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不知何时天地间开始蒙上一层雾气,天空有些灰蒙蒙的,风也愈发大了起来。
裹上了一层新细袄的小妮子抽了抽鼻子,咕哝道:“少爷,真的要入冬了呀,这天气好生冻人呐。”
“傻丫头,怎么,穿的这么厚还怕冷不成?”
一旁半卧在马车中,双腿翘在雪雁膝盖之上,正捧着本《大雪枪》看得津津有味的俊少爷哼笑一声。
他左腿微微一抖,随后调笑道:“丫头,本少爷的怀里可是暖和得紧,要不要躲进来取取暖。”
雪雁心领神会地替陈嘲风捏起腿来,暗啐一声,闷闷道:“罢了吧,奴婢怕烫,少爷自个取暖去罢。”
旋即撩起窗帘,瞥见窗外风愈发大了起来,呢喃道:“燕子不知秋风至,苦恨天涯无情草。”
陈嘲风不满道:“怎么的,这诗忒没意思,来来,听本少爷高唱一声。”
那小妮子自是不乐意自家少爷打断兴致,头偏往一处去,不作声色。
陈嘲风扔下大雪枪法,起身看向窗外,秋风喧嚣,似在怒吼。陈嘲风顿时心头生出一股从脚底升到头顶的寒意,他咬住牙齿,脸涨得通红,强忍着疼痛,朗声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
四海升平兮饮我觞!
古兵道远兮怒愁郎!”
……
马车仍旧在道上奔驰着,前方有一处旧关酒肆,这酒肆建在回龙关外十里处,因临近梁境四面通达,来往酒客倒也频繁。
“他娘的,这老天爷估摸着要下雨。少爷,要不下马歇息片刻?”
李长府吁停了马,大骂一声,随后开口问道。
“这前方酒馆,乃是朗州回龙关处附近唯一一家,错过这家,恐怕就要淋雨喽。”
陈嘲风笑道:“酒馆?福伯,那便在此处歇息了!”
酒馆酒馆,此处无他,唯饮酒尔。
李长府淡笑,他一面下马停车,一面回答道:“少爷,将军吩咐了,叫你没事莫要喝酒咧。”
一袭清贵的蓝衣却早已嚯的一下跳下了马车,“在外边他可管不着我。”
老头笑着摇了摇头,驻马去了。
还未进门,陈嘲风就闻到了浓烈的酒香,勾的他馋瘾上来了。陈嘲风平日在府中喝酒都靠大哥二哥隔三差五的给他捎两坛,陈庭汉却是不准他经常喝酒的。
每次陈嘲风看到父亲与哥哥们喝酒反驳时,那在战场上令对手闻风丧胆的大胤常胜将军,却像个小老儿一般耍起无赖来,“就是不准你喝,小怂屁,给老子喝茶去!”
此时正值造饭时候,一楼人多,太过拥挤,陈嘲风径自走上了二楼,挑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雪雁和李长府自然是跟着陈嘲风一道上来了。
这酒馆倒是建的有些格调,虽说只有二楼,却是建的极高,靠在窗边极目远眺便能望见远处的山和城。前方山愈发的多了,连绵的峰峦中有一山峰鹤立鸡群,它直插云霄,足足高了其他山峰小半个身子。
“公子,您要来点什么?”
店家小二倒是殷勤,不一会儿便甩着布斤跑了过来,笑脸招呼着。
“自然是好酒好肉了,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通通都上。”
陈嘲风爽朗招呼着,江湖气息使他身心愉悦。
那边的雪雁刚一落座,也跟着嚷嚷道:“对,好酒好菜尽管上便是!”
“好嘞,好酒好肉伺候着,您稍待,我现在就吩咐下面给您做。”
陈嘲风招招手示意他下去吧,随后端起桌上的茶杯,不紧不慢地饮着茶。
“你这丫头,没有规矩,怎么,本少爷准你与我一起吃了吗?”
陈嘲风略作严肃,促狭地看着一旁的雪雁。
虽然雪雁在陈府可以说一点也不像个丫鬟,但却是还没有到与陈嘲风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地步。
这傻姑娘呆呆地愣了一下,随后嘴角露出两只可爱的玲珑虎牙,一溜烟蹦跶到陈嘲风身后,伸出小手来就在某人身后锤了起来。
“少爷你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呀,再说了,有我陪着你一起吃不也挺开心的嘛。”
陈嘲风摸了摸鼻子,这一路上奔波久了,着实有点累了,不由得舒服地哼了两声。
“嗯嗯,看你表现,加点劲儿,没吃饭么。”
“…”
李长府摸着下巴,将二人看在眼里,心说你小子真是不见了皇帝,野了心。这要是在府中,可没这么快活,不过想想小少爷憋了这么长时间了,再憋该憋坏咯,也该让他放纵放纵了。
“福伯,你笑什么,怎么,又想起了哪家娘子?”
陈嘲风的声音将老头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有没有,只是看到少爷你这么欢快,老奴我真心替你高兴啊。呵呵……”
正说话间,酒菜上了。
“小店最好的酒‘桃花香’、酱牛肉、烧鸡还有这鲜鱼汤,客官您看还要点什么?”
店小二招呼着问道。
“不用了,菜够了,倒是这酒么,不够了再添!”陈嘲风朗声道。
“好嘞,客官您慢用。”
陈嘲风抓起筷子夹了几块色泽鲜嫩的酱卤牛肉就放入口中嚼。
”福伯,快尝尝这牛肉,肉真韧呐。来,愣着做什么,倒酒,喝酒。”
雪雁这一路上似是憋坏了,也大口吃着牛肉,含糊不清道:“少爷你慢些吃,我又不会抢你的!”
陈嘲风盛了碗鱼汤,喝了一口憋出一副陶醉的模样,继续说道:“虽说在家吃饭也并未太拘束,但总不如这里的环境讨喜些。”
陈庭汉并未续弦,府中除了些老仆丫鬟也无甚女眷,陈家上下又是沙场出身,自然没有其他贵胄府邸规矩古板。但在家中与兄长父亲闲聊打屁,终究还是少了些陈嘲风所向往的江湖味道。
福伯也坐下,只是很少动筷子,不停给陈嘲风倒着酒。
“这一路上还有许多事情,少爷能不理会则不必理会,顺利到达青州才是当务之急,眼下几国之间各有动作,虽然还未到国战的地步,但是这之间的细末之事,少爷还是不要沾惹的好。”
陈嘲风淡淡点头,“福伯不要多虑了,我自有分寸。”
福伯心稍安,但眼里还是不免闪过一丝忧虑。
“怪也,怪也……”
他猛地过头去,盯着几处裸露的山头和几片密林,良久,才移开目光。
正当陈嘲风啃着手中的烧鸡腿,吃的正香时,楼下却传来了动静。
陈嘲风被声音惊扰到,他忙抬起脖子,透过围杆,居高临下地看向酒馆前的空地上。
一伙穿着灰白武夫布衣的人,正与原在酒肆当中喝酒的一拨人对峙着,不明原因。
灰白穿着的一伙人为首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粗汉子,背后配有一把奇怪的小铁锤。他肌肉虬生,面部一道浅色刀疤,倒也显得几分狰狞。
“徐家小子,你若不想死,快将那山猪交出来。”凶狠汉子高彪咬牙切齿道,显然是吃了亏。
酒馆内,本坐着喝着酒的一个身穿华服的公子哥站了起来,他生的五官精美,尤其是那双凤眼竟有几分女人的娇媚。
他慢慢走了出来,“本少爷射的,那便是本少爷的,你们这群废物下手太迟,怪得了谁?”
好一个狂妄骄纵的妩媚公子哥儿,陈嘲风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咀嚼,继续看戏,有道是人生无趣,不如看戏。
高彪脸色涨红,即使山猎不讲究先来后到的规矩,但这么多山门兄弟的面前,为了顾及面子,他仍是凶狠道:“休要多言,交出来,你可知道这朗州地界不是你徐家能动得了的,得罪了劣天山,你父亲也保不得你。”
徐景行打量着高彪,微微眯着的凤眼仿佛完全没将他放在眼中。
“嗤。”
他半转过身,看向酒馆内,“没看着小爷桌上吃的是什么吗?这山猪肉倒是鲜香,肉质紧实,配上好酒,啧啧。”
“至于你,算哪头猪,劣天山会为了一头猪,哦不,两头猪,而得罪我徐家?”
闻听此言,高彪愣是一句话说不出口,这是暗骂自己也是猪?。酒馆内众人却都笑作一团。
就连楼上的陈嘲风差点一口酒没呛住,这娇媚公子嘴上功夫倒是好生厉害。
“福伯,这徐家什么来头?”陈嘲风好奇道。
李长府淡笑道:“少爷,这徐家乃是梁国亲皇三大家之一,徐家家主徐延嗣是为牧州刺史,掌有军政实权数十载。六年前大胤混乱同样也发生在梁国落雁城,这徐延嗣一战成名,斩落敌首无数。其有三男二女,其中长女嫁入梁国皇室,而眼前此人便是徐延嗣最小的儿子徐景行。”
陈嘲风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道:“一州刺史,更与梁皇室沾亲带故,不惧劣天山倒也并非狂妄之词嘛,只是这梁国刺史之子怎会出现这朗州。”
“许是跟少爷你一样,外出游历也说不准。”
陈嘲风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二楼与那些食客一同拍手称赞。
“这小子是个刺头,我喜欢,哈哈哈。”
福伯点点头,笑而不语。
虽说自家少爷不曾远行,但人间道理,却自在掌握。
下方,那高彪本是粗人,自然嘴上说不过徐景行,众人的哂笑使得他热血上头,他抢过身旁一人的弓箭,张弓搭箭就要射杀徐景行。
嗖的一箭射出,徐景行云淡风轻,他将佩剑往上一举,甩出的剑身准确无误地挡住了弓箭,随后又落入剑鞘中。
徐景行轻蔑一笑,“就这点本事?我道你们劣天山好歹也跟兵家门道沾点关系,怎么竟收像你这种的猪呢?”
高彪被彻底激怒,他拿出身后的小铁锤。
“师兄,莫要如此!”
“高兄弟,休要伤其性命!”
身后的劣天山弟子见高彪拿出其貌不扬的小铁锤,却是出声制止道。他们来讨公道,可不想惹祸上身,毕竟两头猪真的比不了徐家公子的性命。
高彪身上突然生出淡黄色的罡气,他显然是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了。小铁锤在他手中一倍一倍的放大,直到变成两个高彪那么大!
“哦?还有这一手后招,有点意思。”
徐景行凤眼睁开,他拔出剑,似乎也不再那般云淡风轻的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