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终不似少年游
蒙烟染青雾,醺风冷斜阳。
已经赶了两天路的马车依旧在摇晃着,快到晚间,天地间蒙蒙的起了一层薄雾,丝丝清冷。
在平坦的泥石大道上赶路,马车的速度不快不慢,日夜颠簸着。大胤平原去往梁境的道路,开始时一路平坦,越往后却越崎岖不平……
“福伯,还有多久到?”
一个稍显稚嫩却异常清丽傲然的青年声音在马车内响起。
男子口中的福伯,正在御马,他笑呵呵道:“快到啦,少爷,呵呵。”
“每次问你你都说快到了,我却是等不及了。”
陈嘲风拉开帘子,半个身子探了出来,四处环顾着。
他生的俊俏潇洒,如同陈庭汉一般剑眉星目,脸庞轮廓分明,眼底稚嫩的英气初具雏形,整个脸如同刀削了一般精心雕刻过,但这偏偏生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傲气和睥睨众生的狂气,使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恐怕不是英俊,而是绝色高贵!
随着马车的颠簸,风吹在他身上,正好使蓝色银纹绸衣勾勒出了他瘦弱细长的身架。除去他眉眼的英气,如若是女儿身,倒也称得上是祸国殃民的绝色了。
“这外面的景色倒真是不一样,连空气似乎都更加清澈啊。比那暮气沉沉的鸟皇宫,真是鲜亮多了!”
陈嘲风长吸一口气,随后又重重地吐出,感慨道。
福伯哈哈大笑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呐。少爷,好好享受这一路吧,呵呵呵。”
陈嘲风来到这个世界很久很久了,还差一年便是及冠之年的他自十三岁以后便从未再踏出国都凤阳城。
除却自己心中的异于常人的秘处外,陈嘲风犹然记得,在自己年满八岁后,每年八月初八子时,都会莫名进入梦境。
陈嘲风说不清道不明那到底是梦境还是仙境,不知多少道拔地而起插入云霄的天门犹如神明,看不见尽头地插在云雾迷蒙的梦境中。等到梦醒,便是一无所知,浑身犹如落水一般汗流浃背,宛若升天。
从最开始的恐惧迷茫到后来的渐入佳境,自己的心境似乎也在悄然变化着,无形的气机慢慢将自己的性格变得桀骜不驯和莫名的清傲。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自己的心境越发高傲,但自己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经脉在一天天地凋落,丹田也在一天天地空虚。实在是有些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意味。但渐渐地陈嘲风本人也不将其放在心上,万事只从本心。
就像刻在他随名剑上的那四个字:“事随吾心”一般。
在家中练拳解剑之时,常有一拳出而万草枯,一剑出而云雨停的磅礴气概,在最后一次梦境之后,这种气机越发厚重起来,家中好似牢笼一般越发闷得喘不过气,也越发让陈嘲风坚定要离了家门步入江湖的想法。
这个世界下有国家战乱、诸侯割据,上有上界来者处心积虑、虎视眈眈,对于重活一世的陈嘲风来讲,少了些枯燥的安逸,多了些燥热的矛盾。
随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长大,陈嘲风早就适应了当下,他纵使有着征战沙场的将军梦、逍遥世间的剑仙情,但自身的情况陈嘲风内心却早已通透。
当年那天庭刺客为了脱身随手抛出的几根蛊针,虽是折磨了自己如此之久。但生而为人子,必不辱父威名,更何况他堂堂的超一品两字异姓王的嫡孙。
当年已是是自己这辈子的最大奇耻之辱,只要一日不死,便要不计代价地追寻当年的真相,亲手为含恨九泉的生母雪恨!
绝对要手刃!
此间心性,唯人而已。
那头正在驾车的福伯憨厚一笑:“怎不说你这一路上已经问过多少次了?
少爷便是如此想要去往那梁国边境?莫非那梁国有些个娇媚小娘子在等你还是怎的。”
陈嘲风哑口无言,倒是身旁传来一声轻巧宛如银铃的笑声。
“你笑什么,你懂个屁!”
陈嘲风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娇笑的侍女雪雁,恨不得将她一脚踢出马车,这一路上自己不知被她有意无意地笑过许多回了。
只是偏偏又打不得,骂不得,作为陈府里为数不多的丫鬟,雪雁自陈嘲风九岁那年便被父亲安排在身边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更像是陈嘲风的妹妹一般,因性格可爱讨喜,模样也是娇丽可人,故而在陈府上下尤其受宠。
“少爷莫怪,小婢只是笑话福伯说的话,少爷两耳不闻天下事,连京城都没出过,莫非是夜里做梦,魂被那些梁国小娘子勾去了不成?”
看这妮子促狭的笑容,陈嘲风气急败坏地上手捏起少女圆圆的脸蛋,使劲地揉了两圈才放下。
“你这妮子,真是欠收拾。”
雪雁忙抓起陈嘲风的手就要甩开,陈嘲风自然是不愿意这么轻松地放过她的,偏偏这心高气傲的侍女在挣脱中头撞到了板上,立即停止了动作,低着头默不作声。
陈嘲风心里一咯噔,赶忙托起姑娘的娇嫩的下巴,这一眼,倒是暗自哭叫一声不妙。
雪雁这小妮子眼里噙着泪,脸蛋也越发红扑扑的,陈嘲风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脸蛋往下瞧去,一片初显风情的风姿尽收眼底。
恰如春笋倒立,好似玉碗倒扣。
好一番春日之景。
陈嘲风顿时被这胸怀波涛的少女治了没脾气,这才想起来这姑娘仅比自己小一岁罢了。他咽了口吐沫,喃喃道:“撞疼了?叫你这般顽劣……”
雪雁气急败坏道:“怎的是我顽劣了,明明是少爷你好色不说,不知魂掉在哪了,还欺负小婢,难道那梁地的姑娘,便天生更加好看么。”
梁国乃是大胤的近属国,近百年来两国不断通婚和亲,可以说两国君王甚至大小朝臣都多多少少粘连着些亲戚关系。
中原三大王朝,燕、景、胤互为犄角,梁、赵二国分别依附着大胤、大燕以求保护,而大胤王朝则视梁国为守卫西南方的屏障亦或是开疆扩土的粮仓。
这些年,大胤无国战,而梁国则战乱不断。
陈嘲风一时语塞,福伯却是不依不饶道:“少爷自然是神人之姿,兴许早就神游了一遍梁国,把那些个姑娘全都记上心了。
哎呦,终归是老奴老咯,比不上少爷年轻气盛呐……”
陈嘲风黑起了脸,这老不正经的,自己平日里可没少发现他夜不归宿,回来时却是满面的脂粉和红光。
陈嘲风两世处子,每当听起福伯夸赞那楼坊女子是如何妩媚多端,勾人心魄时,都借故离开,心说这老头也真算得上是人间奇人了,自己却是无法接受一个老头却对风月之事侃侃而谈。
陈嘲风淡淡说道:“我若是神人之姿,岂会现在这副样子?”
“莫不是急着离了将军府,好逛一逛那青楼勾栏,红花庭院?”
车上的俊美青年一下跳到了马车板上,啐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净想些龌龊事,雪雁这丫头就是被你带坏了罢!”
随后停顿了一下,见福伯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继续说道:“我想要去梁国自然是为了早日投身行旅。且不说我爹十三岁就上战场,就连我哥哥们也早已立下了不少战功。大哥已坐稳锦州狐字营统帅之位,二哥也在越字营崭露头角……
唯独我,天天待在家里好吃懒做,岂不难耐。”
“我家老爷神勇无双,当年北荡河一战,单骑入北辽连斩北辽阵前六名大将,直捣黄龙一战成名。如今也是手握重兵,位列正二品,仅差个世袭罔替的西川王的爵位了,几位少爷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只不过这时运二字向来世间最无常。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少爷你的这场雨,兴许还没来喏。”
老福伯自然知道陈嘲风口中的好吃懒做是何意,他说完话便不再出声,只是挂着温和的笑容,不停地“驾,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