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朝朝暮暮
酥糖窝在陌北熙肩侧，方才一直探爪触碰，主人却一直毫无动静，它也有些倦了，都说动物是有灵性的，酥糖好像也懂得悲伤似的，静静地趴在那里不动，直到萧慕寒进来，它才站起来朝他低声叫唤。
萧慕寒屏住呼吸，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只是微弱到了极点。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取了一颗，那人昏迷着，浑身如石块一样冰冷，萧慕寒把他扶起来，捏住他的下巴使他张开嘴巴，俯身把药叼在嘴里，给他喂了下去。
陌北熙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萧慕寒把他放在床头软垫上，转身取了一杯茶水，眼前的人意识全无，哪怕一小口茶水，都要萧慕寒含在嘴里再给他渡进去。
“北熙……北熙，”他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喃喃道：“我回来了，慕寒回来了。”
陌北熙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付青墨在门外喊：“萧公子，师兄他怎么样？你还能救他吗？我们可以进来吗？”
郑誉早蹲在地上哭得直不起身，道：“萧公子，你开门叫我们看一眼也好啊！”
萧慕寒像是没听见屋外一团糟的动静，他紧紧抱着陌北熙，几乎要把他搂进自己的身体里：“北熙……北熙，我回来了，你让我放心，你怎么敢有事？”
雪莹心系两头，担忧着江漓的身子，见江漓哭得抽抽噎噎，也跟她一起哭起来。
付青墨咬了咬唇，敲门道：“萧公子，你当心，不要也染上毒疫了。”
萧慕寒沉声道：“解药我给门口的弟子了，配药的方子你们抄写几份，连着茵茜草一起给各门派送过去。祁仙现在有孙邵和袁浩杰守着，也不用担心。”
付青墨道：“师兄他……”
萧慕寒道：“北熙不会有事，你们各自去吧，我陪着他。”
付青墨道：“二愣，刘霄汉，你们去按萧公子的吩咐行事，郑誉，快别哭了，堂堂七尺男儿，像什么话，师兄不会死，你别咒他了。雪莹，你带师姐去歇着，不要动了胎气，林宕跟我走。”
付青墨走了几步，又回身去，贴在门上对萧慕寒道：“萧公子，有事叫我，你千万当心不要染上毒疫，若你中了毒，师兄怎么办？”
萧慕寒没说话，付青墨轻叹一声，转身走了。
但这句话到底管用，萧慕寒服了两粒药丸，坐到床上，自己靠在床头垫子上，把陌北熙抱在怀里，知道他浑身发冷，取了两条被子给他捂好。酥糖眨着眼睛坐在枕头上，萧慕寒看着它，道：“我才走了几天，他就成了这个样子，北熙，你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酥糖对着他轻轻叫了两声，算是回应。
萧慕寒俯身，用脸贴着他苍白的脸，冰冷的触感传来，萧慕寒凝着神，才感受到他几不可闻的呼吸。
“我的北熙呀。”萧慕寒贴着他的耳朵道：“你说朝朝暮暮不分离，萧公子被你哄得信了，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我这二十年来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任何想要的在乎的东西，幸好，幸好遇见了你，我才知道活着原来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我好想带你回邀月谷，与外面所有的事隔绝开来，只有我和你，春来带你看花，夏来带你抓鱼，秋日和你去山间采果子，冬日和你煮酒看雪……你若是腻了，我带你出来，去夜晚的集市，去净月江的乌篷船里饮酒，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你想去哪我陪着你，这一生我们过不够，来世我还要抱着你，年年月月朝朝暮暮永远不松开，北熙，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把陌北熙紧紧搂在怀里，叫他枕在自己的心口处，低声道：“这里面，都是你呀北熙。”
可是你这么不珍惜自己，三番五次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心里像被刀剑剜过一样刺痛：“北熙，你不要有事……”
为了赶时间快些回来陪他，萧慕寒连日策马赶路，凑齐药材炼制解药，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早已疲惫不堪，本想着回来把解药安排下去，定要搂着他好好休息一阵，不料又看到这般情景。
萧慕寒很累，却合不上眼，他软软地靠在软垫上，纤细的手指搭在怀中人的胸口上，只要他呼吸有变，自己便能立刻感受到。
晚饭时付青墨端着托盘敲门：“萧公子，开门，我给你送饭进来。”
萧慕寒坐在床上，半日的低语使他哑了嗓音：“我不饿。”
付青墨不放弃地敲着门：“你晌午前回来的，午饭不吃，晚饭也不吃，你纵然是铁打的也扛不住。”
“无事，我吃不下。”萧慕寒淡淡道。
付青墨几乎要破门而入：“萧公子，就我一个人，你开门。”
门内再也没有回应，付青墨立了半晌，只好愁眉苦脸地端着托盘离开。
酥糖歪着头看了看萧慕寒，跳下床爬到桌上，拉了一块桃酥吃了半块，把剩下半块叼到床上，放在陌北熙枕边，萧慕寒抬手抚摸了它两下，道：“他不会有事，不会的。”
夜里陌北熙的身子更冷了几分，萧慕寒扶他坐起来，喂他吃了一遍药，给他输送了些内力，又把被子捂严实把人整个包起来搂着，附在他耳边道：“北熙，撑住，我家北熙神通广大，吉人天相，一定能撑得住。”
天刚亮，付青墨又端了一碗肉粥立在门口：“萧公子，你一天一夜没吃了。”
“不必，多谢了。”萧慕寒道。
江漓歇了一夜，精神好了很多，此刻也跟了过来，付青墨冲她摇摇头，嘘声道：“这萧公子不吃不喝不睡的，等会师兄没好，他又倒下了。”
江漓道：“萧公子，你若也病倒了，师兄醒来知道你为了他这样，你叫他怎么过得去？到时候他大病初愈，心里再一难受，好得不彻底，落下病根又怎么说？我和付青墨，我们与你都是朋友，你就听我们一句，开门吧。”
萧慕寒把陌北熙放下，起身时才觉得有些头晕，他把门打开，付青墨与江漓走进去，陌北熙还在躺着，付青墨走过去，探了探他的脉，道：“他脉象跳动时快时慢。”
萧慕寒道：“从寅时一刻开始就这样了，比昨日强些，昨日微弱得几乎不见跳动。”
他把肉粥喝下去，江漓道：“那就是说，师兄在好了？”
“嗯。”萧慕寒喝完粥，走到床边，抚摸着他的脸颊，道：“他在好了。”
江漓看到了床上的酥糖，道：“这是一只猫？”
付青墨把酥糖捉在手里道：“萧公子送给师兄的，还是我帮着挑的呢，这猫也神，师兄去沥州时也没跑，师兄回来它一直守在床上。”
萧慕寒问他：“北熙怎么中毒了？”
付青墨道：“师兄在沥州遇到季殊了，据说本来差点要杀了那妖女，不料有个小女孩突然跑出来，季殊撒了毒粉，师兄怕小女孩中毒，情急之中挡了一下，结果自己也中毒了。”
萧慕寒眼里泛出一股肃杀气，道：“又是季殊，来日谁也不能杀她，我定要亲手宰了她。那个小女孩呢？”
付青墨急道：“她也中毒了，不过现在好了，也很担心师兄，不过……”不过之后的话他没说，小女孩醒来后一直在问那个大哥哥哪儿去了，付青墨等人都不敢让她出来，怕萧慕寒恨她。
“北熙中了毒尚且这样，她一个小丫头还能活着？”萧慕寒道。
付青墨犹豫道：“师兄把药丸给她吃了，她才能等到解药来……萧，萧公子，你不要生气……”
萧慕寒倒没有生气，就算再来一次，北熙也会这么选，若不让他这么选，他也许会愧疚一辈子。
付青墨与江漓出去后，萧慕寒又把人抱住，低声道：“萧公子什么都不怕，单就拿你没办法，下辈子我定要生一副铁石心肠，打一根链子，绑着你。”
怀里的人终于给了点反应。
陌北熙头脑突感一阵沉重，意识渐渐恢复，带动全身的感官也活了起来，他只感觉冷，刺骨的冰冷，像寒冬腊月里跌入冰湖的那种窒息的冷。
陌北熙的指尖微微动了动，萧慕寒立刻抓着他的手，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北熙？”
酥糖倏地睁大眼睛，竖起尾巴，在枕边绕着圈。
陌北熙眼睫颤了颤，唇瓣张了一下又合上，萧慕寒放下他，取了杯子，含了一口茶给他渡了过去。
“咳咳咳”轻微的咳嗽声传来，陌北熙道：“冷……”
萧慕寒翻身躺下，紧紧搂住他，叫他的头抵在自己胸口，道：“抱一抱，就不冷了。”
“慕寒……”他脸色苍白，嘴唇失了颜色，眼睛未睁开，在萧慕寒怀里只低低叫出了这两个字。
“我在，慕寒在这儿。”
上天总算眷顾我一回，北熙没事了，萧慕寒温柔地望着他，欣喜从心底发散开来。
两天没合眼，他强忍的倦怠终于被击溃，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夜里，萧慕寒觉得胸前痒痒的，衣襟被人揪着，他睁开眼睛，陌北熙正看着他，这人脸上有了些颜色，薄唇微张，虚弱地抓着他的衣襟。
萧慕寒抓着他的手，心跳得快了几分，道：“什么时候醒来的？”
陌北熙声若细蚊：“才醒，慕寒，我听见你一直在唤我名字。”
“你听错了，”萧慕寒把凑上来的酥糖扒开，“萧公子喊的不是你。”
陌北熙费力地冲他弯了弯嘴角的弧度，算是挤出一个笑，“你喊的是谁？”
萧慕寒道：“喊的是我的夫人。”
“夫人？”
“他长得好看，人又善良，还会珍惜自己的身子，不会老叫自己受伤。”
陌北熙揪着他的衣襟，：“嗯。”
萧慕寒把他的手轻轻拿开，翻身下床。
陌北熙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真拿他这眼神没办法，萧慕寒边穿上外袍边说：“躺好别动，我给你拿点吃的。”
他往外走，又回头对床上的人道：“再记一账，北熙，你慢慢还。”
才亥时，路经付青墨的房门时，灯还亮着，萧慕寒敲门，付青墨把门打开，见萧慕寒脸上带着怡悦，忙问道：“师兄没事了？”
萧慕寒点头：“嗯，你们明日晚些再去看他，他还很虚弱，我去给他拿些吃的。”
付青墨看着萧慕寒的背影远去，乐滋滋地把门关上，道：“嫂子？什么样的嫂子能比得上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