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肝肠寸断
净月江边,杨柳低垂了一路,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下,雨丝打在乌篷船上,船夫就停泊在江边歇息,青石板的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撑着伞脚步匆匆,渐渐地路也空了。
陌北熙坐在江边阁楼喝酒。
他昨日才到,前几天发狠似地用轻功赶路,到了沥州却茫然起来,沥州好些天没有放晴,人都在雨中懒散起来,放眼望向江面和街道尽头,只有如雾一般的雨。
陌北熙喝了三壶竹叶青,酒盅歪歪扭扭地散落在木桌上,几样小菜一筷子都没动过,小二倚着柜台看着他,小声道:“真是酒鬼,那么大三壶。”
“彼岸云殇,长恨未央千里佳期一夕休,任他明月下西楼。”
斜风细雨透过窗户微微打进来,白衣少年伏在桌上灌得烂醉。
陌北熙酒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洗漱完太阳穴的疼痛缓解了些,坐在靠窗的地方吃粥,给了小二一锭银子,问他:“你知道妖月谷吗?”
小二得了银子,忙揣进怀里,弓下腰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妖月谷几个月前就迁到了沥州,在沥州买了大批死士。”
“那你可听说过他们有什么动静?”
“小的知道的不多,妖月谷神秘莫测的,常常转移驻所,谷主更是行踪不定,不过客官可以去城南郊外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线索。那边原有个校场,地方很大,几个月前有商队打那边过,天色将暗就暂做歇息,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所有物资和马匹尽数不见了。”
陌北熙就奇道:“人没事么?”
小二接着神秘兮兮道:“怪就怪在这里,这一行人醒来都说在梦里见到浩浩荡荡的阴兵,将货物马匹劫走。后来这一块地方再不敢有人经过,进出沥州的人都宁可绕远路走。不过我听有江湖上的爷在酒桌上说,可能是妖月谷的人做的,当年宋羽苋不就是以幻术闻名的。”
“多谢。”陌北熙将饭钱放到桌上,转身出去。
陌北熙没有骑马,师父已经去世一个月了,都说人走茶凉,自从师父死后,连允拓与祁仙基本没有往来,陌北熙派去求助的人也迟迟没有消息。
他往城南郊外去,在雨雾中穿过弄堂小巷,人家越来越少,路越来越窄,到拐弯处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黑衣人来。
陌北熙见状,立刻一剑解决了最先扑上来的两个,在他转身的一霎,一个黑衣人挥刀向他头顶砍来,陌北熙横起紫蕴剑,刀刃相接直把黑衣人挡了回去,又飞起一脚踹得那黑衣人往后退了好几步倒下。其他人对视一眼,大喊着一起冲上来,陌北熙不停转动手腕,紫蕴剑所向无敌,连出数招,剑光交错间十几个黑衣人已经倒地血流不止。
雨还在下,陌北熙没有受伤,只是力气明显耗得厉害,站在雨里大口大口喘着气,汗水混杂着雨水叫好看的脸湿得狼狈不堪。
“祁仙大弟子,果然名不虚传。”李殊拍着手走出来,身后整整齐齐列出一排黑衣人。
陌北熙像是挤出了一个笑,抬手在脸上拭了一把,道:“杀了你的能耐还是有的。”
季殊就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道:“你单枪匹马,胆子倒不小,敢一个人出现在沥州,姑奶奶我手里人多,今天哪怕你长了翅膀,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陌北熙提起紫蕴剑,道:“你们是一起上吗?”萧楚言有这样的高手做左膀右臂,如虎添翼,妖月谷野心可见一斑。
季殊没有动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果然生得好看,难怪连萧慕寒都叫你迷了心窍,可惜这张俊脸,以后他也没机会再看见了。”
陌北熙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道:“别废话。”飞身就直冲季殊而去,长剑含光倏忽递出,季殊踮脚一跃,两侧的黑衣人立刻把陌北熙团团围住。这群如地狱恶鬼一样的东西也如恶鬼一样胡搅蛮缠杀不完似的,陌北熙无力久耗,鬓发被雨水打湿,粘在前额上,他侧腰处受了一剑,血渗出来又被雨水冲刷下去,在前后夹击中纵身一跃,眼见长剑逼近季殊,季殊亮出软刺鞭,卯足力气甩过来,竟将紫蕴剑卷在其中。
“啪嗒”,长剑落地,陌北熙顺着力道向前倾斜,正要在空中旋身站稳,忽然身前几个黑衣人腾空而起,几支长剑架下来,迫得他半跪下去,黑衣人就全部上前将他围在中间。
季殊缓步走上前,弯下身,将手撑在膝头,俯瞰他:“看来祁仙不足为虑,可惜你是等不到妖月谷一统天下武林的那一天了,你的出现离间了萧家兄弟,谷主要你的命。”
陌北熙捂了下伤口,起身踉跄了一下,几个黑衣人立刻把剑逼近一分,陌北熙恨恨地看了眼季殊,一咬唇正要运力,那季殊忽然扬手,一把晶莹的粉末落到陌北熙头上,陌北熙只看见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划过,就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双手被铁链牢牢拴住,困在一个石凳上,头发衣服湿哒哒地滴着水,萧楚言在离他不远的座椅上坐着,旁边站着季殊。
“祁仙大弟子陌北熙,”萧楚言刚让人浇了他一头一脸的水,愣是把人浇醒了,他走近一步,道:“确实是一表人才,陌少侠,上次匆匆一别,这次怎么一个人就来了,狼狈成这样?”
季殊插嘴道:“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萧楚言转头看了她一眼,季殊忙后退一步低头不言。萧楚言道:“良禽择木而栖,你投奔妖月谷,又屡次立功,前途无量。”
陌北熙怒视着他们,一声不吭,双手被勒得发麻,稍微一挣动腰侧就渗出血来。
萧楚言走到他身边,低下头,捏起他的下巴恨恨道:“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叫我的亲哥哥处处与我为敌!不过你武功倒是不弱,这次又杀了我一百死士,陌北熙,这笔账我们怎么算?等会我砍你一百刀,剁碎了祭奠他们的亡灵,不过分吧。”
陌北熙吐出含在嘴里的一缕发丝,他前一日耗尽了力气,中了萧楚言的九迷散,被封住了武功,又受了几盆冷水,现在说话都气息奄奄起来:“萧楚言,你杀了我,杀了我,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太虚之谜,我陌北熙死了不亏,善恶到头终有报,天下武林,岂会容你横行霸道。”
萧楚言眼神闪了一下,问:“江云升把祁仙交给你了,你果然知道太虚之谜?”陌北熙努力挤出了一个笑,点点头,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衣男子,只见他急不可耐地粗声道:“现在就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叫你碎尸万段。”
“我不说,兴许还能活几天;我说了,你最多会让我死得痛快点,萧楚言,对吗?”无力的痛楚叫陌北熙不愿再多说话,萧楚言等了半晌,知道他必定和江云升那老头一样固执,宁死不肯说出来的,就转身厉声道:“你不说,老子也有办法叫你开口,来人,给我看紧他,三天别给饭吃,也别叫他死了,三天后我亲自来审。”
宋羽苋的摄魂散有个特点,下蛊的人内力须在被下蛊的人之上,才能达到控制对方意识的目的。萧楚言自知内力不及陌北熙,便想再耗他三天,叫他意识混沌内力凝滞,再给他下蛊套出太虚之谜。
萧楚言出去时,季殊也跟了去,道:“谷主,就把陌北熙关押在城南校场吗?属下认为,以防万一,还是把他转移到村庄地宫的好,要是萧大爷”
“我们的据点众多,萧慕寒只知道石窟那一处,等他一个个慢慢找来时,我已知晓太虚之谜,他就来给他的美人收尸吧。”萧楚言冷笑两声,又道:“这回萧慕寒没有拦你么?”
季殊答道:“我派出打探陌北熙下落的人说,在沥州没有看见大爷,陌北熙自打来了沥州,一直泡在酒里。”
萧楚言的笑声越来越大,如尖锐的石头撞击的声音,“萧慕寒此人果然无心无情,想必他新鲜一时,腻了,连我都可以不认,怎么可能有人叫他那么上心,好,少了一只拦路虎。”
说罢转身离去,季殊还笔直地站在原地,提高声音问他:“谷主,您去哪里?”
“去命人准备下,晚上要到村庄一趟,老谷主的阴寿,城南一带由你管辖,别出岔子。”
不等季殊回答,萧楚言已经戴上面纱,凌空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