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黄粱一梦2——段宛篇
回到府中，头疼的事儿发生了。
小橡打死不收拾自己，就一身臭味儿和脏兮兮的模样。
仆人们用尽了力气都没有抓住她。
翠红有些生气：“将军！您从哪儿挑来的刺头抓都抓不住！洗个屁！”
将军笑笑亲自走了过去抓住了那只调皮猴子。
翠红是将军从小的丫鬟，自是与他人不同，不仅敢在将军面前撒火，还敢命令她。
要说为什么都很佩服翠红，自然是因为将军的名声在外不好，都说她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拿鞭子抽人，拿刀把儿砍人，吓人极了。
每每听到这类真实的传言翠红都要怼上一怼：“谁说的那是你们自己找死非要惹咱们的将军！好好听话不好吗？”
众人：“……”最不听话的怕就是你。
待被将军绑着扔给了他们收拾好后才出来，一脸生无可恋。
却是露出了干净的脸蛋儿和身材，不是什么绝色，但很舒服，看着和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着实有很大的不同，要是装上一装，说不定还能装个温柔大小姐。
没错，小橡居然是个女的，连将军自己也没想到。
可能是身上那股野劲儿吧，不像同类女孩儿那么温婉。
将军带着她逛了很久的府邸，幽静的小道，悠宁的绿水小亭，还有绿意盎然的竹林，小山流水吸引了泥潭一般的眼睛。
小橡很感兴趣，却也没敢多有动作。
将军很高兴，水中的涟漪虽小，但总比没有好。
将军让小橡好好看清楚：“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记住，我是你的家人。”
望着她希冀的眼神，小橡第一次有些心软，僵硬地点了点头。
段常菲很美，美而不自知。英气的浓眉，清澈撩人的凤眼微微向上翘，唇色暗淡而有弧形。
她很喜欢笑，一笑就能勾引人一直看着她。
小橡不适地扭开头不看她。
向自己求饶的可怜面庞多到数不清，小橡从来没有心过软，因为没必要，他们可怜关她屁事。
或许对她不是心软。
小小的小橡不懂。
望着一直牵着她的温暖的大手，小橡暗下了目光。
世间丑恶，竟真有这种冤大头。
正直得愚蠢，善良得可怜，又强大得让人望而生畏。
旁边似乎又有人来找段常菲讲话，内容好像是责怪她又乱捡东西回家，捡着捡着还捡了个小孩儿。
话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多，小橡觉得很烦，眉头一皱不是想揍人就是想杀人。
却见那高大的女将军从容不迫，习惯了这聒噪的关心问候，温柔得不可思议，淡定得气定神闲，慢悠悠地回答了每一个问题。
她真的和自己很不一样。
北文国的段家女大将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传言大大小小褒贬不一。
哪怕小如她也知道一些，说是杀伐果断，能力超群，军功无数。
这样的人，居然会带自己回来。
不怕自己杀了她
……好像还真不怕。
算了，懒得想，好困，想睡觉。
段常菲转过头便看见小小的干净女孩儿已经枕着她的手臂站着睡着了，别说，睡得还很香。
小橡感觉得到自己被抱起来了。
很温暖舒服的胸膛，柔软而充满力量。
睡吧，她不会伤害自己的。
……
段家有了一个大小姐，被所有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段家大将军更甚。
有人说看过她追着那大小姐喂饭，也有人说看她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赶着让那大小姐穿，耐心得不得了，宠得不能再宠。
这些都是真的。
说实话，段常菲不想这么温柔地待她，她想让小橡练练武功、学学知识，不听话就打、不学不练就罚，如同她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被父亲按在椅子上打，从不把她当女人。
可真到了时候，怎么也下不去手。
小橡不说话，不动的时候异常安静，喜欢一个啃着馒头缩在竹林边，或在听河流叮咚，又或在感受微风抚耳的惬意，可她总感觉小橡没这么诗意。
可能单纯觉得这里没人打扰她啃馒头。
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全靠一双暗暗的眼睛表达情绪。
沉下去了，说明生气了，想打人，也想杀人；亮起来了，说明饿了，想吃东西了；淡淡无涟漪，说明无聊，什么也不想干。
小橡其实真的很不听话，特别是擅长与你无声抗衡，每次都是她无奈投降，端着吃食求着让她吃。
小橡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有一次生气，忍不住对着府邸门口可怜的小狗拳打脚踢，正巧被段常菲看在了眼里，段大将军第一次生气到不和小橡说一句话，不哄不管，径直走了出去，好几个晚上没有回来。
把小家伙吓住了，有点不知所措，但愣生生因为自己那倔强的性格忍住了。
小家伙憋闷气般也不理人，本来就不好管，有将军在才会听些人话进去，现在好了，谁说也不管用了。
又换回了脏兮兮的衣服，又一个人缩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找不着人，又不吃饭不喝水，将军府里那几天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呼唤那小家伙的声响。
“小橡！你在哪儿啊！”
“橡儿！吃饭了！该回来了！”
“橡啊！将军回来了！咱们去见见她吧！”
“……”
得，将军也不管用了。
怎么办啊翠红有些着急，这么小个小孩儿，这么久不吃饭会饿死的！饿死了她怎么和将军交代
暗卫还是把小屁孩儿的情况告诉了段常菲。
唉。
总归不能让她饿死。
回去吧。
翠红看见将军回来了可高兴了，同时又很生气：“你说说你！自己带回来的又不好好教！到头来自己还生气了？你是小孩子吗？”
“……”段常菲懊恼地任她摆布。
根据暗卫的汇报，段常菲精确地来到竹林，在一个小小的石洞里把那抹小小的脆弱身影拎了出来抱在怀里。
都要饿昏了，但还在使劲挣扎。
段常菲轻轻松松地按住她：“我要走了。”
怀里的人安静了。
“出去打仗，圣旨都下来了。”
“我给你讲了那么多道理，自然是希望你听进去。”
“知道你觉得这些道理无聊，听不进去。”
“但我把你带回来，就是想要把你教好，不要随意生气，不要胡乱杀人，要静心、沉气、安己。”
“我不要求你有多大的作为，要多善良正义，起码别做让我伤心的事儿好吗？”
“我不在的时间里，多跟着先生学学知识吧，好好活下去。”
看着小橡身体上林林总总的伤痕，不自觉心疼：
“还有，不要伤害自己。”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笑一笑。”
“多交些朋友，多交流交流感情。”
最后段常菲把自己的一个左膀右臂——风凌留了下来，用来保护小橡的安全，也用来规束她的行为。
风凌是段老将军从小给段常菲配得暗卫，是个孤冷的女子，只听段常菲一人的话。
她看着那个令人头疼的小家伙在段将军走后变得越来越乖，不再随意发泄自己的情绪，也不再胡搅蛮缠，安静地跟着先生学字、识字、写字，然后沉下心来好好翻看着那些段常菲也看不进去的死书，学会了弹琴、插花、书写、缝纫、作画。
小橡没有很好的天赋，况且学习这些来得晚，要比别人更加努力才能取得好成绩，但得了第一也不爱笑，准确地来说是没有表情。
有一天小橡看见同自己一起和先生学习的一位名叫“陈娜娜”的女孩儿高高兴兴地蹦到自己母亲面前，仰起脸笑得灿烂：“娘亲娘亲！我得了第四！有没有进步？”
她的娘亲鼓励般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嗯！娜娜最棒了！”
于是等了好几个月才等到段常菲带着捷报回来，第一时间便跑到她面前，拿起自己第一名的成绩，也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亮晶晶地瞧着段常菲那张充满疑惑的表情。
风凌忍不住上前提醒。
段常菲心领神会，只不过手法粗糙，双手抱住小橡那毛茸茸的脑袋使劲揉搓了几下后紧紧抱住：“不错不错！有我当年的风采！厉害！我们小橡最棒了！比任何人都要厉害！”
翠红看着小橡可怜，想要把小家伙拉回来，却被风凌绊住了手脚。
被埋藏在段常菲怀里那张一直冷冰冰的脸庞悄悄变得温暖起来，耳根子有些看不出来的淡红，嘴角小心翼翼翘了翘后马上下去，闭上眼来享受好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情。
三个月，上次是半年。
希望段常菲每个月都能回来一次。
小小的身子用小小的手将自己最小的愿望挂在了最高的树枝上，别人看不着，却能传达自己最亲的思念。
她学会了听话，也不再动不动杀生，努力温柔待人，专心学习听讲。
只是希望那人脸上露出敞亮的微笑，而不是充满悲哀失望的疲惫。
既然她希望自己做这样的人，那自己便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