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舍命来
在微生泽炎收拢申凌道长后,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重返京都并请求拜见。
那段时间微生泽炎并不忙,知道是谁便立刻让人带他进宫。夜阑为此特意学了齐全礼数,不敢松懈半点。
“夜阑,你怎么来了?”
不是该去找娘吗,怎么进宫来见他,是有其他事?
夜阑心中有事故才来求,见微生泽炎询问也不瞒着,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皇上,我想见见您招揽到的那位道长。当初是她预测到王妃与其他两人的存在,如今钰钰已经离开,我想问问她关于那些的事,想求皇上允准。”
“朕知道你的事,也遗憾你与她的遭遇。你可以跟着珏玺去找申凌道长,不过夜阑,朕不想阻拦,却要提醒你一句。无论你是否怨恨她,都要记得这是皇宫,不可寻仇。”
“是”
夜阑早料到会如此,心绪平静地应了他的话。
国师自有国师府,微生泽炎特赐一块土地以建府邸,又下令他人不可随意进入,由此可见其殊荣。
珏玺负责监察申凌动向,直接将夜阑带到了她的面前。
“人在这儿,有话自己问吧,别动她就行。”
申凌总觉得珏玺这话有些不妥,还未等她细想哪里不对,夜阑一语阻断其思绪。
“道长,我有一事不解,想请道长帮我解开疑惑。”
申凌不知眼前这人是谁,在应他请求前难免多问一句。谁知这一问之下竟还牵扯到了那时的事,她不由得谨慎起来,对夜阑将出口的问题有了猜测。
“你要问的事与那位天仲大人的女儿有关?”
“是”
“恕我不能解惑,虽说是皇上让你来的,但他下过命令,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
夜阑眉头紧锁,面上已有不耐之意:“为何?她都已经离开了,为什么仍故作神秘不肯直言。”
“你也说她已离开,为何你又执着于旧事不肯忘却,我虽不知你的问题,却晓得你定是要冒险行事。与其那般,不如让你断绝念想免生事端。”
砰——
雁翎刀斜砍入木,声响令人惊惧不已。申凌看着那把离自己手臂仅一寸的锋利刀刃,胸膛中的心脏不住地剧烈跳动。
饶是她尽力去作镇定神态,但眼中惧意骗不了人,给了夜阑一丝希望。
“我问你说便好,其他事情与你无关,我做什么也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不必怕被我牵连。”
“你这样执着,若我告诉你你想要的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你还会继续问吗?”
异世之魂被人惦记至今实在出乎意料,由此也能推测出那人在这个男人心中的重要。申凌的确是怕了夜阑,怕他会不管不顾直接取了她的性命。方才那一刀,同样砍断了她的坚持。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夜阑的决心,在看到申凌动摇后,夜阑便做好了选择,恭敬地收好长刀。
“道长知道我的心意,那就请道长告诉我是否有办法去见她。”
“有是有,但我作为此世中人还是要提醒你,那是个几乎不可能的冒险,更像去送死的选择。”
“道长但说无妨,无论结果怎样,夜阑都愿意接受,不会怨恨任何人。”
看他意志坚决,申凌轻叹一声,将古籍所记载的转生一法传授给他。
此法需天时地利人和,夜阑并未立即实施而是找到了朔凛请求他一件事。
待到申凌说的那一日,夜阑单手握住那只双梅钗来到一处隐秘角落。对面,朔凛拿着刀,少见地露出犹豫神色。
“动手你就死了,成功的可能少之又少,那还不如就听那个人的话,放弃。”
朔凛无情无欲是个例外,夜阑知道他不懂也明白他的好意,婉拒其提议后回想起申凌的嘱咐。
“时间地点需要测算,这些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若想离开这里就必须舍弃你的这具身体。她来之时,夏钰已死,灵魂才得附着其上。你要是想去见她,必须做同样的事。”
“但我无法保证其他事情,假使另一世失去灵魂的躯体已经消失,那么即使你突破此世的障碍也依旧无解。更何况在这边,你还要面对其他困境。实施此法的前提便是你二人心意相通始终念着对方,其次,是在正确的时间自我了断。从未有人试过,因为这就是在寻死,那一点点机会,当真值得你去尝试吗?她就那么好?”
“她很好”
这是当时夜阑说的三个字,眼下,朔凛握刀站在面前,那句话依然是他冒险而图的点点温情。
在他动手前,夜阑注视着他无有喜怒的脸,淡然道:“朔凛,其实我俩更像,遇见她前,我也似你一般无喜无悲。只是我并不痴迷于其他,这该是你我唯一不同,你费尽心力去达到天下第一,求得所愿。那么我,也该拼一次求我所愿。”
朔凛不作回应,可垂下的眼却透露出了内心的想法。
“什么时候”
“再过一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比以往还要漫长,朔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有了迟疑。
“动手!”
然不论心中有多少顾忌,他都不会负了这个嘱托。声音落下同时,那把夺命长刀瞬间钻入夜阑心口,一息,心脉被长刀剜断,连发出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那一瞬,夜阑感受到了片刻的刺骨疼痛,紧接着意识坠入黑暗似在海浪上起起伏伏。心底的念想仍不能忘,在他无知无觉不知去何归处时,一抹光亮撕破黑暗囚笼,化作了坚韧绳索迅速将他从死海中拉出。
刺目光亮让他下意识地眯起双眼,而这动作被旁边的一对夫妻看在眼中,忙叫医生来看。
听着耳边的嘈杂声响,夜阑反应不及,暂时忘了一些事,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
等到医生过来做了个检查,夜阑方才心神归位记起了全部。他不动神色地坐好,看着手边和身上的奇怪物品,不发一言。
但他通过身侧两人的举动能猜出这应该就是原身青年的爹娘。
“李医生,他能坐起来了,是不是没事了?”
医生看到夜阑强忍着疼坐起来不出声,脸上带了些惊讶。
“小伙子身体不错,忍耐力也挺强,才醒就坐起来发呆。没事是不可能的,出了车祸还想强撑着,快点躺下休息,过会儿做个全身检查。尤其是脑部,要着重观察一下,万一落了后遗症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夜阑看这人催着自己躺下,想着还不熟悉周围,便应声歇下。
旁边的那对夫妻看上去慌张极了,看医生一走就又来紧张问候。这番古怪举动难免让夜阑觉得奇怪,神色不变地猜了下。
“因为你们?”
他不知道事情经过如何,只用这句去试探,心虚者想不到面前的已经是另一个人,嗫嚅着承认他们儿子犯下的错。
“他当时太激动了才会踩油门,可是后来踩刹车的时候车失控了,这才出了车祸。他也受伤住院了,我们希望你能别和他计较,是我们把他宠坏了,这是我们的责任。这些事我们私下解决,你先别和警察说,你住院的一切费用都由我们出,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只希望你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夜阑不懂这些,为拖延时间,点头应了。看先开口的女士松了一口气,他说了自己的请求。
“你们说会尽可能满足我的要求,那我想请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一听是找人,男人女人心中同是一轻,接着,那位男士彬彬有礼地询问起那人信息。
“她叫风钰钰,很漂亮,好像是……”
从前的回忆涌进脑海,夜阑想到风钰钰说的那个地方,一字不落地把地址讲出来。
在听到地址的瞬间,这对夫妻的反应出奇的一致,他们滞住片刻随即对视,似乎是在思考眼前这个无父无母的青年怎么与那个地方的人有了联系。
哪怕对方是个普通人呢,可偏偏他就是个混迹街头常寻衅挑事的混子。
不过为了信守承诺,他们还是立刻去查找信息,通过人脉找到了那位总经理的私人助理的号码。
一通电话打去,对面的人听到他们是要找风钰钰,也不瞒着,将情况说了。
“风小姐因为一些意外住院了,现在无法见其他人。至于在哪里,这是风小姐的私人生活,我没法透露,如果有事,可以先告诉我,等她好了我会代为转达。”
夜阑听到风钰钰出了意外,立刻急声开口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养伤?”
手机对面的助理被问得突然,皱了皱眉,没等他细想,旁边的女士开了口。
“我想,这个小伙子应该是认识她,他遭遇了车祸,一醒来就要我们帮忙找。而且他还知道很多关于风家的事,应该是风小姐的朋友。”
“朋友?是凌霁吗?”
助理了解风钰钰,也知道她的生活,她要好的朋友有黎凤绾和凌霁,于是试探地问了句。
夜阑听到那个名字,心想这一定是找对了,马上回应:“不,我不是凌霁,我不是你们认识的任何人。除了凌霁,还有黎凤绾,这两个人我都见过。如果你见到风钰钰,告诉她我还想再送给她一只双梅钗。”
他这话古怪,在助理听来就是毫无逻辑的胡话,尽管如此,但看在是风钰钰朋友的份上,他还是轻声答应下来。
电话挂了之后,夫妻二人看夜阑再次沉默,劝他好好休息,然后去看望他们的儿子。
……
此时,另一病房中,风钰钰无可奈何地接过一瓣橘子,苦着脸和母亲撒娇:“妈,我没事啦,根本不需要住院啊,你看,我才昏迷几个小时,医生检查过了也说没事。我都在这里待了大半天了,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
“钰钰,你就听话先在医院待上一天,可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妈不放心你。”
“妈——”
撒娇卖惨无用,风钰钰不再尝试,安静下来后想到发生的那些事,心境越发平和。
“妈,我睡了一觉,真的明白了很多,以后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任性了,我会是妈妈更温暖的小棉袄。”
她扑到母亲的怀抱,微微笑着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好啊,我的小棉袄,以后更贴心。”
风钰钰是被从小宠到大的,只在那段时日体会到了何为痛苦为难,独自一人的经历教会了她许多。如今醒来,那一切似真似幻,留下的东西却被记在了心里。
“我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梦里我遇见了好多人,还碰见了梦梦和凌霁。不过那里好危险啊,总有人想着要取我们的命。但我很聪明,学会和他们斗智斗勇,还赢了呢。可惜到最后,一个陪着我保护我的人却看着我离开,又好失落。”
她说了这一段话,语调时而欢快时而低落,方妈妈以为她做了噩梦,只提后来美好不提前处困难。
“我们钰钰长大了,春心萌动梦到了意中人。怎么样,如果有喜欢的男生可以和妈妈说,也让妈妈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动心。”
“哎呀,不说这个了,妈你先坐一会儿。我现在没事了,可以自己走走,我先去把出院手续办了,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被她一提,方妈妈才知道自己又被套路,无奈笑笑随她去了。
风钰钰去楼下办理出院手续,回去的时候偶然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走过病房时往里看了看,果然,就是凌霁。
“我真是服了,竟然把我电晕了,什么人啊,还有那个黎仁,早晚你会倒霉。”
换做以前凭他这暴脾气定要再闹一番,可醒来后他明白一味意气用事可能会适得其反,眼下也只在床上边叠被子边抱怨。
“凌霁”
风钰钰拿着单子进门去看他,不等细说,凌霁先抬手止住她。
“等等,你先让我再缓会儿。本来我妈来的时候我就有点恍惚,现在看到你感觉更乱了,让我想一分钟。”
“好吧,你想”
风钰钰坐在凳子上看着他发呆,一分钟过后,凌霁思考无果使劲搓了搓脸。
“这都什么事啊”
“别想了,我也是这样,感觉做了一场好久的梦,但又好真实,忘不掉。”
谈到这里她的表情便不似往常灵动,凌霁看她突然安静,也想到了那个人,安慰她说
“你想着他,他在那里肯定也念着你,但别忧思过度,那样就不是活泼开朗的风钰钰了。”
凌霁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三两下把被子叠好放在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