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你疼不疼
裴晏是在回京路上被人刺杀的。
这消息被皇帝封锁了起来。
四方胡同院子里的灯笼亮了一整夜，几个专治外伤的太医也在屋子里守了一整夜。
孟妩原也是不知道的，她今日打算要去西直门那边瞧瞧裴晏交给她的那处宅子如今修缮的怎么样了，谁想到马车才刚到西直门前，孟妩便从荡起的那一角帘子里瞧见了个行色匆匆的熟人。
“长风，”孟妩叫了他一声，前头已经抬腿要跨上马背的长风顿时打了个激灵，转头直直瞧向孟妩的马车。
“孟大小姐……”他傻愣愣地喊了一声。
长风也是龙虎山上的人，和元锦几个是一个师门底下出来的。有时候青卓忙着，他就替裴晏跑腿传话，因此孟妩对他是眼熟的。
长风年纪小，不懂掩饰情绪，孟妩坐在马车上隔着帘子问了他三两句话，便觉察出了不对劲之处。
她抿了抿唇，掀起一角帘子打量了长风一眼。
长风脸上透着满满的紧张，两只手垂在衣袍两侧，一会儿撑开一会儿握紧的，满眼都是心虚。
孟妩深深看了他好几眼，视线扫过长风挂在马背上的三个叠成一摞不过巴掌大小的浸纸药包，眼神凝了两分，然后扬声吩咐道，“掉头，去四方胡同。”
长风猛一下抬起头来，哭丧着脸想说句话，可孟家的马车早已经扬长而去。他也不敢耽搁，忙爬上马背追了过去。
四方胡同门口的两个道兵哪里敢拦孟妩？马车一路进了二门，孟妩就着百结的手下了车，一手紧拽着腕间飘扬的披帛直直朝内院而去。
孟妩沉着一张俏脸，往日里总是带几分客气和善笑意的唇角今儿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心里头正乱着。长风提着的那几个药包她认得，是治刀伤的。说是龙虎山秘传的药，当时孟葵处理上元县那边的事情遭遇了一小拨民乱，腿上被人拿铁锹划了道不深不浅的口子，那时候裴晏也叫人送了一模一样的东西来。
西直门那边的宅院建了很多花圃苗圃，裴晏说那治刀伤的药开花也漂亮，就叫人在苗圃里也种了许多。
长风跑去西直门，是为了取药。
他能给谁取药？！满京城能叫长风慌成那样的，也就只有裴晏的事儿了！
裴晏怎么会受伤呢？他回京的消息，怎么一点儿都没往外传
这几个问题盘旋在孟妩心头上，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快得一侧的百结几乎要跟不上。
孟妩走得宛如一阵风，那飘摇的裙摆带过一阵清冷的如是我闻的味道，四方胡同里的人具都往两边散开，不敢挡路。
元锦一脚跨出月亮门，就和孟妩撞了个正着，他接连往后退开三步，十分恭敬地朝着孟妩拱手行礼，语气里带着几分客气，说道，“孟大小姐，主子请您进去。”
孟妩绷着脸轻轻点头，心里那根弦却却松了半分。
裴晏还能吩咐人做事儿，至少不是什么重伤。
她抬脚进了内院里间。
屋子里开了窗，外头的风吹进来，倒是把孟妩身上的躁意给吹散了些。她在屏风外停住脚，先深吸了口气，才继续往里头进去。
裴晏没叫人留下伺候，此刻他一个人半靠坐在床榻上，上身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从敞开的领口里，能清楚的瞧见伤口包扎的痕迹。
他的面色似乎比往常更白了几分，桃花眼里却泛着笑意，抬手朝愣住的孟妩挥了挥，“过来。”
裴晏就这么靠在床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疏懒的气质，他的手也很白，白的叫人觉得他好像易碎的瓷瓶。
孟妩怔了怔，心里头顿时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下意识挪着步子朝他过去。
“瞧见我回来高兴傻了？”在她走到离床榻三步远的时候，裴晏忽而伸手，将孟妩拽了过去。
孟妩连忙稳住身子，生怕自己扑到他身上的哪处伤口，急急说道，“你仔细些，别叫伤口裂开！”
女孩子清澈的眼底满是担忧，裴晏看得心底暖融融的，他把人拉在自己怀中，一手环在孟妩那杨柳腰间，埋首在她颈侧蹭了蹭，哑着嗓子道，“好簇簇，让我抱一会儿。”
他说的委屈极了，孟妩一想到他身上的伤，顿时心软下来，乖巧地窝在裴晏怀里，任由他贴着自己，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过了半晌，裴晏才轻笑了一声，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把人从怀里扶起来，抬手拍拍孟妩的脑袋，盯着她一张眉目如画的面容说道，“今儿怎么这么乖？”
孟妩也盯着他，视线来回在他脸上和那隐约漏出来的伤口包扎处转了好几圈，才慢慢说道，“你疼不疼？”
裴晏咻然一愣，一向清明的脑子霎时间也顿了好半天。
他被刺杀，受伤并不严重，可这件事不好往外传。
皇帝叫人全面封锁了消息，也派人来了好几趟四方胡同，每个人见了裴晏，第一句话都是和他说那些刺客，只有孟妩问他疼不疼。
其实裴晏自己也压根没觉得这点伤有什么，他就是一时不察被人从肩上砍了一刀，旁的都还好。这点伤算不上重，可到底需要静养几日，因此他也没告诉孟妩。
可如今孟妩自己找了过来，她仰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问裴晏疼不疼的时候，裴晏便觉得喉咙口紧了两分，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感涌上来。他顺势捂着伤口往后靠了靠身子，说道，“我不疼，没事儿，你放心。”
一番话说的莫名有种可怜兮兮的味道。
孟妩只觉得心疼极了，她有些手足无措地道，“那要怎么弄？再请太医来开点儿止疼的药？你有没有吃东西？我叫人给你做些”
她慌乱的样子让裴晏觉得可爱极了，这几日埋在心头上的那些阴暗情绪顿时都散了许多，他又没忍住把人捞在怀里，一下又一下蹭着孟妩的脸，“簇簇，你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
孟妩被他蹭的耳尖泛出一层薄粉，想推开他，又怕动了他的伤口，只能在嘴上喃喃道，“你快别闹，你松开，仔细你的伤。”
然而那点伤口和眼前的美人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裴晏抱着孟妩又腻歪了好一阵，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伤口的事儿，心情无比的平静。
孟妩原也觉得这样抱着不好，尝试挣扎了两下，可他两条胳膊有力的很，她后来也就放弃了，任由裴晏靠在自己肩头上撒娇。
没错，就是撒娇。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裴四爷被人刺杀以后居然还会找人撒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