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藏起来
在两个木桩前,有一把雕纹大木椅,银景弈几步走近,大刀金马地往上一坐,左手轻抬。
那些道士会意,席地而坐于黎仁王晓悦两人身侧围成一个半圆的圈,手中法器举至胸前,做出和昨夜那人一样的施法举动,但这群道士眼中却没有那种暗藏的阴毒,只含严肃与正气。
“黎仁,你就好好享受着这种痛苦,昨夜对她,你冷眼旁观可觉羞愧?对了,本王忘了一件事,朔凛。”
对耳边的惨叫求饶声充耳不闻,他状似悠闲地端起旁边小桌上的一碗浓稠乌黑药液。这里面不仅有些许毒药,还有以各种毒虫熬制出百虫汁,恶臭难闻,足足比昨夜那一小瓶多出了约莫半两。
朔凛稳稳地端着药碗走至两人面前,黎仁知道他要干什么,纵使头痛也不想喝下那碗药汁,瞧他没有强迫的举动,猛地向前甩头试图打翻汤药。
不过这个反应在朔凛意料之中,他大手轻摆,轻而易举地躲过了他这个自以为迅猛的攻击。再然后,黎仁的下巴就被卸下,朔凛将一碗药汁灌入黎仁口中。
有了黎仁这个例子,王晓悦不敢不配合,忍着头脑剧痛把递到自己嘴边的药给喝下。
咔嚓一声
瓷碗落地被摔得四分五裂,朔凛捡起其中一片碎瓷,像模像样地抵在黎仁脖颈,下手控制着力道,在脖颈划了数道伤口,道道流血,却并不致命。
银景弈看着,觉得差不多了,一手扣了下桌面,为首道士犹豫片刻,碍于王威,放下手中法器,斟酌再三,仍是上前提出自己的看法。
“王爷,这两个人的确不寻常,他们或许……”
“本王知晓,你不必多言,朔凛也和本王说过,你是个德高望重的人,碰到这种灵异怪事百姓都会找你。既然有这个本事,那你一定是想为民除害,无论那些事情真假与否。可现在,你最好听令行事,不然本王不敢保证还会善待你们。”
银景弈昂首看去,神情倨傲仍似以往,一番言语更未予他半点商量余地,加之他此时心中记挂失踪的人,眉眼间的冷酷之意好似能钻透人心。
道长纵有己见,却无法左右皇室命令,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所能做的便是在这过程中多留心身有异样的黎仁和王晓悦。
“那王爷今日召我等前来,可是为其正身驱魂?”
“算是,不过在此之前,本王要先让他们吃尽苦头,看你的反应,想必从前并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草民惭愧,见书中有过此类载述,却无法在现实得见。不瞒王爷,其实在此之前草民也只是于疫病急症上有所了解,驱除邪祟,很多时候都是以特有药方为百姓祛除疾祸。阵势作法,也是为了安人心。”
“不过草民师父曾言,‘世间万象皆是气运与变数,不可不信,不可全信’。我用我的方法让百姓安心,但碰到此种事情,也要细细思量免得让其成祸。”
“道长能有此觉悟,本王敬佩,那这两人就先由你们看管,等他们醒了派人告诉本王,若是擅自处置,你该知道后果。”
“草民不敢。”
他这厢施礼表完忠心,迁庆迈着急急的步子慌忙赶到,他双手托着那个银瓶子呈递至银景弈眼前,面带惶恐。
“王爷,属下和其他人一起查了,这里面的东西,不止有那些毒虫的汁液,还有一些致人神志缺失的药。”
银景弈猛然一滞,一把抓住迁庆衣领将其拽到身前:“神志缺失?解药呢!”
“解药已经命人在做,且看这个量,王妃应当不会真的神志不清,只会眩晕无力。只是,解药需及时服用,可现如今王妃下落不明,身上还带着伤,耽搁时间越长,这效果就越弱。”
药还没弱,他的声音便先弱下来了,如此距离去看银景弈神情变化,他属实是被吓到了,若不是清楚自己没犯错,迁庆会以为这是要剐了他。
“让朔凛带人去找,还有那些官兵,他们不是说熟悉这里吗?这么久还没找到人,莫不是在刻意拖延?你们几个跟着一起去,她受了伤走不远,被人带走也肯定就是在附近的村庄,去附近找,本王不信找不到。”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银景弈攥着那个瓶子,看黎仁晕死过去,看准人把它砸到了黎仁额角。
“处理干净,本王不想见血。”
以往他让罪犯后悔心觉畅快,这时丢了王妃,见血郁闷难平,没感觉到一点舒心的畅意。
微生泽炎听到惨叫声,从屋里跑出来,英兰风钰钰阻拦不及,被他钻了空子,他便一口气跑至银景弈面前。
微生泽站在两个大木桩前,清楚地看到了那两人的惨状,心下一惊突然想起了什么。
“爹,娘是被他们害得吗”
被黎仁王晓悦的种种作为所恶,乍一听到小孩子的稚嫩嗓音,银景弈心里的燥火像是被一股清泉浇灭,静心凝神,一呼一吸皆顺畅许多,尤其是那一声“娘”,恍然间,好像他和黎凤绾真有了一个孩子一样。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尽管语含责怪,但关心更多,银景弈面容冷峻,生性谨慎,私下里他会和黎凤绾亲近,更会关心她的一切。不过对别人,他仍是很不习惯去直白表达这种名为“疼爱”的感情。
英兰随后跟来,发现这孩子没受苛责,不由得生出一丝庆幸,拉着微生泽炎要带他回去。
“我不要回去,爹,娘还没回来,她不是自己走的,是被坏人害得,我和爹一起等她回来行吗?我乖乖的不帮倒忙。”
自他来此,这还是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银景弈看他求人时神情和黎凤绾有五分像,眉眼柔和下来。
“我带你回去,但在外面,不要乱喊。”
“嗯”
银景弈派了更多人去寻,高断山附近的山脉几乎都被搜遍,就连几处山洞也有人举着火把去查看里面是否有人,高山中未发现踪迹。
有高赏在前,在搜寻之列的官兵个个积极,只盼着先一步找到摄政王妃回去领赏,山中无人,他们便顺着山谷向分别向上下查找。
林璞他们的村子和高断山中间不过七里,官兵搜寻不久便追到了隐在群山之间的小村落。
石振得知黎凤绾的身份后就一直注意着周围动静,时常出去打探,这不打探还好,一冒头看到一群官兵正从上那边在往这边走,悬着心赶紧跑回林璞家里。
林璞正在院子里熬药,一看石振进来,连话还没说上一句就去了屋子,难免心生疑惑跟了过去。
原本他是想要瞅瞅石振到底是要做什么,结果才一进屋就听见“嗷”的一嗓子。
倒霉的是谁不言而喻,这情景今日一共发生了两次,石振是想带着黎凤绾赶快逃跑,但是他从后面动手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黎凤绾以为攻击从后而至,在石振还未碰到她的时候倏然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石振三只手指向后掰扭,这才有了林璞进屋时看到的那幕。
“王妃,求求你救救小人性命吧,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不是要抓你,等你伤好了我们马上送你回去,绝对不会伤着你。求求你了,跟我出去吧,再不走那些官兵搜上门了,草民小命难保啊!”
石振深知她此时只懂简单的话语,特意多说了几次求她跟着走,黎凤绾也听懂了,抬起头念着一个字
“银,银……”
从前林璞或许觉得她是在说银子,可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明白这是在唤摄政王大人的名字,眼前事急,他也没有其他招数,赶快从身上摸出了一块碎银子塞到她手中。
“这就是银,你看银子,你拿这个跟他走,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他了。”
“好”
“快,你带着她先从后门走,我来应付来检查的官兵。”
石振把人从床上抱下来,赶忙从后门出逃,林璞收拾好屋中一切,把多出来的碗摆回原处,再回到草药柜前,官兵正好进来。
从山上下来,看到的第一家就是林璞家,官兵照例搜查,且询问得十分仔细。林璞是个谨慎的人,石振又是他的朋友,他自然不会去出卖他,从容应对官兵所提各种刁钻问题。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石振预料到官兵要搜查村落,既然如此,那他肯定就不能沿着村落走。于是从林璞家出来后,石振顺着山体向上,躲在一块较隐蔽的岩壁后面。
想着黎凤绾受伤体弱,走前他还从衣架上顺了一条披风过来,就算单薄,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王妃大人,草民好好伺候着你,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真恢复了千万不要责怪草民鲁莽。这实在是出乎意料,我当时真没看清是人,不知者不罪,看在草民及时悔过又多加照顾的份上,如果王爷真怪罪下来,还请王妃为草民求情。”
除了下跪,石振什么好话都说了,若非黎凤绾此时不懂太多,他真想跪地磕几个头以表悔意。
“喏”
黎凤绾坐在一块岩石上,把银子递给他,似是安抚,石振没想到她会回应,心烦意乱之际被闯入视线的银子给安慰到,心里暖意股股涌动。
他就是个普通人,以打猎为生过着平凡日子,谁想有一日竟会因为一次失误惹上了皇族,说是天降横祸也不差。
“王妃,你现在能记起来什么吗?”
石振说了“记”字后,想起林璞的嘱咐,立马用手拍了下石头,估计是用了全力,血肉碰到坚硬的石头都发出“啪”的响亮声音。
两者相比,那顺带一提的“记”字没法再让黎凤绾去深想,她就静静地看着石振捂着手低声喊疼,低头又瞧一眼手上的伤,伸出手递到他眼前。
石振望着她手背上的淤青,犹豫着同样伸出手,黎凤绾见他露出手心,在最红的那处戳了戳,险些让石振再叫出声。碰完他的伤,黎凤绾又去戳自己的手,石振看得心惊,忙拦下她。
“王妃,你虽然傻了,可也不能伤害自己玩啊,万一伤口严重了怎么办,来,你拿着这个玩。”
石振把弓拿出来给她,怕还有官兵在附近,起身在距黎凤绾不远处绕着。
他的家在村中,因着常年去上山打猎,便和在山脚下居住的林璞交好,林璞懂些岐黄之术,又看了许多医书,虽然尚未从师,但能医些疑难杂症,算是个正经八百的郎中。
高断山附近无野兽,可其他山上却是偶有野兽出没,狼是常见动物,有时倒了霉运,也能看到老虎和熊的爪印。打猎难免受伤,在山中行走也有蛇虫鼠蚁和潮热毒植,因为这些,石振就免不了多去看郎中,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识。
他父母年迈早故,不常在家中,故而在打猎时候,常和林璞住在一处,林璞也是他的家人,有官兵去查,石振也担心着那边的情况。
黎凤绾拿着一把弓不知要怎么摆弄它,用手拉了拉弓弦,下意识抬弓拉弦,接着在王府院墙内射箭的画面便在脑海闪过,额角一抽一抽地疼。
她攥拳抵着右侧额角,用力揉着,想起来的事情也多了些,更是记起了银景弈的名字,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她不属于这里,她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但是……她并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那个人。
“银景弈”
“疼,头疼!”
这次她不仅感受到了头疼,腹部还如刀绞般传来阵阵疼痛,胃里一阵翻搅,接着起身,踉跄地走了一段路,扶着一棵高树呕吐连连。
早上的药和中午的粥全都被吐了出来,还有昨夜被灌下的不明液体,混在一起从她嘴中呕出。
“王妃,王妃,你没事吧,你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怎么又吐了。”
石振双手抬起,看着黎凤绾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想扶却又怕得罪了,踌躇不前。
“银景弈,好疼”
她难过地呢喃一句,脚步变轻头脑渐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石振眼疾手快没让她倒在地上,将人扶靠在岩石上,走到视野开阔的地方向下看了眼官兵是否还在。
瞧着那队官兵已经走至村落中部,他暗叹一句幸好,紧接着再次抱起伤患,寻了一条还算平坦的山路回去,健步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