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青州花魁
这可真是尴尬。
陌北熙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几下，萧慕寒察觉到了，将他的手攥住，把纸签取出来递给付青墨：“付小公子，你去最合适，我们在外面随时接应。”
付青墨接过纸签道：“萧公子，你和我师兄，咳咳，的关系，以后也叫我青墨吧，这样叫我我怪不习惯的。”萧慕寒点点头，对陌北熙道：“北熙，我们走，戌时再来。”
柳依依站在二楼廊上，下面人多，她并未注意到那三个人，她轻启贝齿，娇声道：“谢谢诸位公子今日前来兰香苑，柳依依蒙大家厚爱，感激不尽。请抽到兰花签的公子们去钱妈妈那里听她引导，依依先行告退。”
她的声音如柳絮扶风，绵软清澈，楼下围着的人听得如痴如醉欢呼不已，等目送这位青州第一美女离开后，抽到兰花签的人喜滋滋地冲老鸨去了，没抽到的人唏嘘失望着也渐渐散了。
萧慕寒与陌北熙坐在不远的馄饨摊前，萧慕寒见他许久未发一言，便问道：“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柳姑娘怎么会成为花魁，”陌北熙用筷子轻轻在碗里别来别去，把一只馄饨别得破碎，“她那样的人不应该沦落到风月之地，慕寒，当日你跟她说过什么？”
萧慕寒无辜道：“我告诉她，我本浮萍，并非良人，叫她不要托付错了，她是个聪明人，定然明白。北熙，别玩了，馄饨都被你戳坏了，来，吃我的。”萧慕寒夹起一只馄饨喂进陌北熙嘴里，陌北熙鼓着腮嚼着，含糊道：“她认干亲可能是遭人胁迫或者有什么打算，我们去守”
萧慕寒用帕子给他擦掉嘴角的一滴汤水，动作之轻柔叫陌北熙心里一颤，像是那儿有根弦被人拨了一下，陌北熙冲他一笑。
一轮弯月挂在天际，夜鹭叫声断断续续的，萧陌二人伏在兰香苑雅阁顶上，掀开瓦片往里看，奇怪的是，偌大的雅间里只坐着柳依依和付青墨，并不见剩余七个抽到兰花签的男人，也没有其他人。
桌上的果盘摆得丰盛，玻璃灯里透出暖色的光。
柳依依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陌北熙心里的疑问更深。
忽然听见付青墨道：“柳姑娘，你一个人安排这种计划，你又敌不过他们，不是以身涉险吗？还好被我们遇上了。”
柳依依道：“我这条命本来就是蒙萧陌二位公子搭救的，现下举目无亲，被卖至风月之地”
她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若是能以这条贱命，拼死一搏，哪怕有一线可能为青州百姓做些好事我也愿意。”
付青墨道：“柳姑娘，你这样人美心善，将来一定会过得很好！”
柳依依勉强笑了一下，道：“幸好他们体谅，我送他们银钱布匹将他们打发回去，付公子，若等会他们发现端倪，或是我们到了地方敌不过，你后悔吗？”
付青墨往屋顶瞥了一眼，咳了两声道：“不怕，老天会在暗中帮我们的。”
萧慕寒与陌北熙对视一眼，基本全明白了，柳依依是想用这种方式引出黑衣人，跟着去摸对方老巢，她怀里的婴儿这么久哭也没哭一声，陌北熙想，难道是假人？
他指了指那襁褓，看着萧慕寒，萧慕寒会意，在他耳边声如细蚊道：“人偶。”
屋里谈话声音停止，付青墨躲到屏风后面，柳依依一个人坐在桌前怀抱襁褓喝茶。
忽然窗户一响，随即滚进去几个黑衣人，几人在屋里站定，其中一个道：“不是说有八个吗？怎么只看见这娘们怀里一个。”另一个对柳依依喝道：“其他小孩呢？”
柳依依闻言掀翻桌子，抱起襁褓要跑，有一个总比没有强，黑衣人哪儿能叫她跑了，遂一字排开去拦她的路。屋里空间小，施展不开，付青墨忽然挥起一剑将屏风劈成两半，黑衣人的注意力全部被他吸引了过去，柳依依趁机抱起襁褓翻身从窗户出去了，黑衣人立刻不顾付青墨，纷纷追了上去。
屋顶上的两人也翻身跳下去，柳依依进了胡同，几个黑衣人同时向她扑过去，柳依依躲闪不及，怀里的襁褓被抛出去，一个黑衣人立刻飞身接住襁褓，道：“我先走，你们把这丫头解决干净了！”
萧陌二人与付青墨几乎同一时间赶到，眼见那个抱“孩子”的黑衣人跑了，陌北熙想去追他，又顾及柳依依的安全，便对付青墨道：“你杀了他们，我与慕寒去捣他们老巢。”
“师兄你们两个人行吗？”付青墨边挥剑应对周遭几个边问道，不等陌北熙开口，忽然从房顶跳下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头顶束着冠，开口却是熟悉的女声：
“熙哥哥，你们三个都去，这里交给我，小漓对付几个杂鱼烂虾的本事还是有的！”
时间紧迫，陌北熙只道一声“你小心”便与萧慕寒付青墨一道追了上去。
黑衣人被三个高手追着，只顾脚下拼尽全力地跑，并未意识到襁褓里的是个人偶，不消多时就跑进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黑衣人焦急地扣着门环，道：“快开门，快，有人追杀我！”门从里面打开，也是个黑衣人，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他们”
话音未落，那两人就被从天而降的萧慕寒一剑刺穿，萧慕寒抽出承影剑，把上面沾的血甩了甩，嗤笑道：“你呀，做鬼也没能明白，抱块木头跑了这么远。”
三人进了院子，警惕地环顾四周，院子不是很大，应该容纳不了多少人，所有墙壁都是用巨石堆砌而成，只有一道木门，并没有窗户，陌北熙正要闯进屋子拿人，门却从里面开了。
吴道人推着轮椅出来，他身着藤黄大袍，枯瘦发黄的脸扭曲着，手臂上青筋暴起形容可怖，与此同时，院子里幽幽的灯光亮起，一瞬间不知从哪冒出许多黑衣人，将三人围在中间。
吴道人声音也如长相般一言难尽，沙哑道：“吴某虽站不起来，耳朵却灵，几位跑到我的地盘杀人，意欲何为啊？”
他的话音陡然顿住，看见了站在院中的萧慕寒，虽然隔了多年，但这个气质阴冷的红衣少年他不会认错，吴道人冷笑几声，道：“来的可是萧慕寒？”
萧慕寒轻哼一声：“吴统领腿脚不便，翅膀倒硬，敢直呼你萧爷爷大名。”
吴道人哈哈笑了几声，道：“我蒙萧老谷主和宋夫人大恩，风光了几年，又保住了这条老命，本来见了你，称一声爷爷，你也确实受得起，但实在抱歉，吴某消息灵通，太虚甲一事的前因后果我都已经知道了，如今我只尊少谷主，与你这个忘了根的东西没有半点瓜葛，如果萧老谷主在世，他定会亲自杀了你。”
“消息的确灵通。”萧慕寒夸道：“那你听没听说，在我面前放肆的，都是什么下场？”
“我吴某这条命活一天赚一天，赚了这些年也够本了，我手下也有一百多号人再不济也能砍下你一只胳膊，萧慕寒，你当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么？”吴道人扬扬手接着道：“院内有机关，今日我死了，要那三四十名婴童给我陪葬。”
陌北熙上前一步道：“你抓那些婴童是为什么，为了治你的腿？”
吴道人打量他一番，道：“你就是陌北熙，祁仙大弟子？传言非虚，是比女人还好看，今日我念着他是萧家的骨血这点旧情，待会将你们合葬在一处，如何？”
萧慕寒不耐烦地拎着剑，不想与他多说。
陌北熙很大方地点点头：“若如此，我岂不是要多谢你，不过你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下辈子吧。”
“上！”吴道人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一齐朝他们扑过去，三人各自亮出武器应战，长剑如白蛇吐信、游龙穿梭，在院中杀得红霜乱舞，这些黑衣人哪是他们的对手，刀光剑影间已倒下了大半，吴道人见势不妙转身推着轮椅往房里去，陌北熙想到他说的那句“今日我死了，要那三四十名婴童为我陪葬”，便飞身过去，想把那瘫子拦住。
他追着吴道人进门的一瞬间，吴道人伸手不知按下了个什么机关，一道铁质大门就缓缓落下，萧慕寒眼尖瞧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在大门落地的最后一刻扑了进去。
陌北熙转身的刹那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那么厚重的铁门，万一
他急切地一把将萧慕寒扶起，失声道：“萧郎！”
无论刚刚有多危险，看到他此刻担心的模样，萧慕寒觉得都值了，二十年了，他第一回那么对一个人，又何尝不是第一回这样被人对待呢？
萧慕寒对他露出一个笑，道：“我没事。”
陌北熙此刻心仍然跳得很快，只面对着他不说话，紧紧捏着他宽大的袍袖，攥了又攥。萧慕寒道：“毫发无损，夫人不必担心。”
吴道人眼见这怪异的景象，终于坐不住了，怒道：“萧慕寒，断子绝孙的不肖子，你死后怎么面对老谷主？”
萧慕寒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先送你下去，劳烦你把这事告诉他们，免得他们还不知道。”
“你！”吴道人忽然一抬手臂，从袖中飞出一把钢针，萧慕寒横起承影剑，手腕飞速一旋，将钢针尽数打进了墙里。
“等等，等等，不能杀他。”眼见萧慕寒走过去，把剑架在吴道人脖子上，陌北熙快步上前，伸手拦住他：“你说，你抓那些婴童做什么，你把他们关到哪里去了？”
吴道人闭上眼睛，爬满丑陋沟壑的脸扭动了几下，道：“谷主，恕我无能，帮不了你了，愿你早日得太虚神力，替老谷主夫妇报仇！”
陌北熙道：“你把他们关在哪里？”
吴道人笑道：“无水无粮，你觉得他们能活多久？”
萧慕寒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把承影剑横在眼前，像是细细欣赏一样打量着，忽然向下用力，把剑尖刺进吴道人腿里，冷声道：“回答他。”
血涌出来，吴道人吃了痛，惨叫着狰狞起来，咬紧牙关不说话。
萧慕寒迅速把剑抽出，又一剑刺进他的肩膀，剑尖在吴道人肩里搅动，萧慕寒享受似地盯着殷红的血，道：“回答他。”
陌北熙看不得这种场景，背过脸去，忽然见到桌上有本泛黄的古籍，翻开在其中一页。陌北熙拿起来看，书中大意说盘古开天辟地后，神斧化为太虚甲，收于赤星珠里，将百名婴童的血与赤星珠同炼，可得太虚无上神力，从此无惧无惑、不死不灭，陌北熙把书拎到吴道人眼前，道：“你信这个东西？因为它才抓婴童准备献给萧楚言么？”
吴道人疼得咬牙切齿，含含糊糊地说道：“可惜晚了一步，你们坏了我的好事，谷主，我立不了，这桩功了，我这条命今天不要了，哈哈哈哈哈，萧慕寒，你个断子绝孙的王八蛋啊！”
萧慕寒把承影剑拔出来，在吴道人的袍子上擦干净，惋惜道：“挺有勇气的，可惜死了，骂不动了。”
“慕寒，”北熙走近他：“看样子屋里有许多机关，我不敢乱动，万一触动暗器，我们无处躲避，里面多危险，你进来做什么？”
萧慕寒轻轻拍着他的肩头，道：“你一离开我就受伤，我怎么敢让你孤身一人？”
“傻子。”陌北熙评价道：“找找机关吧，院子不大，那些婴童应该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