在萱儿的头顶敷上一块药包,并用手掌轻轻按压,直到两刻钟后,方才将药包移开,只见伤口处的血已经止住了。
她又取了一截桑皮线,细细地缝了两针,再次涂上一层透明的药膏,包扎妥当。
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阵仗,屋内其余三人皆是汗湿重衣,谢芫姜却依旧玉容冷清,素手微凉。
她只是有些神色疲倦,但还是对刘夫人微笑道:“夫人,穿颅术已成,女公子无事了,再过半盏茶的时辰,便能醒来。我已给她敷了解热止疼的冷容膏,只要不碰触伤口,便不觉疼痛。余下的三个月,女公子还需卧床静养,只能进些清粥,伤口不能沾水,夫人千万要小心照料。头十日正是伤口愈合的紧要之时,我会留在此处,亲自给女公子换药。”
刘夫人已是喜极而泣,一面对着芫姜千恩万谢,一面唤来常大娘给芫姜一行安排好住处。
芫姜又看了一眼还在神游天外的文柯,轻声说道:“这里有我在就好,刘夫人还是和文公去给女公子准备些糖水,孩子已是一天水米未进,刚醒来即便肚饿也只能喝一碗糖水,待到明日一早,才可喝粥。”
刘夫人心知这是芫姜令他们夫妻私下去处理好家务事,心中更是感念她的体恤,连忙拽着文柯走下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