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夕阳残照03
这个世界,爱情到底是什么?
原主与凌潇眠之间,真的有爱情吗?
如果有的话,为什么她认不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凌潇眠呢?
仅仅只是因为后者毁容了吗?
他们不应该产生灵魂的共鸣吗?化成灰,也能互相认出来那种。
而不是像原主这样,日复一日地,麻木地,近乎自虐地,等待着……
等待着一片虚无。
在原主的记忆里,虽住隔壁,她和老头却根本没多少交集,见面互相笑笑,点点头,就这样擦肩而过。
她有一些猜测,却不敢去深想
但原主怎么可能不知道,父亲是不会再回来了?而往日的未婚夫家庭美满,实际有妻有子?
她却不敢去质问,不敢去追究一个真相。
自欺欺人,做了一辈子缩头乌龟。
翻遍原主的记忆,叶槐没有找到她这样做的理由,偶尔能感同身受到一些隐忧、思念、哀怨的情绪,根本没被叶槐放在眼里。
她只需去找这些情绪的源头。
凌潇眠住的地方很干净、很敞亮,妻子随儿女们去了京城,尊重他的意愿,把他独自留在这里,但给他买了照顾的婶子。
不像原主一个人住,什么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王婶子早就给京城送了信,怕一眼没瞅见,凌潇眠就嗝屁了,自己被迁怒,所以分毫不敢懈怠,深夜还要在他的房间打地铺,以便随时随地照顾他。
一盏暗黄色的煤油灯,灯烛摇曳。
叶槐握着几株狗尾草飘然而至,挥袖王婶子睡得深沉,瞎了一只眼的凌潇眠,反而是头脑异常清醒。
清醒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疼痛,感受着那些年少时代,意气风发的短暂回忆。
他完好的那只眼睛里,撇开了平时那层阴翳,变得澄澈清明。
照映出叶槐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容,与佝偻孱弱的身躯,冷然淡漠的眼眸,颤动的狗尾草。
“阿槐……”
他侧着身体,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眼眶中,突然涌出浑浊的眼泪。
真特么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凌潇眠丑毙了!
得,叶槐干脆不问了,直接检索记忆。
在凌潇眠的记忆中,凌母对他总是很苛刻,3岁时,就请夫子教他习文练武,寒冬酷暑,每天雷打不动地寅时起床,子时睡觉,吃饭、出恭,都必须在固定的时刻去做。
即使他生病的时候,也不例外。
这样数十年如一日地,直到他高中武状元。
其实,以他的文采来讲,如果参加文举,文状元他也有自信手到擒来,可惜,凌母严令他只许参加武举。
给出的理由是,曾经凌潇眠6岁时,凌母曾带他在槐花村居住过一段时间。
那天,她躲在暗处,亲眼目睹了蛮夷为了追杀当时的叶猛将军,导致一对儿对他们母子有恩的老夫妇,惨死在屠刀之下。
因此,凌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做一名精忠报国的武将,做一名民族英雄。
但是在凌潇眠成为武状元的那天,他一切的认知全部变了。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兴冲冲地回了家,对母亲说自己有了喜欢的女孩儿,是叶猛将军的女儿,想让母亲帮他张罗着提亲。
谁知道母亲冷着脸,让他跪在祠堂里,红着眼睛对他讲述了一件往事。
“那是二十一年前,当时你还未出生,一场灾荒席卷全国,南涝北旱,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多少人流离失所,每天都有身边的人死去,渐渐地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情况。
还有人啸聚在一起,拦路抢劫杀人吃肉,那场灾荒,让所有人都变成了披着人皮的魔鬼。甚至前朝因内忧外患而灭亡。”
母亲粗粝而独特的嗓音,将尘封在记忆里的往事娓娓道来。
虽然在儿子面前,她竭力保持镇静,但那股子咬牙切齿的狠劲儿,不难推测,在那个人命微贱的年代,发生了什么内情。
“当时,我怀着孕,你父亲一个弱书生,带着我们艰难逃荒,不但要想方设法寻摸吃食,还要躲避一些虎视眈眈的吃人怪物。
叶猛和他父母,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我和你爹的。
那个时候,他还叫叶狗剩,二十多岁的年纪,瘦成了皮包骨,他父母已经饿死了,被他用茅草和麻绳捆成一团,背在背上,他自己倒在路边,眼看就要咽气。”
“想必叶猛是不敢随便把爹娘埋了,怕他前脚刚埋,后脚就被人挖出来烧烤分食,并且有几个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就是想等他死了好下手。”
当时的人,可能没胆子直接下手杀人,但分解一具尸体,在生死存亡面前,还是能够昧着良心做到的。
提到叶猛,凌潇眠心神一震,不知该如何反应,各种不祥的猜想轮番呈现在脑海。
“接下来呢?发生了什么?”凌潇眠焦急追问。
凌母合上眼眸抬起头,一滴泪水从她黝黑粗糙的皮肤上滑落,她呼吸急促,似乎内心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接下来,就是一场噩梦。
我从小跟着你外公学习杀猪,力气比一般男人大得多,虽然怀孕了,身体依旧很强壮,挖田鼠、剥树皮,总能比别人快一步抢到吃的。
因此见叶猛气息奄奄,还背着父母的尸体,生了恻隐之心。
便把自己的存粮,偷偷喂给叶猛,却不想他身体日渐恢复,为了保全自己父母逐渐腐败的尸身,竟然给跟着他的那几个人出了主意。
建议他们控制住手无缚鸡之力的你父亲,一群人就赖上我,让我为他们当牛做马。
我不同意,他们就像附骨之蛆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在我们身边,有人饿了,就殴打你父亲,把你父亲打得半死不活,我也不得不乖乖就范。
那样的乱世,一群大男人竟然指着我一个孕妇找吃的,对我们夫妇二人敲骨吸髓。
多么可笑!
可是,随着我肚子越来越大,找食物越来越困难,我营养跟不上,好几次差点小产。叶猛就又找上你父亲,问他为何不直接去死,也好让我摆脱那群人的纠缠。
你父亲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有一天,他谎称自己好像看到一只野兔,让我去追。
我刚跑出去一段距离,他转头面目狰狞地啃上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脖子,无论周围的人如何打他,都不肯松口。
那群人见了血,刺激的眼珠子都红了,最后你父亲被活活打死,那个总爱色眯眯瞧着我的男人,也被你父亲活活咬死。
见此情况,我怀着凌家最后一个骨肉,又兼着为他报仇雪恨的重任,哪能不管不顾回去抢夺你父亲的尸首?
叶猛,叶狗剩,我亲眼看到,就是他拿着一块大石头,砸在了你父亲的后脑勺上,给了他致命一击。
你爹满口是血,转头冲我笑,用口型让我快跑,快跑……
那一幕,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魇,永生难忘!”
接着,凌潇眠看到母亲笑了。
眸光阴狠,笑容诡异又畅快。
他觉得,接下来母亲要对他说的话,也会让他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