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端木忠仁
再次清醒，无求已经躺在软衾锦褥的床榻上。
一个老妈子撂下羹碗，嘀咕着“醒了醒了”跑出去。工夫不大，屋内响起一声威严的咳嗽——身穿蓝色蟒袍的一位中年男人走到床前。
“无求世子，这些天受委屈了！”
话虽是笑着说的，却令人感到阴冷。
无求强撑着坐起，问道：“你是端木王爷？”
“世子果然聪明！”端木忠仁依旧笑吟吟的，话锋一转说：“既然是聪明人，我也就不必转弯抹角了……”
端木忠仁告诉无求，他刚刚得到线报——飞廉王府的人前些日子已被融帝软禁，全府上下只逃脱了一人，便是世子无求！
讲这件事的时候，端木忠仁密切关注着无求的情绪变化，令他感到吃惊的是：眼前的美男子，小小年纪居然拥有如此定力——酷帅的脸庞上神情自若，哪怕触及家族蒙难的话题，依旧波澜不惊，宛若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
端木忠仁干咳了两声。
“起初，我误以为死掉的那些攻御师是你带来的。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追杀你，却被你全部反杀……关键问题是——为什么在大融平原你摆脱不掉他们，到了固城地界，你便能将他们一举杀灭？”
端木忠仁鹰目如炬，逼视着无求继续说：“除非，当他们在固城失去攻御武力的时候，你却能够发挥内力给予他们猝不及防的一击！”
这些情况发生在木生成为无求之前，他怎么知道？
于是，无求选择缄口不答。
但在端木忠仁看来，这显然是城府心机的隐瞒。
他拍了拍无求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很欣赏，感觉你一定会做出一番大事业！虽然你是融国王府的世子，但目前的局势看来，我们应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欣赏？
无求暗骂脏话，欣赏还把他投入艰险监区以至险些丧命？
端木忠仁察颜观色，呵呵笑着说：“你休怪本王！倘若过不去那些难关，只能说明本王看错了人。现在，你能够在刀食阵中拔得头筹，又在不进食的情形下挺过半月之久——证明你确非凡夫俗子！”
这番话令无求想到了谢由，不禁悲从中来，反问道：“难道凡夫俗子就要像牲畜一样被奴役，像虫子一样被踩死吗？”
端木忠仁没有料到他会讲出这样的话，沉吟半晌才说：“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生如蝼蚁、死若草芥，碌碌一世不着痕迹——这就是他们的命！而只有极少数人，生就不凡，注定担当大任、成就大业，百世流芳……”
瞧那架式，似乎在说把民众踩在脚下却能百世流芳的人正是他自己！
见无求仍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端木忠仁换上严肃的面孔，说道：“本王叫雯儿提你之时，你已奄奄一息。我特令下人给你灌喂了两天的翡翠羹，这才回阳转活！要知道，翡翠羹乃我固城最为珍稀之物，只有王公贵族才配食用。可见，本王已将你视作自家人！而你，只需要对本王坦诚相告——你是如何在我固城发挥攻御内力的？”
无求心想编上一套说辞，大肆吹嘘自己的能耐，岂不是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见端木忠仁满脸期待，他啧啧咂嘴，最后一拍大腿说：“咳，看你这么大岁数，我实在不好意思诓你！我吧，当时指定是伤着头了，导致严重的脑震荡，出现短暂的逆行性健忘！一时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端木忠仁脸色渐变。
“欸——不过你放心，只要好吃好喝的再供养我一些时日，等我营养均衡心旷神怡，髓鞘上再生大量脑白质，必然会恢复记忆！到那时……”
端木忠仁气得五官扭曲，一挥手斥道：“满口胡言、不知所谓！你竟敢戏弄本王！来人，将这厮押回原监区！”
“别介，咋说翻脸就翻脸呢？我讲的是科学！科学……”
被拖走的无求，仍在奋力呼叫解释。
端木忠仁揉着太阳穴，一脸无奈。
此时，端木雯从门外蹦蹦哒哒走了进来。
“父王，这人还挺有趣！”
“什么有趣？他就是装疯卖傻！此人城府颇深，不让他多吃些苦头实难驯服！”
端木雯转了转眼珠，说：“父王，您不是说此人能为我用么？干脆把他交给我呗！我带他出海，等调教好了再交还给父王！”
端木忠仁审视女儿，回道：“你一个女孩子，不要看人家长得好就动心思！我说的能为我用又不是说能给你用！再者，出海的事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不许去了吗？”
端木雯嘟起嘴，生气地说：“哪有您这样说自己女儿的？还有，我凭什么不能出海？我那几个表皇兄全都争着去呢，他们的船明天就出发了！我再不抓紧，那天陨还有咱们的份吗？”
端木忠仁拉下脸子，说：“此事不可任性妄为！你的‘玲珑舰’已被我派人收缴，你尽早给我断了这心思！”
“什么？你……”
端木雯气得直跺脚，一转身跑了出去。
看着女儿跑远的背影，端木忠仁摇了摇头，一抹愁云浮上脸颊。
端木忠仁的母亲是固城国君顾乾坤的姨母。
当年，顾乾坤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已被册立为太子。一天深夜，太子殿莫名燃起大火。
眼瞅着火势浩大，烧死了数名护卫也没能找到顾乾坤。
顾乾坤从小由端木忠仁的母亲带大，她最了解这孩子害怕时会藏在哪里。于是，不顾安危冲进火场救出了顾乾坤。
顾乾坤只受了些轻伤，端木忠仁的母亲却因烧伤严重，不久便撒手人寰。
在固城危机之前，顾乾坤对端木家族百般重用、万般信任。
端木忠仁明白这里面无疑掺杂了太多的愧疚之情。然而，随着战事的迁延，军队的重要性凸显出来。对于手握重兵的端木家族，顾乾坤的愧疚之情俨然已成负担，更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
近年来，顾乾坤不断将自己的亲信和皇子们安插进军队，明显在蚕食和分解他的权力。
而他作为固城的统帅，倘若能够掌握固城令融国攻御师内力失效的密码，并驾驭这股神奇的力量，必定可以征伐天下！
届时，他顾乾坤有何惧哉？
恼人的是，十几年来他始终未能摸清头绪。无求的到来，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只是，他没料到这个年少的家伙居然如此滑头，看来要在他身上找到答案并非易事！
眼下的当务之急，端木忠仁需要尽量减少顾乾坤对他的疑忌！
端木家的儿子们还好，懂得隐忍低调。唯独这个端木雯，凡事还是要争高下、强出头，倘若不严加管束，将来恐怕会惹出一些祸端！
一整天下来，端木忠仁都被这些糟心事困扰。
当晨光再次普照大地，他蓦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不禁大叫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