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陪伴
清修顾名思义就是要修身养性,这次结伴来的人共有十人,都能好好跟着静坐两小时念《道德经》,除了顾今宴。
昏昏沉沉的念经时间一过,便是早饭,菩提观的早饭也是青菜豆腐和稀粥。
菩提观收取的伙食费对于这些富家子弟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当看到斋饭的时候,大家还是被这粗茶淡饭惊到了。
师徒三人却已经正襟危坐,端正的吃了起来,从头到尾,没有人说过一句话。
顾今宴看着面前一言难尽的早饭,心道:云之意难道从小就是这么吃过来的?
他拿起勺子舀了舀,表情复杂的咽了口口水,别说肉了,连点油星沫都看不见。
许是他勺子反复敲打碗的声响太大声,云之意罕见的抬眼看了过去,问:“这位同学,怎么了?”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顾同学立即笑眯眯:“我觉得这粥煮的特别好喝。”
云之意不疑有他,说:“还有,喝完自己盛。”
顾今宴当然是不可能再吃第二碗,跟喝白水似的把面前的早饭一口倒进肚子,心想:他这简直是在自虐。
在菩提观,除了早起做功课,一天里,需要做的事情太多,松林山是真正的与世隔绝,没有通电,洗澡洗衣都得自己来。
他们要去劈柴,给土灶的厨房提供木料,还得自己去几百米远的小河打水,众人纷纷感叹这是什么酷刑!?
于是,没能和女神近距离相处的男友粉们,在看到云之意徒手挑水,砍柴,烧火,做饭,练功打坐之后,他们觉得,再给自己一百年,也够不到女神的裙边。
一个星期后,来时细皮嫩肉的男同胞,结伴下山时,已经被几日的粗活折磨得了无生机。
只剩下顾今宴一个人。
云宣收拾客房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个人没走,顿时觉得很新奇。
从大一云之意自带宣传效果,来松林山的‘旅行团’多了起来,这些打着清修名号的男同胞没有一个能熬过一星期的,这个人,挺有毅力。
顾今宴此时正在山林拣树枝,云之意也在。
他娇贵的十指在经历了十天的自食其力后,已经生出了薄茧,浑身上下酸痛不已,打水挑水砍柴累的。
顾今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反正从第一天云之意屁股后面跟着一群眼冒红心的傻叉到现在只剩他一人,他就知道,成功,总是留给能吃苦的人。
好不容易有跟云之意单独共处的机会,他心思活络,捡了几根就跑到着月牙白道袍的云之意身边,没事找事说:“看,我拣的这几根树枝特别好!火烧起来绝对噼里啪啦!”
云之意默默看了眼旁边堆起的树枝,没有说话。
顾今宴见她没有半点想接话的意思,又凑到云之意面前,露出一口大白牙:“你带我逛一下松林山呗!”
云之意的前路被挡,她皱眉抬眼看去,还未说话,顾今宴立即笑眯眯:“我叫顾今宴!你记住!顾!今!宴!”
他说得掷地有声,可惜云之意并没有想知道他是谁的打算,她原本是想叫他让开。
顾今宴的脸皮已经练得非常深厚了,他跟上云之意前行的脚步,漫不经心:“去哪?”
云之意只得停下来:“把树枝抱回去。”
语气是一贯的冷淡,但是顾今宴嘴角却扬得越发的高。
他像个得了糖果的顽劣少年,一把抱起地上一小堆松枝。
两人踏着林间落叶回到厨房,把树枝码放好。
顾今宴见她又要出门,连忙抬腿跟上,像个甩不掉的狗尾巴。
一早上的活都做完了,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云之意的练功时间,她总是沉默的在山林中一坐就是一小时,顾今宴就静静地坐在石椅上看着她。
这怕是在修炼什么内功心法吧?
如此这般的跟了三四天,云之意似乎终于发现自己身后跟着的人似乎不是云宣,这才转头,眉头一皱,果然不是云宣。
顾今宴立即站的笔直,笑哈哈:“早啊同学!”
云之意没有被他莫名其妙的快乐感染,只说:“别跟着我。”
顾今宴眼珠子乱转,看了她说:“我没跟着你呀,我也是要走这条路的。”
说完指了指自己手上提的篮子,似乎真的是要去山林拣松枝。
为了避免被云之意一掌拍飞,他见好就收,只默默跟着不说话,一整天像云之意的尾巴似的,走哪跟哪。
只要顾今宴不开口找她说话,她倒是完全不在意身后跟着人的。
顾今宴后来和云宣的关系越发的好了,顾今宴缠着云宣给他讲云之意大大小小所有的事,单纯的云宣哪里知道什么,他说自己是云之意的粉丝他就信了。
在云宣的房间墙壁上,挂着许多老式相机拍出来的黑白照片,照片里云之意都是端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和云宣笑容灿烂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很难想象那时候八九岁的孩子会这么严肃。
小时候的云之意已经能看到长大后的样子,眼睛大大的,透着一股淡淡的灵气。
透过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顾今宴仿佛看到了八九岁的小女孩身体孱弱,喝着一碗碗黑漆漆的中草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别的孩子在这个年纪还在跟父母撒娇要糖吃,她却已经懂得了生活的艰难和感恩。
为了提高她的体质,云山道长让小小的云之意在脚上绑上砖块,绕着松林山顶来回奔跑。
脸上的汗水浸透了她破旧的袄子,不论是学武时的艰辛还是体能锻炼,她从来没有开口喊一句累;严肃的小脸蛋上是旁人无法复刻的坚定与勇敢。
云宣说他和师姐一起来到菩提观,他却没有师姐那样坚强的心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道观里唯一的玩具,那个老式相机爱不释手,不知不觉就留下了那么多照片。
后来,顾今宴趁着云宣不在的时候,偷偷拿了一张云之意在老松下站的笔直的单人照,这张照片里的云之意,刚满十六岁。
云山道长年纪大了,如今已是八十八岁高龄,身子看起来挺硬朗的,最近倒是感染了风寒,云之意不眠不休的照顾了好几天。
云宣在厨房熬药,都是这些年师徒三个在深山摘得的药,云山道长精通药理,把这技艺传给了对医术颇有天赋的云宣。
云之意服侍云山道长喝药,花白的胡子沾到了一点药渣,她耐心的一个个挑出来,眼神专注。
云山咳了几声,被岁月刻下痕迹的脸上此时苍白一片,他看了眼床前的徒弟,有些遗憾:“师父怕是看不到水月派发扬光大的盛景了,咳咳咳咳……”
云之意连忙轻拍老人的背,扶着他再度坐好。
“师父,只是一个风寒。”
云之意的声音淡淡的,和平日没有什么两样,但是躲在门外的顾今宴分明感受到了她话音落下时的难过。
云山抖着胡子笑了笑:“小意啊,师父活了太久了。”
云之意不说话,她向来都是安静的,只是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透出了她心底深深的不安。
云山说:“小意啊,等师父百年之后,你和小宣就下山去吧,不要再守着这座道观了,水月派发展至今,非人力能……咳咳咳……”
云之意拍着背,“师父,徒儿可以。”
她一定可以让水月派发扬光大。
后来的一个多月,云山越病越重,云之意和云宣轮流照顾他,原本来追人的顾今宴稀里糊涂成了菩提观打杂的。
与云之意的接触还没有和药罐子来得多,云山老了,身体的抵抗力不如年轻人,顾今宴知道云山道长对云之意姐弟俩意味着什么,从她紧皱不肯放松的脸上,他看到了云之意隐藏的悲伤。
或许是常年习武的原因吧,加上云宣每日三次针灸,云山道长的病症居然也在慢慢好转。
顾今宴第一次对中医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和了解,中华医术博大精深!
后来云之意隔三差五去山里摘药草,云宣照顾师父,顾今宴也跟着在云山道长面前晃来晃去,晃出了熟脸。
某日阳光正好,云宣推着云山出来院子里散步,顾今宴正好在晾衣服,云山虽然老了,但是记忆力还是很好的,他记得这个小伙子,一个多月前来的时候,还嫌弃过伙食差的人,居然待到现在还没走。
于是他问顾今宴,清修一月有余,有悟出什么东西吗?
顾今宴呵呵干笑,当然是……没有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嘴巴却道:“感受很深刻,我来这里之后,发现自己的身体更强了,力气更大了,胃口也好了,想必是每日诵读《道德经》的缘故!”
云山道长罕见的露出了一抹赞许的笑,现在的年轻人呐,大抵是吃不了苦的。
于是很赞赏的拍了拍顾今宴的肩膀,道:“后生可畏。”
这一幕恰巧被归来的云之意看见,她这才正经的抬眼打量了一下顾今宴,顾今宴感受到这次云之意的视线和别的时候并不一样,装得更加的虔诚,说出来的话充满正义与深沉,获得云山道长连连赞美。
顾今宴待到了开学前一周,才依依不舍下了山,走之前云山道长还特意吩咐他以后常来,顾今宴满口答应。
当然要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