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地三鲜
岳永霁有些尴尬地低着头，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粗活，甚至觉得刀刃穿过土豆的那一刻， 手感有些解压。
好在梁声只是调侃了这一句，就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洗干净所有配菜，她拿着菜刀，用刀的一角刺进方方正正的土豆，再向外一掰，整个土豆像熟透的西瓜一样，被撕裂成不规则的大块。
茄子滚刀切成块，又从厨房找到两个腌菜剩下的蔫吧的青椒，一并切成大小规则的大小。
为数不多的油盐放在两个坛子里并排摆着，梁声浅嗅了一下，果然在这个时代，大家还是吃炼制更加简单的猪油为主。令人惊喜的是，梁声居然在厨房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已经风干了的酱底儿！
有可以替代酱油的东西，就终于不用吃白水煮菜了！
用凉水把酱块稀释，梁声挽起袖口，用筷子挖了一块猪油丢进锅里。
梁声脸朝着岳永霁的方向，沉默了一下。
岳永霁有点不明所以，“嗯？”
半晌，她开口道，“识竹，进来生火！”
“我也可以的！”是个男人就不允许自己被这么质疑！更何况还是面对他心仪的女子！
岳永霁码好木柴，艰难地敲着火石。他不免有些担心，“梁姑娘，真的没问题吗？等下火烧起来温度还是很高的！”
千呼万唤始出来，猪油终于在好不容易升起的微弱火苗下融化成透明的油脂，丝丝猪肉的醇香飘了上来，岳永霁从灶台抬起头，脸上被锅灰蹭得像个花猫。
梁声把手心放在锅上方，感受着锅气渐渐滚烫。
深绿色的纤细野葱被切成段，静静地泡在水里，避免等会爆油锅的时候烧焦。准备好的土豆一下锅，锅中平静的油面如火山爆发沸腾，一下子热热闹闹的生机起来了！
炽热的油滴舔舐着土豆，在淡黄沙软的土豆块表面留下深色的焦褐感外壳，尤其是每一个棱角，都脱水而变得酥脆，捞出来时，还有油花在土豆表面滋滋冒着小泡，滚烫，热烈，又充满食物最本真的香气。想着岳家的食材不多，很可能也就只剩下这些油了，梁声没有选择油炸，只是煎了一下。再次等油温升高到冒烟，梁声才果断将所有的茄子丢进锅里。
高温会尽量减少茄子内部吸油的情况，吃起来更鲜嫩不油腻，也是节省用料。
等三样食材都草草过了油，油香和蔬菜本身的香甜已经弥漫到屋外去了！
识竹被岳永霁打发走去砍柴，在房东都闻到了醇厚的猪油香气，吃了半个月盐水土豆和咸菜的他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被这股油香吸了去，勾着五脏六腑往厨房去！
不过，这还只是前期处理。
沥干小葱的水分，深绿的小葱下锅的那一刻，梁声才明白闻起来香气不足的小野葱，居然能爆发出这样浓烈的葱香！仿佛它的所有能量都韬光养晦内敛在葱叶稀少的汁水中！
油和香辛料结合在一起，酝酿出爆发力极强的人间烟火气！梁声闻着熟悉的爆锅香气，心里都快掉眼泪了！这才是生活！
“岳永霁，现在里面的叶子是什么颜色？”
岳永霁也被勾起了馋虫，尽管早上被岳夫人留下吃了几块干粮，现在却仿佛自己是在沙漠里饿了一周的流浪汉，从大脑到舌根都在叫嚣着想把这股香气都吸进腹中！闻言仔细向锅中看，“青绿色，不，现在变成黄绿了！”
他不清楚这野草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但在京城的饭馆，也有技术高明的师傅会用药草提升菜肴的香气，他偶尔吃过几次，只是没有在锅边直接闻起来那样浓烈和霸道！
葱叶转黄，正是时候了！一勺被水稀释的酱汁浇进去，“滋啦”一声，这曲厨房里的美食交响曲被推向了一个高峰！
澄清透明的油和酱汤混合，成了粘稠的发酵气息香醇的酱汁，过了油的食材倒进去轰轰烈烈的搅拌加水一炖，锅盖举起落幕，一切的碰撞都在不透明的木头锅盖下成了未知，只有丝丝缕缕的香气和含蓄的咕嘟声无孔不入，投过锅盖的缝隙，向站在灶台边的人传输着期待！
虽然最后的成品因为用的猪油，而且用量太少而有些美中不足，但熟悉的地三鲜的香气已经让漂泊异世的梁声大为感动了！
夹一块亮晶晶的土豆，那土豆过了油，边缘有些焦脆的外壳，酱汁黏附在表面格外厚重。
咬破那层壳，里面的土豆肉就像化成了浓汤，绵软沙口，轻轻一抿就在嘴里化开。
茄子的身段柔嫩无骨，夹的时候格外小心，放入口时滑嫩滚烫，伴随着爆发的酱香和丝丝缕缕的经络，意外的细腻有肉感。
尖椒脆爽，一口咬断，清新的菜汁从断口处溢出来，舌尖不小心抵到它的筋，一瞬间辣意像电击，转瞬即逝，不留任何余韵。
岳永霁几乎看呆了，没想到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的梁声居然能做出这样的菜！
“这……这都是谁教你的？”
梁声在打算露一手之前就想好了理由，“我本来就是流浪到后官村的，我的老家离这里很远，这都是我年幼时跟我娘学的。”
他如果再追问他娘是怎么知道的，她就当场表演一个思乡情切肝肠寸断给他看！
岳永霁点点头，能让女儿流浪到后官村，想必梁声的家人生活也好不到哪去，何必追问别人的伤心事呢？
他轻轻笑了，脸上脏兮兮的，眉目却无限柔和。
“那你娘，一定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好女子。”
梁声想起了自己在蓝星的亲娘，摇摇头，“我娘和你娘差不多，一点也不可爱。”
但是她死了，那个十天有九天不回家的女人或许也会掉两滴狐狸的眼泪吧？
岳永霁盯着盘中的地三鲜，忽然有些局促，“梁姑娘，这菜能不能……给爹娘送一点尝尝？”
于理，这菜是梁声在自己的菜园子里挖的，于情，梁声自己身体都不方便，好不容易做了点吃的，怎么说都张不开嘴索要。
没想到梁声爽快地点头。
“这个自然，敬茶的事情我和岳夫人说了，我去给她挖土豆了，怎么可能言而无信呢？”
岳永霁忍俊不禁，梁声使的小孩子手段，也算是秀才遇上兵，岳老爷岳夫人这样注重面子的文化人还真就拿她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