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年璟和禾柠的初遇
不知为何,苏禾柠看见的第一时间,心里想的居然是要给自己的公公处理绷带。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手速快于脑速,苏禾柠走到了病床前,从抽屉里拿出新的绷带。
“脸上的伤口不能沾水,不然就感染了。”
谢元洲这会儿像是成了个憨憨,哦哦了两声,用衣袖一抹眼睛,自觉昂起了头。
“对对,绝对不能感染,我得把身体养好。”
他可以不惜自己的命,却不能不珍惜同妻子孩子在一起的时光。
随着绷带慢慢解开,谢元忠脸上的伤口令谢年璟呼吸一滞。
他不敢相信,自己体魄健康的父亲会伤成这般模样,一向健康红润的脸庞苍白不已,如山一样宽厚的脊背也变成了薄纸。
还有母亲。
她的年纪,面容本不该如此憔悴。
谢年璟还记得母亲光泽如缎的长发,现在却干枯发黄。
她瘦弱的肩膀处骨头外突,最小号的病服穿在身上还空荡荡的。
谢年璟心中痛楚不已,屏住了呼吸,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知子莫若母。
晏琴的手抚上谢年璟的脸庞,细细安慰:“没事,爸妈的伤早就好了,也不疼了。”
她努力挤出温柔的笑,可在下一刻,眼前的面庞却忽然模糊了。
晏琴藏起来的情绪像是火山下的熔浆一样猛地喷涌出来,情难自控,眼前一黑,险些要陷入昏迷。
好在章兴安和谢元洲同时扶住了她。
苏禾柠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细长的银针扎入晏琴身上的穴位,镇定安神。
不一会儿,她合上的眼睛就慢慢睁开,像是溺水时被人拉了一把,深呼吸几口,逐渐恢复清明。
苏禾柠也松了一口气,将银针撤下。
经过刚才的险情,因祸得福,他们的心情反倒更平静了些。
晏琴又哭又笑,扬起的唇角上挂着泪珠,捧着儿子的脸看了又看,怎么都看不够。
数年分别,谢年璟长开了,轮廓更加分明,五官更加硬朗。
但细细瞧,一切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她抿了下唇,用手抹干眼角的泪,面颊因激动泛上潮红。
“我真没想到,我还有梦想成真的这一天。我还能看见我的儿子,还能有柠柠那么好的儿媳妇。”
晏琴转头扯扯谢元洲,把自己的胳膊往前递了递,欣喜到口不择言。
“你赶紧掐我一下,我怕我是在做梦。”
病房内终于出现了笑声。
苏禾柠走到晏琴的身侧,柔声说道:“不是,这不是在做梦。”
章兴安也总算擦干了眼泪,转过身来朗声反问:“你做梦还能梦见我们?”
他声音洪亮,中和了病房内的悲伤氛围。
众人的心情跟着上扬的语调振奋了不少。
“我们都来作证,这绝对不是做梦,你真找到孩子了。”
晏琴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一手抓着谢年璟,一手抓着丈夫,视线却看向苏禾柠。
她眼角泛着泪花,可笑容却从未如此明朗。
“我原本觉得,能保下这条命就够幸运了,哪能想到还有今天。”
他们的这条命,是苏禾柠保下的。
他们苦苦寻找的儿子,也是苏禾柠带来的。
谢元洲深吸一口气,忍着巨大的疼痛站起身来,挺直腰板,朝着眼前的姑娘深深鞠了一躬。
苏禾柠急了:“您这是在干什么?”
但是谢元洲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抬眸看向苏禾柠,眼中既有慈爱也有感激。
“你是我们谢家的福星,对我们有恩,无论如何,都受得起我这一礼。”
苏禾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这可是她公公!
这可是谢年璟的父亲!
她处理过那么多棘手的事,现在还是一个头变两个大。
好在晏琴在一旁说道:“别被你爸爸吓到了,他实在是太开心了。我们平生所憾,皆由你弥补,也算是上天给咱家牵的缘分。”
她直接帮着苏禾柠改了口。
迎着晏琴温柔的视线,苏禾柠眼中泪意汹涌,她又多了两位至亲之人。
她垂下头,唤了一声爸妈,瞧见谢元洲夫妇正不住点头,貌似十分满意。
“在外面要是受欺负了,就跟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给你撑腰。”
晏琴摸了摸苏禾柠的头,强忍着泪意开口。
眼瞅着众人又要落下一波泪,苏禾柠赶紧皱了皱眉,佯装成责怪的神情。
“大家都别哭了,咱们一家人团聚是多大的喜事啊,该高高兴兴的,不能老是掉泪,把喜事都给冲散了。”
这话警醒了章兴安。
他又一拍大腿,跟着吆喝:
“这话说的对,赶紧把眼泪都擦擦,越高兴才越有喜事,以后的日子长远着呢。”
刚才晏琴险些昏倒时,苏禾柠就按了床边的叫铃。
医护人员急匆匆赶到,给两位英雄检查身体,顺带着见证了这一家人团圆的重要时刻。
他们眼角泛红,同样被感动得泣不成声。
听到这话,他们一个个,边憋着自己的眼泪,边打趣章兴安。
“刚才您还偷偷擦自己眼泪呢,转眼就不让我们哭了,这不是只许许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章兴安被一伙年轻的医护人员说得哑口无言。
他的眼睛到现在还是红彤彤的,是哭了的铁证。
没办法嘴硬,章兴安只好硬着头皮为自己开脱。
“我现在不是不哭了吗?”
众人都被这小老头的话逗笑了。
病房里原本悲悲戚戚的气氛消散不见,只余满满欣喜。
晏琴让谢年璟坐在自己的身侧。
好不容易见到了儿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伸出手,指尖像是小时一样抚过谢年璟的脸,将眼前成熟坚毅的男人面孔与自己记忆中青涩少年的脸一一对比。
“眼睛更大了,鼻子也更挺了,还有这个子,都这么高了……”
细细碎碎的话语,全都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深深的思念。
这些年,晏琴将想要对谢年璟说的话全都藏在了心里,现在总算找到了诉说的机会。
她捧着儿子的脸,嘴唇微微颤抖,多年的愧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两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来回交织。
谢年璟坐在晏琴的身侧,静静听着。
他不爱说话,也不常出声,静默如同石岩,沉稳如同磐石。
“这么多年,是爸爸和妈妈对不住你,我们不在你的身边,没能看着你长大成家,没能尽做父母的责任。”
“爸爸妈妈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有没有受苦,想立刻回到你身边来,想一直陪着你。”
“我知道,再多的理由都不能弥补我们在你成长中的缺失。爸爸妈妈在工作上可能是个成功者,但在生活上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谢元洲的手紧握着自己的膝盖,心痛到难以呼吸。
他们选择为了国家隐姓埋名,抛家舍业,唯一对不起的只有谢年璟。
晏琴小心翼翼问道:“年璟,你能原谅爸爸妈妈吗?或者……给爸爸妈妈重新照顾你的机会?”
苏禾柠的心情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复杂。
她看向谢年璟,恍惚间又看到了曾经那个不会说话,让她心疼的男人。
“我没有怨过。”
意料之中的话,让苏禾柠更加尊重、珍惜、热爱起她决心要相伴一生的伴侣。
谢年璟牵住晏琴颤抖的手。
他不再是父母记忆中青涩的少年,而是一个能担事扛事的男人。
晏琴终于发现,儿子的手比想象中更加有力。
谢年璟平稳心绪,好不容易和父母相认,珍惜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怨恨呢?
“您和父亲是我永远的骄傲。”
对父母来讲,最大的慰藉莫过于此。
他平静地诉说,但是眼底却难掩激动,应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恢复如常。
“爸妈,我理解你们工作的难处,一直在为不成为你们的累赘而努力。”
晏琴再一次泣不成声:“你不是……不是……”
反过来也一样,谢年璟也一直是他们的骄傲。
分别的那几年被谢年璟用三言两语简单概括,撇去了一切惊心动魄,只剩下历经风波之后的淡然。
“后来,我听人说爸妈你们牺牲了,那时差点就挺不过去,只好到白马村去找村长舅舅。”
苏禾柠知道,谢年璟口中的“挺不过去”,绝非是夸大其词。
而是在某一瞬间,他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一想到心爱之人身上发生如此巨变,苏禾柠心如刀割,恨不得穿越时空,在那时便来到谢年璟身边。
两个人相伴,总强过一人强撑。
谢年璟的语气也有罕见波动,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没有希望的时刻。
但紧接着,他的眼神又明亮起来。
“到白马村,在河边的时候,我就碰到了柠柠。”
话题转折如此之快,苏禾柠还未从心痛中恢复过来,忍不住一愣。
谢年璟用手勾住了苏禾柠的小拇指,把她牵到自己身侧。
谢元洲夫妇瞪大了眼睛,看到自己沉稳的儿子红了耳垂,找到了回忆中的那一抹甜。
“当时,柠柠和他母亲在井边打水,被我恰巧撞见了。”
那是苏禾柠并不知道的初遇。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谢年璟是要在自己父母面前交代一下恋爱过程。
心猛地一跳,苏禾柠的脸腾地一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