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契约
晌午的太阳已经攀到了至高点,清晨独有的微微雾气早已被这阳光蒸了个通透。毕竟已经到了夏天,所以挥洒起光热来也是丝毫的不客气。好在有阵阵凉风,撩起树上红绸与绿叶此起彼伏,树下乌发与轻纱缠绵缱绻。
因为不逢节不祭祀,所以庙里几乎是没有人的。
说起这个祠堂,这里原本供的并不是夫诸,而是一个极其破败摇摇欲坠的水神庙。
因为当地一旦到雨季就会滋生洪涝,所以人们就想着祭祀水神,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发现祭祀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洪涝也并没有减少,于是就渐渐荒废了。此庙位于当地西边,人迹罕至,背靠长右山,庙后有一处规模不小的瀑布。
夫诸在还没有想到自己盖茅草屋的时候,一旦下雨总会四处躲避,今天在这儿明天搁那儿,极不安稳,而这水神庙就是她避过雨的其中一处。
当时在这破庙避雨的不只她一人,还有一支途径的商队约摸十来人左右,如果没有这那场大雨早该回村里了。
且一路的长途跋涉早已让他们饥肠辘辘,口干舌燥,携带的食物也都消耗殆尽。
有人要打贡品的主意,然而此庙破败已久,早就没人供奉了,贡台只剩下干瘪成皮的果干。
夫诸见他们可怜,一个二个都饿的有气无力,便动了恻隐之心。
雨,一直下到了半夜才渐小,而此时已天黑如泼墨,伸手不见五指,哪里还适合赶路啊。
众人无奈,在庙里歇了一夜。晨起,个个都显得有气无力,好似身子有千把斤重一样。
但此时,不知是谁,率先发现了贡台上的果子,旁边还扔了棵枯草。
队伍里有个识货的,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民间谣传的夫茸草,便呼喊起来
“这棵,好像是传言中的夫茸草!”
众人虽不曾见过,却对给予的恩惠铭记于心。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是夫诸取了根夫茸草将它的生命力转移给了那些枯萎水果,那水果就恢复成了刚摘下的样子。商队回去之后,为了感谢一起筹钱将这座破庙修缮,立像。
从此就改成山神庙供奉夫诸了,更搞笑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水神祭祀又悄悄恢复了,所以夫诸现在身上的担子也是相当重了。
老齐再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一手紫砂壶,一手一摞杯子,别看人家头发花白,但身体还是挺硬朗的,大概是跟他练的功夫有关系。
他将茶壶放到石桌上,给众人满上,自己喝了一大口,
“我们刚刚说到那儿了?”
狐丘笑的隐忍,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和夫诸建立契约的,到底是谁?。”
齐远坤点头
“不错,可这还是得问她自己啊。”
众人齐齐望向夫诸,夫诸也是心烦意乱的很,实在搞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就把血放给其他人了。她趴在石桌上双手揉着太阳穴冥思苦想了起来,眼神乱瞟,石桌上的红布条成功的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什么?看着不像祈愿。”
齐远坤也跟着跑偏了
“这的确不是祈愿,更像一首打油诗,每逢年祭都会有个孩子前来挂上一条,已经连续来了好年了。我今天一时兴起把他们都摘了下来,发现还挺有意思。”
夫诸和狐丘都来了兴致,也不管当下的事儿了,都趴过来看了起来
雨山晴空分两域,落尘仙子居其中,
巍峨眉目藐万物,奔涌川河息掌中,
裙波莲步摇相曳,风草倾身做臣服。
拥花自诩闲散人,三生有幸睹真容。
邻家女儿扮红妆,也哭也笑跨门堂,
扣门角痣叨叨絮,两面收钱甚烦人。
昨夜飞花又入梦,惊觉方解复成空,
浓词淡语碎碎念,一知半解露更深。
莫非一切皆虚妄?缚腕缠枝亦难证。
夫诸不语,只觉得诗中场景甚有些熟悉,她托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狐丘也觉得有意思,问道
“这打油诗有趣,知道是谁写的吗?”
夫诸被这一问拉回了思绪,齐远坤骚了骚头用力的回想着
“好像是……孙家公子,孙毅的儿子”
夫诸吓了一激灵,下巴都没拖住的问道
“谁?”
齐远坤权当她没听清,重复了一遍
“孙毅的儿子孙榉仁,当朝令尹唯一的儿子,宽仁知礼,气度不凡,而且我跟他也是相当投缘,每次只要他过来都会过来看看我这个老东西。”
狐丘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哦~是他啊!这孩子我知道的,十几年前我见过他爹,是个人物,现在的确是该官拜令尹了,可是这首打油诗……怎么看都觉得是在写谁?”
此时夫诸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答案,她在听完这打油诗之后,心中便有了大概,可真听齐远坤讲出来还是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到真的会是他,她清了清嗓子,有些难为情的开口,
“好像……是我。”
齐远坤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夫诸伸手帮着抚背顺气儿
“不至于,不至于。”
狐丘也是半天没反应过来,齐远坤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不,不是,我说你这根据在哪儿啊!”
此时,狐丘似乎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因为她也算间接参与了这件事儿,她向夫诸投来疑问的目光
“难道是,小华山那一次吗?可他才八岁啊!”
“应该是的,恐怕我们找的契约之人,也是他了。”
齐远坤刚受的惊吓还没缓过来,就又一次瞠目结舌了,这次是真的惊着了,
“什么!?”
表情失控的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凑在了一起,还绑上了难以解除的关系,都是什么鬼啊!
齐远坤努力收着自己的表情,长出口气,缓了缓
“咳嗯~来吧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狐丘也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等着夫诸开口,她虽知道夫诸榉仁见过面,可这各中细节知道的也并不详尽,等着她娓娓道来
“大概十年前吧!孙毅曾带着一行人来到小华山勘探水源,榉仁也在其中。谁想机缘巧合之下他竟然闯进了我为夫茸草设的屏障里,他虽是孩子,但举止得体礼貌谦逊很是讨喜,我又听闻他父亲要为这里治理水涝旱灾,就更是心生感动。
当时,因为孙毅的仇,那复螣蛇总是潜在他身边伺机报复,我就想着,他父亲劳苦功高理应得些回报。于是,就送了那孩子两朵夫茸草,想保他十年无虞。
问题是,这草离了根,即要让它长久存活,还要有能威慑住复螣蛇的气息,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我的血了。原是出自我身上的东西,我的血液自然是能滋养它的。所以,我就选择往草里注入了一抹鲜血,又隐去了形态,以免为他招来祸患,直到它枯萎才会现形。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狐丘边听边点头,消化的很快
“所以你今天变成这个样子很有可能是榉仁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并且用了你给的,带有你血液的夫茸草!”
夫诸点头
“对!”
齐远坤这会儿子摆出了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
“哦~原来如此,孙榉仁他爹的确曾经斩过一条双头蛇,这事儿传的还挺厉害的,如此一切就都说的通了,榉仁这孩子肯定是被复螣蛇给报复了,刚好今年是第十个年头,除了它还有谁。”
众人点头,说道此处齐远坤又慌了起来
“那榉仁岂不是危险了?他会不会……会不会已经死了?那复螣蛇的毒是出了名儿的厉害,据我所知,孙毅就那么一个儿子,真要是死了那他得多难过啊。”
越说越没了声音,一副惋惜担忧的表情。夫诸却摇了摇头
“你的猜测有道理,不过他没死,我能感觉到!”
齐远坤顿时亮了双眼,
“真的?那可太好了。”
狐丘眯着眼看向齐远坤
“怎么感觉跟你儿子似的?
老齐苦笑
“你这话说的,他若真是我儿子,我心里早就乐开花了。你是不知道,我是看着他长大的,那孩子举止谈吐温文尔雅,一看就是修养不错的好孩子,又生的俊俏,不知道是多少姑娘家的梦中情郎呢!再说,他爹这些年为这片土地做出的贡献,谁人不知,谁人心里又不敬佩,现在虽是一朝令尹,却依旧过的拮据寒酸,这样好的一家子,怎能再降些这种祸端。”
狐丘点头
“只能说是孙毅那时年幼无知,埋下祸根,也是好心办了坏事儿,如今这般局面也算是因果轮回了。只是不知道夫诸在这中间插了一杠子,结局又会归于何处……”
众人一时沉默,齐远坤突然开口好似想起了什么
“诶?夫诸,我记得你的夫茸草没有解毒的功效吧!怎的这会儿那孩子还能没事儿?”
夫诸疲惫的看向齐远坤
“的确是不能解毒的,只是当下夫茸草加上我的血,只是能起到抑制的作用,如果是普通的复螣蛇咬伤的话,后续用草药解了毒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就怕是于情于理兄弟咬的,那就不一样了,他们已经修行多年,毒液早已经不是凡间普通药草能对付的了的,至于能抑制多长时间我也不得而知了!”
狐丘摊手
“这么说来,如果真的是于情于理兄弟咬的话,那他岂不是死定了,左右不过时间的问题罢了!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吗?”
夫诸摇头
“我是没听说过什么方法,恐怕能解毒的也只有复螣蛇自己,然而他们身负家族期望,原本就是为了报仇而咬的,想解毒怕是不容易啊。”
夫诸叹了口气,齐远坤盯着夫诸
“可如今,你们已经被生契所捆绑,他若向你许愿,你还是得帮他啊!”
言罢他自己也纠结了起来,
“你……会帮他吗?”
夫诸一时语塞,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齐远坤会这么问也不难理解。
他一面希望夫诸去帮他,因为孙榉仁很好,很优秀。另一面他也怕,怕这孩子得到太多心性会有所改变,他会觉得很可惜。
同时也怕夫诸会像之前认过灵的妖一样受人影响,万劫不复,这都是他不想看见的。
狐丘倒是看出了齐远坤的担忧安慰道
“老齐啊!这一切都还未可知,我们也不知道榉仁那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性,不过,我到觉得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你且看他父亲的品行,我觉得这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你也不必如此挂心。”
齐远坤点头,狐丘又转头看向夫诸
“只是当下,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又准备如何处理?要不要现在去见见他,先弄清楚他的状况?”
夫诸摇头
“不急,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儿!”
狐丘疑惑
“你准备将他怎样?”
夫诸想了想,
“要不……杀了他?”
狐丘和齐远坤无语极了,
“凭什么啊,人家说不定还想杀了你呢。”
狐丘打起了圆场,
“诶~不能死人,好好说话。”
夫诸起身转了过去,扶着额头面色煞白,
“他不动手,我这会儿就感觉要死了。”
言罢身子一软,直接五体投地趴在了一边的草地上。
齐远坤和狐丘都被夫诸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起,发现她脸色确实难看的紧,想必也是真的难受。
齐远坤连忙看向狐丘
“狐丘,你的月珏带了吗?”
狐丘慌忙探进袖口
“带了,带了,不过它现在就是块儿死玉,怕是没什么作用啊。”
“没事儿,先拿来试试!”
老齐接过月珏塞到夫诸手里,并低头询问道
“感觉怎么样?”
夫诸装死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没用。”
狐丘扯了下嘴角,
“看吧,我都说了没用。”
夫诸躺地上,拿起手中的月珏端详,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是一普通的玉石,有什么特别的?”
齐远坤明显不满,
“啧,怎么说话呢,这可是世间罕有的宝贝,据说是由一只即将圆满了仙鸟所化,感觉不到吗?”
夫诸诚实的摇了摇头
“感觉不到!”
老齐狐丘抬头对视了一眼无奈摇头,看来是真的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