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寒冬一
“他爹，俺不后悔搬来山下，如果不是搬来山下去沙溪村，俺可能早就撑不住了，”大山婶子凹陷的眼睛都开始涣散了。
“娘你撑着一点，我现在就去门口迎大夫，大哥出去找的郎中马上就来了！”
“块子别去，”大山婶一把拉住儿子，干瘦的手握着小儿子。
“外面到处都是瘟疫找不来大夫的，去年郎中就告诉我熬养不住了，我没告诉你们，今年撑了一年我有点累了。”
“我闭眼以后把我送出去吧！别让我孙子们感染上了恶疾，你六嫂这里所有的药我都吃了一遍，人终究还是拗不过命的，我呀够本了！”大山婶子说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娘你看看你孙子们，”彩霞哑着嗓子把几个孩子都送来床头。
大山婶开心的摸摸孙女的脑袋闭上了，屋里顿时哭声一片。
邢房匠坐在屋外的廊下，他的双鬓斑白了很多头发。
“刑子，五更天趁没人把墩子娘送出去吧！”大山叔说完一屁股坐在门口半天都起不来。
“爹……”石墩子眼里都是泪水。
“你娘并没有遗憾，她跟你邢婶子根子哥一样都是伤了肺寒走的，这么热的天屋里根本不能放人留着，八九个孩子，特别是狍洞一点刺激的都不能在闻到了，死了的得给活着的让步，不能带累了全屋出不去。”
“爹我知道了，明早我亲自送我娘出去，”石墩子跪在地上。
去年整个冬天的寒冷，冻死了沙溪村四十多个人，听说隔壁高家庄冻死一百多个，
“俺心里早有他们娘俩撑不住的准备，就是一下子都走了有点……”邢叔哽咽的声音说不下去了，呜咽的声音说不出的苍凉空洞。
黑婶子靠在黑子叔怀里痛哭失声，三家要好的人去了两个嫂子，她感觉天旋地转的。
“大豆子，把所有的孩子都送去那边的屋里待着，让你媳妇她们几个过来送送你婶子，”黑子叔神情落寞的吩咐儿子，一家都有五六个孩子，他们实在赌不起让孩子在跟前。
“我去叫人，”拐豆子转身去了小屋没多一会回来了，身后狍洞娘带头穿孝衣，紧随其后是田穗娘领着两家儿媳妇过来廊下送人，本来是要进屋送的。
邢房匠坚决不给进屋，即使是肺寒走的他也不给进，邢婶子一个月前走都没进屋，低低的哭声渲染了小院子里的悲伤。
晚间也没让她们哭多久就把人撵走了，就留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守了一夜。
早上五更天街上换防是最松的时候，石墩子穿了长袖黑灰的衣服，套了一件衣服在脸上就露出两个眼睛，用手紧了紧腰带，弯身背人在一片哭声中溜了出去。
一柱香的时间拍门进来，脸上都是满满的汗水和伤心跑进来，“爹，街上戒严了，家里有去了的人不允许再送人出去了！”
“不给送那不是让俺们全家等死吗？”大山叔猛然起身愤怒的说到。
“俺们嘴能说过官衙的嘴吗？我看街上有好多官差拿石头水在洒，领头的交代今天的收完就不收了，看样子只让俺们硬挺了，俺娘算是幸运的了！”
“那你娘……”
“我趁他们不注意，把俺娘放在了车架上，官衙正在挨家挨户的钉架子，不准备给人出门的机会，”石墩子满眼垂泪的说完。
狍洞娘都顾不上哭了，端来熬好的药放在中间，又送来一大桶草药水，石墩子就在门后面说话，几人离他八百米远说话。
“先别说了赶紧去洗洗，好在你六哥留下了不少药，记的泡好的衣服拧干放酒里，”邢房匠不放心的叮嘱到。
街上的恶劣形式抵冲了他们的悲伤，每天都关在屋里不敢出屋，如果是静静的等待也并不可怕，成夜成夜的听到周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要求出去，或者给一包药也行，让人听了心里更崩溃。
整个嵩阳府城都是极度缺水少药少食物，如此煎熬的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好几个月。
“地窖里的粮食不多了，从今天开始每天一顿稀饭，都以孩子为先，”邢房匠磕了磕烟袋杆子，煎熬的日子里他半白的头发又添了一层。
大山叔和黑子叔也没有逃掉白头的命运，女人孩子们还可以尚且害怕哭一哭，他们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当家人，是一丝软弱和害怕都不能流露出来，还要每天壮着胆子趴墙头往外查看情况。
“也不知道城外的灾民区控制了没有！这都两三个月了，府城大门一点打开的意思都没，是不是治不好呀？”黑子叔有些忧虑的背手走来走去。
“派来好几十个有本事的大夫呢！一个治不好两个治不好，不能个个都治不好吧？相比出去又冷又饿的，俺们待在院子里还算安心的，每天一顿稀饭能保着活挨过去就能全乎一家人，”大山叔用力的拍拍黑子叔的肩膀，屋里的孩子经不起吓了。
黑子叔看窗边挤出来的脑袋，他烦躁的情绪压了下去，当爷爷的都撑不住了，几岁的孩子怎么办？
“对呀！六子这院子真好！有水井吃有粮食吃有药喝，还有烈酒泡洗衣服的，比那些等死的人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自己安慰自己也沉浸了下来。
一天比一天冷起来，杨二郎打开自家关了大半年的门，走到路口看看家家户户都是闭门的，村里连个走动的狗都没有。
商秋走出来也到处看情况，“怎么感觉今年比去年还冷？这才十一月底呀！”她不断的搓着胳膊。
“再冷都不怕，我天天夜里进山砍柴砍了好几个月，俺们天天不歇火的烧，一年都烧不完，”杨二郎伸手握住她的手捂着。
“阿秋，我准备进山再去打猎……”
“不行，这么冷人进山非得冻死不可，锅屋横梁上不是吊的还有熏肉吗？”
“我不进深山去，我打算带糖块田块一起去，俩个孩子在家都快关废掉了，进山走走跑跑还比在家暖和一点。”
商秋迟疑半天，她也赞成放养孩子，她爸对她就是这么养大的，“带他们进山去吧！不过要注意安全，府城到现在都没来通知说瘟疫好了，山里去年不是冻死了好些动物吗？会不会也跟……？”
“不会，山里冻死的动物从来等不到发臭腐烂，有大动物直接就给吃了，你跟不跟我们去？”
“瞧我给关傻了！食物循环链怎么忘记了呢？我不跟你们去了，万一里正敲锣集合有事，咱们不露面一个不就是露馅了吗？村里三令五申的不给人出村进山的。”
“那行，你一会把馒头蒸了，傍晚我带他们从屋后走。”
“郑叔那边你去看了没？”商秋走到门口回头问。
“看了也没办法，每家每户都在门后面看着的，我夜里送去了明早俺家门口就能堵满了人，他们又不像邢叔这边，我送了锁好门没有别人上来看见。”
商秋一想也是，随即也不再啰嗦了进屋烧热水蒸馒头。
两个孩子一天准备进山了，忙的脚不沾地的找东西，“哥，这个背筐给我好不好？爹那个皮灯以后就给你了，”田块拿出一个新的小花篮背着爱不释手的。
“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吗？”糖块小大人一样抬头看着弟弟，这一年他像是突然长大了，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用在看书温书练字上，身上时时隐隐多了一些浓浓的书卷气息，稳重谦恭的模样让村里人遇见他都不敢大声对他说话。
“哥……”田块撒娇的喊了一声，他性格综合了爹娘各一半，属于娇憨心大类型的。
“给你了给你了！说好了爹那个皮灯给我。”
“好好好！”田块高兴的背着筐跑了。
商秋听完白了一眼大儿子，“咱们家里有房子田地还有庄子，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什么不争，争编筐和皮灯！你老子都不晓得宝贝他的灯整天东拉西扔的。”
“谁说我不晓得宝贝的，还是俺大儿子有眼光，这皮灯可是你爷留下来的，村里可没有这样的好手艺了！你喜欢皮灯就给你了儿子，”杨二郎骄傲的看着儿子。
田块恨不得马上就进山去，他爹跟他哥被催的烦不胜烦的，傍晚都不到只得推车走屋后，为了怕被逮到了，可以推脱太冷了进山捡木柴。
爷三翻山越岭的来到棒槌山安顿好，杨二郎进深山里转了一圈出来。
“明天咱们去凤凰山守着，去年做的陷阱什么松下来还能用，”他说完领着两儿子进大棚看看，几年没修没住了，大棚子已经摇摇欲坠的四面露洞。
“爹，我们下山去大院看看吧！邢爷爷他们被关在府城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天这么冷也不知道爷爷他们怎么过冬，自我们回山上几年来，去年一年山上都送走了二三十个人走了！”糖块看着出山的路说到。
“你娘担心安全……”
“爹，娘会答应我们去看看的，娘虽然嘴上说的厉害哪一次不是第一个答应的？他们是邢爷爷黑爷爷。”
“爹，我想爷爷奶奶了，”田块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下山去看看，但是回村了一个字都不允许透露听到没有？”
“听到了，”两个孩子头点蒜的答应了。
“爹我和弟弟带药了，”糖块笑嘻嘻的从背筐里拿出药包来。
“你们带的药包根本没用，你娘曾经说过要想真的做到预防，烧完以后得用生石灰水浇大院周围，不然什么空气绿草吸收了再吐出来都是病菌，我也听不懂的，说了好多办法，我就记住石灰水，因为俺家大院里密封了一地窖石灰，”杨二郎得意的在前面嘟囔半天。
糖块走在后面眼里闪过无数的沉思。
“爹，那这陷阱怎么办？”田块回头看松下来的木筏子。
“放着吧！看完大院回来扎到了就捡回去，没有咱们就再打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