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结局终是悲
从星回梅庄看到微生泽炎亲手斩杀敌人那时起，珏玺就料定他不平凡。有摄政王在，他倒是很好奇少年能成长为怎样人才，迫不得已跟随只是开始，后来他看中了银景弈与微生泽炎的不同一般才留下与朔凛共事。
而今如此，也全了他的愿望，一举两得。
“我知道你帮炎儿是有自己的想法，但今日我问你一件别的事，看看你和百里娆怎么决定。”
“王妃请说”
“英兰要与程远结亲，我问问你和百里娆的想法。要是你二人也有意向，那找个黄道吉日一起办了岂不是喜上加喜。”
“王妃这想法倒是不错，只是……”
他犹豫着看向了百里娆，想听听她的心里话。
“我觉得王妃的提议很好，但我与珏玺不如英兰姐和程远大哥那般，谢王妃好意。”
珏玺微露失望神色，可想起之前那一桩桩一件件，自知理亏，倒也没有太多不甘。
黎凤绾尊重百里娆的想法，看她不愿也未再劝。
过了半个时辰，宫殿里的事落下帷幕，宁诚闻人时商定好了具体和谈事宜，只等那日细细商量。
银景弈忙完事回去天色已晚，宫里的灯火依旧。他顺着路回到宫室，推开门后便看到黎凤绾正弯腰轻轻抚着睡梦中的婴孩。
发觉他来，黎凤绾止住动作上前拥住他无声诉着欢愉。
“都睡着了，先休息，明日再来。”
“好”
有乳母和百里娆照料，黎凤绾很放心，两人十指相扣相携着走回卧房……
其实微生泽炎选择利用闻人王室相互牵制只是缓兵之计，按照银景弈的说法，他完全可以趁闻人王室分崩离析之际派兵攻进王城。
那样的确会取得胜利，但随之而来的还有诸多麻烦。无论是重整朝堂还是镇压各地骚乱，都需要时间需要精力，若处理不当，临夏国的朝堂也会被牵扯在内。
如此费神费力的事，微生泽炎并不想在战争初平的时候处理。只要谨慎布局将闻人王室掌控不留余地，那么数年后再去一步步夺取，事情会更加顺利无阻。
何况纪蕴说了，黎凤绾只有六年生期，就算他做了那些也改变不了太多。他要陪着母亲，不想把那些时间都投进繁忙的政事。
闻人虎被两拨人马看守无处可逃，微生泽炎信守承诺，在闻人时割地赔款后准许他带走闻人虎。
归暗阁被铲除，其中杀手尽数归服，有了助力两国愈发忌惮。当初归暗阁建立之初无人敢动就是因为它可以为三国利用，但这同样是威胁，权衡利弊后，三国主事者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坐视不理。
可惜其他两国不知归暗阁主营所在和具体人数无法做出调配，先不说铲除归暗阁需要折损掉多少人手，就算成功了，管理不严对自身仍旧是个大威胁。
但微生泽炎另辟蹊径，在知道归暗者段九天死后派人去秘密追踪，用归暗阁的刀去斩归暗阁的根，如今将其归拢手下为己所用。
有银景弈在，微生泽炎不用操心如何管理调配。于帆是有才之人，又曾是教授自己的先生，他自然不会亏待他。
此用人之际，那个曾在归暗阁栖身的女道人也没被遗忘。归暗阁覆灭之时，微生泽炎想到了她，又怕贸然出面得不偿失，于是等了数月才命人将她请到自己面前。
看到纪蕴在此，女道人怔愣良久，微生泽炎笑着解释：“道长不必惊讶，纪蕴也是朕请来的能人，他与道长一样，都通晓那事。道长来此许久，朕能否知晓道长姓名。”
“贫道申凌”
“其实你们都知道临夏国的事，既然知晓，那朕不用再说一次。申凌道长，朕派人去归暗阁时命人不得对你无礼，将道长接回京都后以贵客之礼相待，是想请道长做临夏国的国师。”
申凌的本意是再次隐世，可微生泽炎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愣是把人劝住留下来做了国师。除此之外，微生泽炎还为纪蕴单设一监星堂，以他为主，招揽各路奇人异士。
看着临夏国强盛更胜从前，银景弈深觉当初那个决定正确。
因有纪蕴的叮嘱，微生泽炎不敢放松，每半月以血入药，其量不多，却需按时服用。
后来黎凤绾察觉出些许不对，和银景弈一起进宫去问，微生泽炎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说了。
“纪蕴说这样可以帮娘延寿，我是临夏国的君王，又与娘有命定的缘分。根源在我，哪怕只有一丝希望，炎儿也要尝试。”
怕黎凤绾不准，他又补充几句：“半月取血不多，这样并不伤身，反正都已经做了这么久，停下反而不好，娘别劝我。”
微生泽炎一倔起来就是银景弈也拿他没办法，他现在又是皇帝，话说得重了还会损了他的皇帝威严。
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黎凤绾终究是随了他的心意没阻止。
后来的日子里，没了担忧的微生泽炎干脆把爹娘都接进朝华宫。父子俩白日一起处理朝政，晚上一家人一起用膳。
百味楼的生意照旧，攒够了黎家的那份银钱后，黎凤绾想办法将银钱交还给了黎府。
在皇宫里自是不愁吃穿，她不再担心旁的，把这百味楼赚的银子归给了军队，并以捐赠的形式寄给较为贫困的各州各县。有死士的威胁，各州县的大人不敢去动这份名头的银钱，按照上面旨意分发助人。
六年后，银星明和银楚晴变成了两个活泼听话的孩子，因为常在摄政王府与皇宫生活，两个小家伙熟知两处地形。每到皇宫，两个孩子就在长街上欢快地追逐打闹，有时还和宫人一起玩起了捉迷藏。
这两个小祖宗是摄政王夫妇的宝贝疙瘩，更是整个皇宫的小霸王，无人敢得罪。
自京都内乱后，银寄洲自请封地与其亲眷去旁处居住，逢年过节才会回京拜见。而这时也是这对姐弟最高兴的时候，两个人不再是最小的孩子，还可以去看同辈中的弟弟。
黎凤绾偶然间听银寄洲提起银容玉，便想到了静王，问了问银景弈云谣等人的下落。
“银弘旭早就为他的孩子和妻子做好了打算。那次之后，无论是大将军还是炎儿，都没有找到云谣与银容玉的踪迹。想必她是得了一个好归处，那孩子远离京都，也不会重步他爹的后路，这般自在一生，也是个好结局。”
“是这个理，无论在哪儿，自在美满就好。”
她看着天，状似无意地提起：“王爷，今年是第六年了。”
“本王知道，可你忘了纪蕴的话吗，他才给你诊过脉，说你脉象平稳许多，未有体弱之兆。”
“是啊，所以我不担心，过了这一年，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看天意。炎儿一直在以血入药，我喝了那么多，今时又有这个结果，恐怕他更不愿停了。”
“银针取血不伤身，若是可以，本王也愿意这样。你别多想，他这样做，也是在劝慰自己，毕竟他觉得当年你遭遇变故是自己的错。能做些事情挽回，他会很高兴。”
“嗯”
黎凤绾被他抱着，心比从前要静，不等她感慨，银楚晴带着弟弟乐呵呵地跑过来。
“爹，娘，我们一起去那边游湖好不好！那边的大荷花开得可漂亮了，我们一起去吧。”
银景弈低头看看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不由得回想起前几日这两人去画画结果弄得满脸油墨的事。就这样应了，估计上了船又闹起别的。
“那个，王爷，你不是有事在身嘛，还要去吗？”
黎凤绾拼命给他使眼色，显然也是怕了这两个调皮蛋又闹来闹去的。
“本王的确有事”
一听这话，两个孩子瞬间露出了失落神情，不过在二人低头时，银景弈说了另一个好消息。
“不过父亲可以带你们去找陪你们的人，到时候该怎么做不用教了吧。”
两个孩子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笑嘻嘻地点点头跟上去。
黎凤绾看他们去的方向正是正极殿所在，心里开始心疼微生泽炎这个当哥哥的了。
六年足够少年成长，当初略显稚嫩的少年如今已然成为一位身姿挺拔的威严帝王。正极殿中，他正襟危坐，与几名大臣商讨着如何将北陇国收归。
谈及关键时，银景弈跨门而入。
几位大臣一齐行礼，微生泽炎怔了一刹那。
“父亲怎么来了？”
不是说磨炼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嘛
“本王瞧你太过严肃，怕你一个人沉闷无趣，特意给你找了两个玩伴。”
微生泽炎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时就猜到了可能，慢慢转头看向门口。果然，在他投去视线的同时，两个小孩子扒着门框正用那两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
“大哥哥”
哪怕相隔甚远，微生泽炎似乎也能捕捉到他们说出这话时的可怜声调。
“那就，众爱卿先与摄政王商议，由摄政王转告朕商议结果。”
“好耶！”
欢呼的声音引来了其他大臣的目光，两个孩子一看情况不妙，一起捂住嘴迅速转身躲到门后。这一番动作惹得其他大臣笑出了声，更有人胆大地调侃起银景弈这当爹的拿皇帝躲孩子的闹。
微生泽炎有好耐性，每每哄得姐弟两人开心满足。银景弈加以利用，干脆让这位哥哥去和弟弟妹妹玩，他还是更适合与大臣商议政事。
微生泽炎继位以来，大臣们甘心拜服，无论是国力还是军队实力都更上一层，真真应了银龙枭的那些话。
六年期限一过，黎凤绾反倒是无所畏惧了，那种不舍被时间冲淡，仅剩的便是对所拥一切的珍视。
在银星明和银楚晴三岁时她与银景弈带着孩子外出一次，只不过有那桩事梗在心头，到底留有遗憾。
而三年后的今日，黎凤绾打算再去外面好好玩一玩，那个沐汐之地便是最佳选择。
微生泽炎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做了跟去的决定。不过他是皇帝，除他之外京都无有王储监国，一旦离开会让很多心术正不的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黎凤绾考虑到这点，原想让他跟随的心也跟着动摇。只是微生泽炎早已想到这点，二话没说把纪蕴于帆推出来顶上。
这两人各有本事，共事算是互补短处，有他们在，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有乱子。
两月的时间足够一家出游，这也是微生泽炎当上皇帝后第一次出访，自然要格外重视此次出行，安排好相关事宜。
看他执意要去，银景弈便先助他解决一些麻烦。而到出访那时，微生泽炎还像从前那样占了一辆马车，只是这次，车厢内多了两个缠着他讲书的孩童和一位花样年华的姑娘。
一路上的欢声笑语令人深觉畅快自在，黎凤绾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舒心幸福，尽管她知晓未来的某一天会与这些彻底分离，可眼下，她却是极为满足觉得再无遗憾。
沐汐之地的雾笼房桥与夜潮漫沙，裕隆的风雨成景，还有一路行去的各色景象……
黎凤绾在这里拥有爱人、家人和朋友，仿佛现世的那一次意外就是她必然的命运，转折，弥补。
她将此世所得到的一切当做是上天恩赐，如今所有亦是得来不易的珍宝。命运轨迹世间定律，有得有失方为平衡，拥有这些，黎凤绾知足。
北陇国在休养生息，哪怕有死士暗卫监守，也不可轻心大意。是以两月过后微生泽炎不得不再次投身于繁忙的朝政当中。在对北陇国的事上，银景弈同样谨慎，倾力去帮对方一解困境。
得朝堂尽数支持便是底气，又有众多能人相助，微生泽炎等了这些年，终于在北陇国重组军队前将其收归临夏国中。
有那么久的规划，这次的出征比预料中还要顺利。夺下北陇国王城时，闻人时为减少伤亡，根本没有反抗，黎烈率军直抵王城拿下了北陇国。
自此，再无与临夏国争锋的北陇一国，闻人王室向微生泽炎臣服，被封异姓王只有驻守之权。
在闻人王室对外宣布归服的十日后，封后大典如期而至。少年情缘不易，微生泽炎倍加珍惜，护宋漪至今终得偿所愿。
宋母在来京都后的第五年离世，宋漪举目无亲，最是信任微生泽炎，在这几年间时常出入摄政王府。故而在宋母走后，似微生泽炎一般，那里成了她第二个家。
黎凤绾与她相识，在宋漪成为皇帝妻子后待她更好。新婚璧人相互扶持，宋漪在皇宫渐渐有了威信。
或许是受了黎凤绾的影响，此后两年内皇宫里除了这一个皇后再无妃嫔。微生泽炎不在乎外界的闲言碎语，也不需要用那些来做掩饰，用行动证明他微生泽炎只娶一妻便已足够。
天下人要记住的，应当是他的功绩与智谋，而非他娶了多少个女子填充后宫。
宋漪为他如此坚决的心意感动，两人无比恩爱，众人看在眼中，也不敢再做规劝。
黎凤绾看到微生泽炎形貌与心性的成长，知晓这宿命已结。从今往后，临夏国会因这位帝王而繁荣昌盛永享太平安定。
寒季过后又春日，摄政王府的景象与她初来那时一般无二。近些日，银楚晴与银星明去了皇宫玩耍，而银景弈心中含忧未去议政一直待在府中。
黎凤绾清楚他忧愁何事，正值晴日春意盎然之际，她牵着对方去了花园。满园春意尽绽，那一簇簇鲜活的花朵开得正艳，令人羡慕。
“银景弈，阿弈，别苦着脸了，你看看那边的花，眼熟吗？”
从始至终，银景弈的目光只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想起纪蕴诊断出的结果，他已无心去想其他，哪有兴致去看花。
“梦梦，你跟本王去纪蕴那里好不好？”
“不了，王爷，我累，不想来回走动。”
她靠在银景弈的肩膀上，伸手指了指花的方向讲给他听。
“你看，那朵花又长出来了，我初来王府时，你看穿我的身份，在花园摘了这样一朵花。花有双色，娇艳欲滴，你又说我戴上有三抹美艳之色不必怜惜鲜花被折。我还想要它，你去帮我摘下来好吗。”
黎凤绾仰头轻诉，银景弈看她安然浅笑，从秋千上起身走向那方花丛。行至半路，他忽觉心慌，转头向后看去，对方仍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等着他回。
他定了定心，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花前，轻轻一折便将花朵摘握在手。
将花拿回后，黎凤绾并不急于簪花，双手捧着那朵仍然娇艳的花看了看，随后抬起一只手抚着银景弈的脸庞，终是说出了那句话。
“你知道改不了的。”
明明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可银景弈听到后却是眼眶一酸。已经过了八年了，这八年，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弹指一瞬。那日场景历历在目，但如今物是人非分别即在眼前，换做谁……谁又能甘心呢。
“梦梦，你想见星明和楚晴吗，我马上让管家去接他们。”
“不了”
她再一次拒绝，抵着银景弈的额头，开口便是哀伤：“都懂事了，我不想让他们见到我的样子，而且……恐怕也来不及见。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和你说说话就好。”
“别觉得遗憾，若不是那次意外，或许我还体会不到何为自在何为安乐，宿命这般，怨不如安。那两个孩子爱闹，今后只能由你费些心思了。记住啊，喜欢上你之后，就算经历苦痛，我也从未有过后悔……”
愈轻的声音几近于无，传入耳中便断了下言。
“梦梦？”
银景弈试探地唤她一声，未得到回应后戚然合眼，双臂无声地用力试图挽留。
而此时正在皇宫中攀高墙的孩子忽感心悸，毫无预兆地从高空掉落。多亏珏玺眼疾手快才避免意外发生。
微生泽炎惊魂未定，预感不妙上前查看，才走到银楚晴身前，纪蕴便匆匆赶了来。
“皇上……”
仅是这小心的语调就让人察觉不对，微生泽炎心慌难耐，派人将世子郡主送回，同时立刻快马出宫赶去摄政王府。
他进时王府安静异常，问了下人才找到正确方向。待他赶到时，秋千上两具躯体紧紧依偎着，静悄悄的好似一副凄美画卷。
黎凤绾靠在银景弈怀中，头上簪着花瓣微卷的双色花，面色虚白衬得花色越发美艳。
这是微生泽炎第三次看到她虚弱沉睡的模样，不过这次——却再也见不到她睁眼醒来，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曾在战场勇猛无畏的父亲，无助地落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