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太虚之谜
陌北熙回到栖云山的时候，一眼看见朱红色楠木柱撑起来的云瑶殿巍然立着，琉璃瓦堆砌成的重檐屋顶上，两条活灵活现的龙像要腾空飞起一样，在青山白云蓝天间显得威严而亲切。
陌北熙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进了院门，当然身后还跟着累得气喘吁吁的付青墨。
守门弟子见了，忙行礼道：“大师兄回来了。”陌北熙虚扶了他一把，道：“师兄弟们这些天都好吗？”弟子回道：“我们在山上，一切顺利，师兄你呢，这么久没见了。”
陌北熙点点头，对他微笑一下以示回应，又吩咐道：“去通报师父一声，说我回来了。”
二月和风满上林，绿杨芳草之际，云瑶殿里围坐着许多人，都是许久没见，便免不了一阵闲聊，况且其间还有个面生的连锦耀，少不得要和陌北熙付青墨各自介绍，互相认识一番。
江云升坐在中间，他这几个月内伤愈发严重，每天多数时间就在云瑶殿里坐着或在卧房歇息，将教导弟子一事都交给尉迟玄打理。他仍是严冬的装扮，游走全身的伤痛叫他更加畏寒，脸上的沟壑更深，陌北熙印象中他也曾是个严师，如今看起来却只是个疲惫的老人模样，说话也极慢：
“熙儿，几个月没见你可瘦多了。因为奚鼎全一事，年也没过成，受伤没？”
还没等陌北熙回答，付青墨就不合时宜地伶牙俐齿起来：“师兄重伤休养，我找了他很久都没找到，幸亏一位萧”他“萧”字还没说完，陌北熙疾雷迅电般出手捂上他的嘴，任由他呜呜咽咽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也不松开，只给了他一个“不许说”的眼神。
江云升慈睦地看着他的便宜弟子们玩闹，一旁的尉迟玄不明所以，举着茶杯瞪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只有江漓古灵精怪：“小，小什么，小姐吗？哇，师兄，是哪家的小姐照顾你养伤，怎么不带回来看看呢。”
陌北熙确保付青墨不会再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于是松开他，尴尬地笑了笑：“只是一个朋友我没事，一点小伤换来天下安宁许多，这是我该做的。”他说着，突然想起那晚萧慕寒轻轻揽过他的肩背，对他说“我在沥州等你”的场景，顿时思绪飘远了，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在分神，江漓却不依不饶：“师兄，你可没说实话，不然你心虚捂付青墨嘴做什么，你不说，我可要问他了。”
江云升这时佯装怒色道：“小丫头家家的，都快嫁人了还这么调皮，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和北熙说几句话，玄弟也留下。”
于是众人都往外退，陌北熙一把拉住付青墨，低声道：“千万不要把他的事说出来。”付青墨见师兄神色严肃，遂认真地点点头出去了。
云瑶殿里便只剩下江云升，尉迟玄与陌北熙三人。
江云升与尉迟玄走了几步，一左一右地坐在大殿中心的椅子上，江云升神色郑重，道：“北熙，跪下。”
陌北熙心头一紧，莫非师父知道自己与萧慕寒的事了？他没来得及想，扑通一声跪下道：“师父。”
江云升从食指上摘下一枚绿指环，放在手心里揣摩良久，缓声道：“熙儿，经妖月谷一战，我这元气几乎也耗尽了。”
陌北熙跪得笔直，抬头看着他：“师父，我听说您内伤严重，有没有找大夫配药调治？”
江云升咳了几声，摆手道：“老了，即使没有这一战，也是枯木一桩，这内伤是好不了的，我这辈子就还剩两件事，完成了，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透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悲切，“你们看江漓身边那个人怎么样？”
尉迟玄脑子简单，看着喜欢就是喜欢，看着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之前还言之凿凿地劝江云升不要轻易答应这事，现在倒率先开口了：“我看他不错，年纪轻轻文绉绉的，名门正派出身又好，江漓许配给他是个好归宿。”
陌北熙刚与连锦耀短促地客气了几句，知道了个大概，当然“江漓下山贪玩迷路”这样的话，他想也知道，是对方为了给这小丫头留面子胡诌出来的。
陌北熙聪明，此时跪在大殿上听师叔说话，心里就想，连盟主突然提亲是急了些，不过早听说连盟主生了四个女儿，到了晚年才得一儿子，如今看着也有二十二三了，连盟主急着给他成家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虽是良配，江漓还小，这次师父答应得这么干脆，难道师父身体抱恙到这般田地了么。
心里还在这样迂回百转，口中应道：“只要师妹和连公子愿意，两情相悦自然好，师父看到师妹幸福也会开心的。”
江云升点点头：“我与连盟主说，择吉日让两个孩子成亲吧。自古亲事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小漓与锦耀竟然还有有此奇缘，婚事早定下也好。”
他转头见陌北熙还跪着，就叹了口气道：“人老了，说起话来东拉西扯，一直没说到正事，你这孩子还跪着呢。”
陌北熙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跪这一会是应该的。”
江云升把绿指环小心捧起，走到他前面，陌北熙抬起头来，江云升郑重道：“你虽年仅二十，然武功修为都在上乘，团结弟子，除魔卫道，心怀天下，杀奚鼎全灭蛊虫立下大功。我今日将祁仙掌门之位传你，你担任掌门之后，一要以天下为上，引导弟子匡扶正义，二要夺回太虚甲，还祁仙安宁，不要辜负为师的苦心教导。”
陌北熙和尉迟玄同时怔住了。
陌北熙叩首道：“师父，万万不可，我太年轻，没有担此大任的资格，除蛊虫一事原是小功，不足挂齿。”
尉迟玄想开口，见江云升脸色前所未有得郑重，知道他下定了决心，于是与师兄对视了一眼，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师兄内伤严重，给祁仙早就打算也好，重担迟早要落到北熙这孩子头上的。
江云升持绿指环的手悬在陌北熙身前，命令道：“接着。”陌北熙连磕了三个头，他晌午时才风尘仆仆赶回栖云山，到现在还未能歇上一会，新的消息就一个接一个传送到脑子里，前面的还都能接受，这一个却是怎么都没预料到的。
陌北熙俊美的额角上渗出了细汗，绿指环已经递在他眼前，无形中敲打着他的意识，他抿抿唇，思考了片刻，坚定道：“师父，如今您掌管祁仙，不管是师弟们，还是外面的帮派，都敬您德高望重，祁仙因此内外皆稳。太虚甲被盗，将来定然有人蠢蠢欲动而图之，您若在此刻传位于我，恐怕会遭有心之人揣测，对形势不利。”
江云升闻言，沉思片刻，悬在空中的手缓缓落在陌北熙肩上，道：“你说的有理，但我已是风烛残年，又有这伤，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做的也就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了。熙儿，将来很多事都得由你去做，祁仙迟早由你掌管。”他说完，抓着陌北熙的肩膀要扶他起来，北熙顺着他的力道起身，道：“师父，师叔，你们放心，我尽力夺回太虚甲。”
江云升便把绿指环收进一个精巧的小木盒里，递给尉迟玄，道：“今日我将它摘下，它就是熙儿的，你收好，来日给北熙。”
看着师叔把盒子小心收进怀里，与师父把该说的都说完了，陌北熙总算可以开口说些别的：“师父，弟子还有一事禀报。”
“什么事？”说话久了，吸了冷气，江云升剧烈咳嗽起来。
陌北熙给他递上茶水，边说道：“弟子回来时，听见传言说，沥州境内最近有邪魔歪道在兴起势力，不知是不是妖月谷余孽，弟子还未来得及打探虚实。”
江云升与尉迟玄诧异而惶恐地对视一眼，尉迟玄先急道：“妖月谷不是全部被干掉了吗？”江云升道：“妖月谷传言有五千妖众，当时清点尸首，只有三千多具，我那时以为传言夸大，原来叫他们逃了那么多人。”他顿了顿，又道：“这群乌合之众纵然逃出去，也是群龙无首掀不起大风浪，熙儿你去一趟，探探究竟是怎么回事。”
陌北熙应了一声，“师父，我明日就出发去沥州，时间一长，觊觎太虚甲的人就多了，我得尽快查清。师父师叔好好保重身体。”言罢准备行礼退出去，江云升叫住他：“那个从结界逃出去的萧南煜之子，你有他的下落吗？太虚甲肯定在他那。”
北熙登时像被一股力量从头贯穿到脚，在转身的一刹那定在了原地，他背对着师父师叔，他们看不清他脸上略带慌乱和不明的神色，他轻轻提上一口气，道：“弟子那夜追着他下山，之后再也没有他的踪迹，但我想，太虚甲不在他那。”
“为什么？”尉迟玄圆睁着双目问道。
“他若是有太虚甲，便成不老不惑，不死不灭之术，天下还有什么能拦得了他呢。师父，师叔，我猜想，他也不一定是萧南煜之子，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江云升只当他这弟子在认真分析，便道：“此人身上的狠辣妖邪与萧南煜宋羽苋如出一辙，不会有假。至于太虚甲，是盘古开天神斧所化，收在赤星珠里，千百年来被祁仙世代守护，从前没人知道它就在祁仙，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无事，萧南煜从何得知倒也让人费解。太虚甲之谜只有历任掌门知道，祁仙第一代掌门曾预言未来天下之变生灵涂炭，嘱咐不到那一天，世世代代的掌门都不可启用太虚甲。而它的存在一旦被邪魔歪道得知，必定天下大乱，熙儿，就交给你了。”
陌北熙应了，对师父师叔一一行礼，从云瑶殿出来，往卧房走去，几个月未曾回来，路上的山石树木都莫名地陌生了，倒像是出去了多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