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最终之战（下）
秋意初浓，骤雨才歇。沉寂的净月江面红叶逐水而下，晨光映照，化为连绵的金色。
萧慕寒挑了百名精壮武士，策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自己和陌北熙跟在其后，带领妖月谷的人马沿江而行，除去受伤不便行动的，妖月谷剩余的九千人都在队伍中，浩浩荡荡往霁月派去。
过了苍州，就是连锦耀的地盘，陌北熙脸色轻松道：“霁月青松共五千人，我们九千人，够了。”
萧慕寒与他并马而行，侧头看他：“你伤口已经止住血，要开始结痂了，等会不要乱动，再撕裂了伤口，我可饶不了你。”
陌北熙道：“你要是伤口感染了，我也饶不了你。”
付青墨郑誉他们都在卧床养伤，说来好笑，陌北熙作为武林盟主，竟要用邪魔歪道的势力去处置前武林第一大派，林平也这么想，但他肯定是不敢问的。
陌北熙上了琅琊峰，与萧谷主同一双筷子吃饭，同一张床上睡觉，其间关系早就不是秘密，林平知道，他策马紧随其后，屡次抬头偷瞄陌北熙，那人长得真是好看，脸部轮廓柔和清晰，眼眸漆黑深邃，人如玉树临风前，负伤病殃殃的样子又平添了几分脆弱，是少有的俊美。
林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防萧慕寒回头道：“看够了没有？”
林平立刻低头：“属下不敢。”
萧慕寒冷笑：“不敢还是不想？一路都在看北熙，当我看不见呢。”
林平道：“谷主，属下知错，我只是看陌公子脸色苍白，像是有伤在身。”
“北熙的伤有我料理，你操什么心？”
陌北熙看他脸色一变，忙道：“慕寒，不许，快到了。”
未到阵前，先杀大将，这是大忌，陌北熙劝了这一句，萧慕寒只好转头作罢，道：“不该看的少看。”
霁月派占地大，四面环山，进霁月派途经丘陵，秋色渐染，马蹄踏了一地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陌北熙道：“诸位赶路辛苦了，今日一战，届时论功行赏。
萧慕寒道：“今天你不要出手，身上伤口不少，别恶化了。”
陌北熙专心看路，气氛肃然，除了行路脚踩落叶的声音，丘陵中连鸟啼也不见。
最前方的人忽然尖叫起来，紧接着都从马上摔下，倒地而死。
萧慕寒反应迅速，立马扑着陌北熙跳下马去，相拥着滚了两圈，道：“毒针，快寻找遮挡物！”边用承影剑挥打驱散迎面飞来的毒针。
陌北熙反应过来，和他靠在一块巨石边挥剑，细如牛毛的毒针密密不断地飞过来，人登时慌了，有的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中了针糊里糊涂死了，有的抵挡一会，一着不慎也丢了命，针小而细，从远处来时肉眼看不清，也难做到百发百中地抵挡住，更何况涂了剧毒，插入血肉当即就死，不多时路上尸体堆叠，萧慕寒怒道：“玩偷袭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连锦耀你等着。”
林平有眼力见，忙大声道：“别贪生怕死的，都来围在这边，保护谷主！”
周围聚了许多人，陌北熙道：“躲在这不是办法，迟早全军覆没，我们带人杀出去，能剩多少是多少。”
萧慕寒命人迅速分成三队，左右两侧开路，中间一队由林平打头阵，萧陌二人带领着冲出去。
埋伏在丘陵边用竹管放暗器，这主意连锦耀是想不出来的，都是余文赫的主意，人虽不多，敌在明我在暗，妖月谷的兵马杀出去后，霁月弟子毒针快要用尽，见势不妙飞快撤离，被林平带人追上去悉数干掉。林平大致清点了人数，只剩不到三千人，未上战场，人已损伤过半。
萧慕寒面露愠色，对身后道：“前面就是霁月派，邀功请赏的机会就在这。”
时至黄昏，厮杀声音骤然响起，刀剑相接的锐利声音和人们疯狂的嘶吼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惨叫声四起，满眼狼藉，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一双双杀得通红的眼睛在狰狞的面孔上闪动，尘土飞扬，空中弥漫着腥气，霁月派门前的草场上血流成河。
陌北熙脸上沾着血污，脏兮兮的，与萧慕寒并肩而行，林平捂着胳膊跑过来：“谷主，打不过，他们人数是我们的两倍，我们撑不下去了。”
萧慕寒看了眼陌北熙，那人眼里流露出的焦急叫人心疼。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杀进去太危险，萧慕寒道：“撑不下去也给我撑，贪生怕死想活着的，我亲手送你一程。”
他声音不大，却满含杀气，兵马不敢懈怠，硬着头皮往里冲，冲进去大不了一死，没死立了功劳，死了也有赔偿，不管哪种，都比死在萧慕寒这个手段毒辣的恶魔手里好。
大门从里面打开，雪莹带着江漓出来，江漓肚子大得已经走不动路，由几个弟子抬着轿子送出来，江漓神色慌张，掀开轿帘，道：“北熙哥哥，北熙哥哥在哪？连锦耀，你快住手，不然我死给你看！”
雪莹怕她不慎摔出来，急得扶她站稳，还没来得及说话，连锦耀与余文赫马上冲过来，连锦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谁带她出来的？”
抬轿子的弟子跪下道：“掌门，江姑娘以死相逼，我们也没有办法，请掌门恕罪。”
雪莹看见满地尸体，急得哭出来，道：“掌门，你先放开小姐，不要抓疼她了。”
连锦耀不松手，雪莹脑子迅速转动：“掌门，她就要生了，如果出了差错，孩子怎么办？”
连锦耀看了江漓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敢动一下试试，萧慕寒的人死得差不多了，我们这死的大都是奚枫那傻子的人，等会解决完那一对，我去端了祁仙，你信不信？”
江漓两眼空洞，怔怔的，道：“我当然信，连锦耀，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燕燕坠井，是你杀的吧？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而已。”
余文赫道：“一个风尘女子，连生孩子的能力都没有，留着何用，掌门想杀不就杀了。”
陌北熙与萧慕寒从门外冲进来，陌北熙见江漓满脸憔悴，唤道：“小漓？”
雪莹激动起来：“陌掌门，快带小姐走，连锦耀要小姐肚子里的孩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连锦耀，你真是禽兽不如。”陌北熙说着，要往江漓身边去，连锦耀抓住江漓道：“退后，你敢过来一步，我立马弄死她，大不了我再找个女人，左不过十个月时间，我还能有个孩子，你这个妹妹可就永远没了。”
陌北熙顿住脚步，连锦耀指着他道：“再退，退后！”
萧慕寒看了陌北熙一眼，与他一步步退到后面，霁月派弟子齐齐冲上前来，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妖月谷众已经七零八落所剩无几，萧慕寒环顾四周道：“我们先走。”
说完拉着陌北熙就要飞走，陌北熙道：“不行，小漓的孩子快出生了，等我们聚齐人马再来，孩子早就没命了，况且连锦耀一旦练成神功，我们就再也不是他的对手。”
江漓焦急万分，被连锦耀命人关进了卧房，靠坐在门边，任雪莹怎么劝也不愿躺下歇息，只一一遍遍哭喊着“北熙哥哥”，雪莹没有法子，只好跪在旁边扶着她陪着，江漓哭累了，雪莹取了被子给她裹着，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陌掌门吉人天相，有萧公子在身边，不会有事的。”
哭喊声戛然而止，江漓肚子忽然剧痛起来，“小姐，你怎么了？”，雪莹察觉，紧张地去抓江漓的手腕，江漓疼得胡乱挣扎起来，雪莹起身用力拍门道：“来人，快来人，小姐出事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剧痛，江漓疼得立刻冒出汗来，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额头上，眉毛拧做一团，鼻翼一张一翕，极速喘息着，剧痛让她几乎要失去意识，只紧紧攥住被子吃力地嘶吼。
连锦耀不知萧陌二人负伤在身，以防万一弟子拦不住这两个，叫他们闯进霁月派夺赤星珠，便带着余文赫亲自出去应战。
付青墨这时策马而来，他刚能从床上爬起来，就去琅琊峰找陌北熙，听留下的人说陌北熙去了苍州，又急急忙忙赶来霁月派，他伤得不轻，但是与其留在江边宅院，每一时每一刻都心焦如焚，不如离师兄近一点，哪怕死也要死在一处。
他途经丘陵，看到满地尸身，心里慌乱起来，大口喘着气往尸体堆里瞄，一路瞄过去，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前方厮杀声音还在，付青墨抽剑的一瞬间，一匹马拦在他马头前，马上是熟悉的身影。
付青墨抬头，道：“余文赫。”
余文赫看着他，道：“生疏了？”
付青墨苦笑一声：“谈何生疏，一路上的尸体都是你的杰作么？”
余文赫道：“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林子里做竹管炮，发射松针，这么简单的游戏，我们也能玩一下午。”
付青墨道：“我师兄和萧公子呢？”
余文赫偏头指着霁月派的方向：“我来的时候还活着，现在不一定了，你别去送死，留在这，等会能给他们收尸。”
“我师姐呢？”
“她很安全。”
说完调转马头要走，付青墨叫住他：“师门为上，余大哥，以前的事我都可以理解，但今日我师兄受了伤，你可不可以留他性命？”
余文赫的马缓慢地往回走，道：“连锦耀想要他们死，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青墨，你别去送死就行。”
马蹄带起尘土，扬长而去，付青墨望着他的背影，无声道：“那就生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