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阿裴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卓深蓝宁愿自己可以像阵风一样消失，而不是将1996年2月24日定格成永久的地狱。那一天，自己欠下这一生最永恒的一笔债，哪怕穷极一生、竭尽所能，再也买不回阿裴的笑脸。哪怕以后的岁月，自己以裴远珊的身份努力活过，也抵不过那种撕心裂骨的伤痛。

    那天明明天气预报说天很好，可真的出去了才知道有多冷。刺骨的风刷刷的透过羽绒服撕开皮肤登堂入室，不过几秒的功夫就觉得鼻子不再属于自己，套着羊毛手套十个指尖还是隐隐生痛。卓深蓝几乎想打退堂鼓，可想着孤儿院孩子们期盼的脸蛋，想着耳边环绕的稚气童音；“小小姐，初六咱们不见不散吆。”刚升起的惰性烟消云散，紧走几步赶上第一建设。

    “小勺子，你不冷吗？要不给点东西我，你拎太多啦，我会不好意思的。”第一建设停下脚步，斜了眼身后的女生，“让你昨天把东西放车上，非要拿回去给灵儿先选，这会儿知道受罪啦。要补偿我，上车了香一个。快走了，这鬼天够冷的。”“流氓。”“昨天可是有个女流氓主动亲了我的。”抬起脚轻踹了下前面的家伙，忽然发现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下自己，卓深蓝吓得大叫起来。“怎么了？”第一建设赶紧打转，看到四月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讨好的围着卓深蓝打转儿。放下东西，抱起小四月，卓深蓝气骂道：“坏东西，又偷跑出来，想我了？”又绷起脸色呵斥道：“四月，快回去，要不打你小屁股了。”

    “小小。”卓深蓝和第一抬头，看到裴远山从远处疾步走来。“阿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情了？”“远修，在瑞士滑雪出了点意外，雪盲。据说，目前治疗这个病，最好的医生定居巴黎，我一个同学联系过了，我们下午的飞机过去，来跟你说一声。”“什么？怎么会这样？”卓深蓝愣住了。“阿裴，有什么要帮忙的，打电话给我们。”第一建设拍拍裴远山的肩膀。

    不知道是无聊，还是贪玩，趁着卓深蓝闪神的功夫，四月刺溜一下串了出去。卓深蓝立马起身追赶。忽然听到后面两位男士追近的脚步，刺耳的刹车声，还有绝望的大叫声：“小小。”“深蓝。”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觉得有人猛推了自己一把，听到耳边“嘭”的一声，一条人影飞了出去。

    卓深蓝发疯般爬起身，冲到被撞的那个人身边，哆嗦着跪下，伸出手拼命擦着裴远山嘴角不断流出的血液，连哭都不会了，愣着神一叠声的叫唤着：“阿裴，阿裴，别吓我呀。”裴远山想抬手，却动不了，扯了个笑容，“傻丫头，你没事吧，阿裴不会有事情的。我还要看着我的小小嫁人呢。”

    肇事司机白着张脸，站在一边：“救护车马上就到，那位先生在联系了。我不是有意的，碰到薄冰，车打滑失控上了人行道。我不是有意的，救护车呢，怎么还不来。”第一建设打了几通电话，快步走近，握住裴远山一只手，“我都联系好了，三分钟内就到。”裴远山看定第一建设，“你们俩个给我听好了，不许在我爸妈跟前提小狗的事情，我只是意外被撞了，要不我死不瞑目。第一，看着小小，不许她乱说话，她被吓坏了。”卓深蓝什么意识都没有，只知道一个劲儿擦着阿裴的口角。第一建设端详着眼前的男人，郑重点点头：“放心。”

    “还有你，撞了我，我不怪你，但跟我救这个女孩没关系，要不我死了都不会放过你，听明白没有。知道见了警察怎么说了？”裴远山费力叮嘱着。司机傻傻的点了头，“是我撞了你，和别人没关系。你要真有个意外，千万别找我索命呀。”第一建设呵斥道：“阿裴，乱说什么，闭嘴给我好好歇着，有我呢。”

    等到救护车到达医院，裴氏夫妇已经等在那儿，见到裴妈妈，卓深蓝才知道卸了绷紧的神经“哇”的一声抱紧裴太太哭得惊天动地。“好了，宝贝，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裴太太抱着女孩，苍白着脸，颤抖的手指出卖了她的忧虑。裴先生已经从警官那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先生，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司机一叠声道着歉。

    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神情凝重的走到第一建设跟前，“他让你们进去，我们已经尽力了，撑不了多久。”四个人俱是一愣，快步走了进去。“宝贝，有什么要爸妈做的，尽管说。”裴太太抱住儿子的胳膊，想哭却不敢出声，生怕听漏了儿子的要求。

    “你们还有远修、小小，他们会孝敬二老的。原谅我的不孝，要二老白发哭黑发了。我要葬在这儿，买两个连着的墓室，一个是我的，还有个双墓，给小小以后用。小小，你就这样陪着哥哥就好了，我们兄妹这辈子都是兄妹，死了你也陪着哥哥，你不欠哥哥什么。第一，麻烦你以后也要陪着我了。”裴先生皱了皱眉，还没开口，第一建设接口道：“这样很好，我和小小永远陪着你。”

    “第一，俯耳过来。”第一建设凑近裴远山耳边，听着那男人喘着气轻声调侃着：“第一建设，让我恶劣一次吧。原谅我的任性，我真的很嫉妒你。”说罢，抬高声音，“小小，你代哥哥去欧洲照顾远修，直到远修痊愈。第一，你帮我管理国内的公司直到远修他们回国。爸、妈，看，你们少了个儿子，多了个女婿。”

    第一建设愣了，却无话可说。裴远山的气息越来越弱，“第一，永远不要放开小小的手，爸妈，你们要永远爱小小，爱她就是爱我。”裴氏夫妇一叠声应承着，泣不成声。

    卓深蓝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哭唤着：“阿裴，是我混蛋。”“深蓝，让二老和远山说会儿悄悄话，我们先出去。”第一建设低喝一声，拉着卓深蓝往外走。出了抢救室，卓深蓝再也受不住，将自己缩成个小团，坐在墙角，抱肩痛哭。

    “是我害死阿裴的，是我，我是个混蛋，干嘛死的不是我？”第一建设蹲下身，摇晃着卓深蓝的肩膀，女孩根本神志不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第一建设急了，打了她一个耳光，“小小，听好了，里面那个人的爱连我都比不上。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他要你好好活着，替他活着，替他去享受父爱、母爱。你就是个自私鬼，就想他死不瞑目。”

    “我没有，我会乖乖听阿裴的话的。”女孩透过泪眼抽泣着说。第一建设一脸严肃，“那好，你听好了，阿裴救你是自愿的。他不想别人知道，不想裴爸爸、裴妈妈有一丝一毫的膈应。你要做到。知道吗？”“好。”卓深蓝机械的应着，那颗心却支离破碎得不想再跳动。

    第一建设叹口气，将女孩拥进自己的怀里，知道阿裴是为了深蓝好，可他的要求多么强人所难，给了怀中的女孩怎样的人生，自己却无力插手。和深蓝欠他的！也是第一建设欠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