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章 试阅7
第13章
惊得司空里当场就叫出声来,忙着就要下水救人。
好在顾沉琅水性不错,扑腾了两下就跳上岸来,还顺便安抚了一下有些吓傻了的司空里,只不过一身衣袍却都湿透了。
司空里一面紧着陪着不是,一面将人引到客房沐浴更衣。
“公子,这衣袍是前些日子裁缝刚到府上做的,你先试试。”司空里从空苑找了两身新的衣袍过来,搭在屏风上。
顾沉琅取来衣袍穿上,稍微是紧了一些,可这衣袍的料子和做工都是极佳的,穿上之后很舒服,饶是平时穿惯了各地上供良匹的顾沉琅也没话说,“这衣服料子不错。”
听得顾沉琅这样说,司空里只当是夸的做工,于是道:“这是石夫人常用的裁缝,府上正君和夫人的衣服,都是这位师傅做的。”
“不知是哪位师傅,我改天也去请了做几身。”顾沉琅系好腰带,就从屏风后面出来。
“这个就不清楚了,人是石夫人院里请来的,每次来量了尺寸,隔上三五日衣服就送过来了,正君在这事上不是很上心,所以只要合穿就没多问。”
听着司空里说的,那自己身上穿的就是岳霁阳的新衣服了?
顾沉琅低头再次摸了摸衣料,切切实实的好货,还是上门定制,难道岳霁阳和张祁阳的关系并没有传闻中那样差?
同为平妻的石夫人还将裁缝借给岳霁阳用,看起来是很融洽的样子,难道这仨人其实是利益共同体?
再看一眼面上稍嫩的司空里,顾沉琅心想这个自称是正君身边伺候的侍郎,应该了解不少内情吧!至少三者之间的真实关系如何,是应该知道的吧!
“张大人许久未归,正君也是受累了。”
司空里自觉闯了祸,自然是乖顺的站在一旁,有问有答很是贴心。
花厅内,晏怀远和岳霁阳的谈话也刚好结束,晏怀远放下茶杯,起身就往花厅外看。
“晏大人这般不放心?”岳霁阳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点在自己腿上,“那就应该早早捏在手心里,别人看不到也抢不走。”
晏怀远轻笑一声,“这法子是大公子的独创吗?让他没见过好的、没接触过多的,的确是单纯好控制,但只要哪天不慎有了一个松懈,指不定就因为没见识跟人跑了。”
“听起来晏大人很自信?”有被内涵到的岳霁阳笑了笑,仿佛晏怀远说的才是个笑话。
晏怀远自嘲的笑笑,倒也诚实的摇摇头:“不是那么有信心,且行且看着吧!”
这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花厅外传来司空里咋咋呼呼的声音,反常的热闹让花厅里的两人瞬间收起未说完的话,一起看向花厅外的曲栏。
一月色锦袍公子气宇轩昂的走来,身后小跑跟着一个青衫面嫩青年,若是抛开司空里急躁噪要拦停人的话语,这一画面还真是和谐的让花厅二人组恨得牙痒痒。
“锦衣公子美若明月,怪不得惦记了那么久?”岳霁阳抬眼就见晏怀远明显的不悦,自己顿时就开心了。
“总比你那个一直惦记的是别人要好。”放狠话向来是两人相处多年的习惯,“好了,我得走了,你这双腿再得好好治治,要不将来人走了,你都追不上。”晏怀远说着轻轻拍了拍岳霁阳的肩,快步踏出花厅,迎上迎面而来顾沉琅。
“阿琅怎么换了身衣服?”晏怀远伸手摸了摸暗绣的袖口,不动声色的在人手背上轻轻挠了挠。
“刚才不慎掉池里去了,所以换了一身……”顾沉琅说着就被晏怀远引着往外走,倒也不察其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掉池塘里去了。
等上了马车,关好门帘,顾沉琅才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主动坐到晏怀远身边,悄声说起自己打听到的八卦。
只是说着说着晏怀远的小动作突然多了起来,如坐针毡一般的不安,顾沉琅当即就反应过来:“三郎,你是不是不喜旁人靠你太近,我这就离你远点。”
晏怀远手疾眼快抓住打算是坐到对面的顾沉琅,微微抬头看向疑惑的顾沉琅:“不过是没休息好,现在困了。”
这下顾沉琅才想起,昨晚没睡好的不仅仅是自己,晏怀远那黑眼圈就没消下去过。
自己在大理寺补了一觉之后是恢复成精神抖数的,可晏怀远却一直坚持在办公没歇过,想想他那副病怏怏的小体格,能坚持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那先送你回家?”从司空里那里问到的事情,自己回府仔细梳理一番,挑了重要的出来,明日再到大理寺说也不迟。
“好,劳烦去南里胡同。”
顾沉琅和车夫说了一声,脑中也迅速跳过朝歌城内的方位,咦,朝歌晏家不是活跃在北望门那边,怎么去了对角的南里胡同?
“晏家经商,不是住在北望门一带吗?”心上想着,就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
晏怀远和顾沉琅在一处待着,心里揣着小欢喜,本就不知道困乏的,现在听人主动问问题,自然又是耐心的解释一番。
“大夫人始终不待见我,十二岁那年灵寺方丈送我下山,晏家依旧没有我容身之处;而后当朝为官,晏家那边倒是起了心思让我回去,我自然也不肯,待到存够了一年月奉,就在南里胡同买了间小院,也是自由舒心的。”
“南里胡同,住的多是外乡之人,有几户就是南境迁徙过来的。其中有家特别擅长做小吃食,就在街口置了个小摊子,挺合胃口的,待会带你一起去尝尝。”晏怀远说起过去的事情,总是显得格外的平静,完全没有要怨恨的样子,和顾沉琅想象中差别有些大。
顾沉琅印象中的晏怀远可是不好对付的主儿,活生生一只养不熟的病狼,每次朝上只要是怼上了,非得把顾沉琅气吐血不可,几次之后顾沉琅才是起了晏小阎王的诨号给这人。
这样的人,对待大夫人这样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人居然处理的很平静,真的是太奇怪了。
不过每个人的爱恨情仇,都是自己最为私密的事情,顾沉琅就是再好奇也能守住这个度,不去触碰这条底线。
第14章
南里胡同就是个印在顾沉琅脑中的地标而已,从小到大就没来过这类稍偏远的小地方,甚至就连府上马车夫也没实地到过这地,所以王爷规格的马车是根本驶不进小巷子里去,而巷子外也没有适合停放马车的宽敞地方。
想想吃南境小食估计也要费些时间,顾沉琅干脆让马车夫先回府,左右几个街口的位置,自己完事后走着回去就好。
看着马车走远,晏怀远心里微微有些小欢悦,可面上还是表现的有些歉意:“今日恍惚的厉害,竟将这事给想岔了。”
“归根到底还是晚拉着你说假柳王一案太入神,忘了时间,不得已同我挤了一夜,让你精神不济了。”
跟着晏怀远进了小巷,果然就见左右有很多卖吃食的小摊,展开不大的位置里,却是都飘出诱人的香气,瞬间就将顾沉琅的馋意勾了起来。
晏怀远说的小摊就在路边,摊主是个中年男人,身上穿的是朝歌本地服装,但头上却是带着一顶彩色布料缠成的包头,颜色明快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那是南境的传统,男子成婚之后,都要戴一顶那样的包头昭示自己已婚,不再接受别的求爱。”晏怀远点好吃食回来,见顾沉琅依旧是好奇的看着阿旗伯的帽子,于是凑到顾沉琅耳边悄悄的解释道。
“这民俗倒是有趣的紧。”顾沉琅顺着晏怀远低语,也小声的应道,“那女子呢?”
说话间正好阿旗嫂给两人端来甜茶,看着坐在一处的两人,就低声同晏怀远说了几句南境话,晏怀远闻言点头笑笑,而后阿旗嫂面上突然大喜,目光转向顾沉琅,认真的端详了顾沉琅几秒,又冲着顾沉琅笑笑,接着奔奔的往阿旗伯那边跑。
“这是在用暗语商量把我卖了吗?”完全听不懂南境语的顾沉琅,此刻觉得自己就是被晏怀远卖了,可能还得加赠一顿南境吃食。
“我可不敢,是阿旗嫂见我难得带人来,想要送你个南境的小玩件给你,问问我的会不会冒犯你而已。”晏怀远温和的解释道。
“还有这样的好事,看来本王果然是个美髯公。”顾沉琅说着就习惯性的要去摸摸自己的胡须,结果摸到的是光洁的下巴,呃,张府的剃须刀果然好用!
见着顾沉琅摸了个寂寞,晏怀远又看呆了去,剃了遮住半张脸胡须的顾沉琅,又是面色如月的俊美男子了,当年跑马逛遍朝歌道的少年又回来了。
在张府花厅见到一张白净脸的顾沉琅,晏怀远就有些开始后悔同岳霁阳说要大度了,这般意气风发的人,别说是跑马逛遍朝歌道,就是随便往外露个脸,还有什么样的妙人遇不到呢?
又何必偏偏要自己不可,而且现在这个偏偏不可还是自己骗来的,想想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难道最后还是要成为晏家家主那样的人,将阿姆骗来爱,然后困住……不不不,那样的爱只会一天天的消殆,连最初的美好都会一起消失。
“我留意到阿旗嫂的发带,和阿旗伯的好像是同一块布料上裁剪下来的?”顾沉琅不知晏怀远的担忧,见晏怀远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就积极的自己找答案。
被扯回神的晏怀远点点头:“南境女子出嫁前都会自己亲手织一块布,据传织布时女子会将百年好合的蛊下在布匹上,男子婚后戴上这块布匹包裹出来的包头,就会一辈子爱这个女人,而女人头上同布匹的发带则是牵制住男人的关键。”
“我看明明是个美好的祈愿,还偏得往蛊术上说,这‘据传’想来是无知的外乡人胡诌的。”自从知晓阿云朵的遭遇之后,顾沉琅就觉得那些因为无知而传播的‘据说’,简直能够害死人。
“又被阿琅识破了。”
阿旗嫂送来的小物件是一束五彩的丝线,小股的丝线光泽很好,看起来韧性极佳的,颜色相较阿旗伯的包头要素淡一些,倒是和顾沉琅身上素色的袍子很衬,像是特意找来搭配的一样,这让顾沉琅再次坚信是自己的美色征服了阿旗嫂。
“这是南境特有的牵丝,坚韧又漂亮,最适合编织打穗。”晏怀远说着伸手点了点顾沉琅手上的手串,“换这个就很合适。”
“那改日找绣娘帮我改一个。”晏怀远手上的手串已经戴了多年,每年开春都会找绣娘重新换绣线,再把久的穿绳送到河水里冲走,算是将一年的祟气给送走。
“找绣娘可不行,这是南境的牵丝,是具有特殊的意义,得要心上人帮着辫才行。”晏怀远看着坚韧的牵丝,指尖轻轻勾动着:“刚才我和阿旗嫂说我们快要成亲了,阿旗嫂很为我们高兴,所以才送了牵丝给我们,这是南境特有的贺礼。”
晏怀远有点不太愿意藏小心思了,如果喜欢一个人的心思要被妥善收好藏起,然后抛出蛛丝马迹引得对方去破解,再后知后觉,岂不是辜负了最美好的相处时间,如此太不应该了!
晏怀远喜欢顾沉琅。
十二岁那年,灵寺不能再继续照拂一个半大的俗尘孩子,于是将晏怀远送下了山。
山间岁月长,听着暮鼓晨钟长大的晏怀远,就算内心已经被晏家折磨的早熟、沧桑,但总还是留下了一块被阳光滋养着的地方,所以不至于浑身上下都是仇恨,这大概是大夫人于阿云朵和晏怀远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吧!
灵寺藏书阁里的藏经曾是晏怀远的阳光,书中的美妙世界可以将晏怀远对现实的绝望抚平,可以给站在绝路尽头的晏怀远伸出一枝杨柳轻渡。
可下山之后连栖身之处都没有了,阳光又如何再照得进来。
灵寺的清净日子给了晏怀远沉静成熟的灵魂,却忘记教会晏怀远如何在喧闹的尘世中存活,再遇到顾沉琅时,晏怀远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一个爹不管,张氏几欲迫害的孩子,怎么可能在离尘十多年后,不需磨合就迅速融入尘世生活,没有立刻死去大概就已经是一种庇佑。
这个庇佑起于先帝的寿辰。
先帝好大喜功,每年寿辰都会昭告天下,除了要求各地进贡之外,邻近四国也必须带使团来朝恭贺,史称四国朝圣。
早先几年,四国臣服于朝歌的强盛,使团还是恭恭敬敬的来朝贺,可自从先帝耽于享乐之后,国况日间式微,朝圣的使团也就渐渐变得不安分起来。
先帝为显朝歌富庶,城内数挂丝帛无乞儿,于是在四国朝圣其间,会将流落街头的乞儿们统一撵到城外石场,管吃管住但就是不准进城。
缺衣少食的晏怀远不过是上街去觅工,就被当成乞儿一并带到了城外石场,晏怀远几次解释自己不是乞儿,都无人理会。
倒是一旁的老乞儿劝晏怀远无需解释,左右都是落魄的人,这管吃管住小半月也是美事一桩。
老乞儿自言是外乡人,听得朝歌往年都有这般好事,一路行乞过来,图的就是吃上小半月的皇粮,都是混到活不下去的人了,就没必要再强撑什么。
听着老乞儿的说辞,晏怀远下山之后累积的绝望彻底爆发出来,原来自己连活下去都做不到,那还活什么呢?
就在先帝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遮丑关乞儿时,却不知这底早就丢在四国使团面前了。
面圣当天入夜之后,就有骠骑男子组团拿着使团令偷偷出城,嚣张跋扈一路奔赴关着乞儿的城外石场。
三五两碎银就能打发看守乞儿的守卫装聋作哑,将这些使臣放入石场,一场活人为靶子的猎杀就在夜色的掩盖下肆无忌惮的展开。
被老乞儿唤醒的时候,晏怀远整个人都是懵的,一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被当成乞儿关在石场;二是为何要逃命,天下太平为何要逃命?不对,自己已经不想再艰难的活下去了,所以没有必要逃命了才对。
老乞儿见劝不动晏怀远,只得是放弃,自己先走。
可这蹒跚的步子还没有跑出去几米,身后一只羽箭就精准的将老乞儿刺了个对穿,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飞溅到晏怀远的脸上,死亡在这一刻终于和晏怀远是要面对面了。
看着突突铁骑而来的彪汉,看着被拉满弓的羽箭,晏怀远心想这下好了,孤独了十多年的生命终于可以结束了。
闭上双眼,等待被羽箭刺个对穿的诀别,可是晏怀远却没有等来冰凉的羽箭,而是等来了一个温暖的后背。
羽箭飞射向自己的当下,顾沉琅出现了。
年轻的亲王长臂一伸,将可怜的小乞儿揽到自己的马背上,而后一句‘抓紧了’就带着小乞儿调转马头,冲向正在猎杀乞儿的使团骑士们。
温热的、腥气的鲜血不断的飞溅到晏怀远脸上、甚至挂到了唇上,不知道是不是一个背的温度已经足够温暖,又或者是肆意杀戮者的节节退败让晏怀远看到了真实的反转,反正在抓紧顾沉琅腰际的当下,晏怀远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活下去的新杨柳。
鲜血也也许带来了死亡,但也激活了破壳而出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