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地榆
第五十章
过完年,聂清湛就回了首都,言笑笑也要出科了。
这是她实习的第一个科室,也将是她实习最长的一个科室,因为有夏晋在,没挨过什么骂,学到了很多。
赵沐暖和她一起拿着实习手册去给主任和带教老师签字,她跟陈欧老师在心照不宣的摸鱼中也建立了惺惺相惜的情谊,走的时候居然也有些不舍。
言笑笑看着夏晋龙飞凤舞地签了名,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印章给她盖上,在考虑要不要说些矫情的话道别。
夏晋却先开口道:“老师说家里今天做红烧带鱼,喊我去吃,但是我要值班,希望你去吃饭的时候顺便帮我留一盒,明天顺便带给我。”
言笑笑酸话堵在了肚子里:“夏老师,明天我就去别的科了。”
“我知道,儿科重症嘛,不远,就在另一栋楼顶楼,你闲的时候‘顺路’给我送一趟,就当散散步。”夏晋说得心安理得,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让言笑笑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刚才那点离别的伤感简直是太多余了。
而言笑笑的室友尚思弦,和言笑笑这边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从妇科出科那天她高兴得喊言笑笑出去吃大餐庆祝,结果第二天新科室报道,发现自己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新进的推拿科依旧是全天班,还要每天动手给病人做放松推拿,一天下来累得像被人打过一样。
“如果说上一个科室是心累,那这个科室就是身累。”尚思弦觉得自己只剩半口气了,瘫在床上对室友们诉苦,“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说一附院实习累了,我太后悔了。”
四个人的视频电话,宁婧和齐杏也都说了自己这几个月的实习经历,她俩都在外地实习,本来管得就不是很严,这样算来还真是只有尚思弦最辛苦。
“你怎么这么可怜呀,你看言笑笑,也没有你这么累啊。”宁婧心疼地说。
言笑笑确实幸运,第二个科室是儿科重症,那种住着婴儿的、处处精细的重症监护室,根本不会轻易让实习生上手,言笑笑每天只需要换上重症监护室的衣服报个到,然后就没有人管她了。
尚思弦捂住脸,夸张却多少有些真情实感地哀嚎:“这不公平的命啊——”
齐杏安慰她:“没事,一个月很快过去了,下个月就好了。”
“我下个月在四大魔窟……”尚思弦面容沧桑。
“额,那……至少你下下个月就能苦尽甘来了呀!毕竟总不能有什么科室比四大魔窟还累了吧。”言笑笑安慰道。
尚思弦双目无神,机械地点头:“借你吉言,希望如此。”
言笑笑陪着尚思弦祈祷苦尽甘来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五月份将面临什么。
康复科,实习生群体中私下传言的四大魔窟之一。
因为之前的几个科室对言笑笑都太温柔了,以至于她在入科之前,轻视了四大魔窟的变态程度。
“老师好,我叫言笑笑,是这个月的实习生。”
言笑笑规规矩矩站在康复科办公室门口,这里的布局不像其他科室,几个办公室都是分开的,这里只有一张大长桌,两边面对面坐着几位老师。
坐得最近的一位老师抬起头问她:“实习生还是规培生?”
“实习生。”
“那你到一楼康复大厅去吧。”
言笑笑有些不解,多问了一句:“那我的带教老师是?”
“一楼康复大厅,那边有人会告诉你。”
言笑笑得不到什么消息,只得依言下楼,来到康复大厅。
康复大厅里摆满了康复器材,和一些床位,每张床位边都有扯着电线的康复机器。病人们或是借助器材做康复训练,或是躺在床上,用蜡块热敷。
言笑笑找到了可以称之为办公室的小房间,没有门,里面只有一台电脑,两张椅子摆在一堆杂物前,有一男一女两位康复师坐在那里聊天。
言笑笑出声道:“老师好,我是这个月的实习生。”
那两位一同转过身,男康复师脸圆眼睛小,发型是现在男团偶像们流行的那种,女康复师身材矮胖,一脸喜气,看起来都是年轻人,长相也都很亲切,言笑笑放心了些,希望她分到的老师能比传闻中好相处一些,从他们的胸牌得知,一位叫陈维,一位叫蒋莉。
“行,你先加上陈老师微信吧,以后有事好叫你。”蒋丽指挥着男康复师。
陈维和言笑笑互加了微信,然后又让言笑笑把姓名和电话写在康复大厅门口的小黑板上,说这样别的人也可以随时联系到她了。
言笑笑看那个小黑板就挂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在想这样的话不是谁都能看到她的电话和名字了吗,但上面写的几个名字和号码都还没有擦,看来是之前的实习生都写了,她也不好多说,只得写了上去。
写电话的时候陈维已经在催促她了:“写完了就快点跟我来吧。”
言笑笑跟着陈维来到一个温度很高的小房间,房间里伫立着两个高大的烤箱一般的铁柜,里面排列着一格一格的铁皮抽屉。
陈维拉开柜门,从里面端出一格来,上面是满满的一格已经凝固成型的蜡块,陈维用刮板将蜡块切成同样大小的两份,每一份大概有一张a5纸的大小,完整取出来,然后用保鲜膜包好,这就成了康复病人们热敷用的蜡块了。
陈维示范了一遍,然后让言笑笑照做,言笑笑发现柜子里面的温度没有她想象的高,但端出铁格的时候还是有些烫手,而且满满一格的蜡对她来说很重,她有些吃力地完成了这通操作,包出了两块还算平整的蜡块。
陈维拿过了那两块蜡,连带着他自己之前包好的,对言笑笑说:“你就先把这些蜡包完吧,包完再过去找我。”
言笑笑把两个铁柜中的蜡块全部铲出来包完,已经快到十点了,期间陈维来过几次,将她包好的蜡块拿走给病人送去。
铁柜边的高温和高强度的体力活让她汗流浃背,好在口袋里有发圈,言笑笑将头发扎成了一个丸子,才发现自己的后颈上也全是汗。
她每次都需要弯腰把沉重的铁格搬到桌上,铲除蜡块,在弯腰塞回柜子里,这让她的腰背和手臂都酸痛难当。
等终于完成这一切,回到康复大厅的小办公室,蒋莉和陈维已经忙完了,坐在原来的地方玩手机。
“包完了?”看见言笑笑进来,蒋莉抬了抬眼睛问。
言笑笑撑着腰点头,她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
陈维见她这个样子,笑着说:“不至于这么累吧?上个月的实习生比你个子还小,力气就大得很,干完活气都不喘的,你平时是不是从来不锻炼啊?”
言笑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不想说话,扶着墙在办公室里坐下,打算先歇一会。
“你别坐在这。”蒋莉在电脑前,头也不回地对言笑笑说,“外面有椅子,坐外面去。”
言笑笑在走廊长椅上坐了好一会,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了,她回想了一下今天上午,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科室会被叫做“四大魔窟”。
如果说在夏晋的创伤科实习,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救死扶伤,那么这个科,哪怕只是这一个上午的经历,都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工地搬砖。
毕竟干的都是体力活,看起来和专业所学也毫无关系。
言笑笑在心里苦笑着,拿出小本子开始背单词。
还没记住两个,手机铃声就突然响了起来。
陈维拿着手机走出来,看见言笑笑坐在门口,挂了电话:“你怎么跑到这了,正找你呢。”
“刚刚蒋老师让我坐外面的。”
陈维摆摆手,不甚在意,带言笑笑看桌上堆得小山似的用过的蜡块:“你把这些全都搬回去,拆掉保鲜膜,放回柜子里融掉。”
言笑笑睁大了眼睛:“我才刚包完就要拆?”
“对啊,你包的不都给病人敷过了吗,你不拆了放回去下午用什么呢?”
言笑笑只听到了下午两个字:“下午还要包吗?”
“不然呢?”陈维笑了起来,好像她问的是什么好笑的问题,“你的任务就是包蜡和拆蜡。”
言笑笑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她试探着问:“我怎么觉得和之前的实习不太一样,不用分配带教老师、查房或者写病历什么的吗?”
陈维摇了摇头:“那没办法,康复大厅干活的人不够,康复的实习生就要被派过来,你们实习负责人同意了的。”
下午的工作和上午几乎一样,之后的几天里,言笑笑都整天整天的泡在那个小房间里,包蜡,然后拆掉用过的蜡放回去。
中途有短暂的空闲时间,蒋莉不让言笑笑坐在小办公室,她只能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长椅上休息一会。
她觉得这样不对,在言笑笑看来,他们来实习是应该要学到些什么的,这也是科室轮转的意义。可是在康复科,她没有接触过病人,没有看过病历,甚至没有和医生一起去查过房,每天就只能在康复大厅干体力活,这样一个月下来,估计她除了包蜡,都不知道这个科是做什么的,那还怎么写这个月的实□□结?
言笑笑在一个早上,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偷偷跑到了楼上康复科病房,也就是她报道的那个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护士站的护士说是跟着主任去查房了,言笑笑挨个病房找,看见了主任带领的查房队伍,言笑笑便跟在了后面。
跟着走了一圈,她才意识到原来康复科的查房也和她之前的科室一样,也是会汇报病人情况,主任耐心询问,然后做出安排。
查完了楼上,又一起下楼去康复大厅,因为有些病床的病人这个时候是在康复大厅锻炼。
言笑笑有点心虚,她开始只是想问问楼上的老师她这个月实习的情况,又不好打断查房的进度,但现在看起来好像她专门上去跟着查房了一样。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本来就是实习医生,查房也是本职工作,没什么好心虚的。
蒋莉刚给病人接上中频机器,一眼就看见了查房队伍里的言笑笑,她上去抓住言笑笑的手臂,怕她跑掉一般连声喊陈维的名字:“陈维,那个实习生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