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王家门槛高
“阿嫂,我今天可以和你睡觉吗?”
道规歪着小脑袋问臧爱亲。
“可以啊。不过阿规能否告诉阿嫂,为何要和阿嫂一起睡觉呢?”
道规拉拉阿嫂的衣角,让爱玉蹲下来,然后趴在她的耳边悄声说:“因为阿嫂香香的。”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行’,阿规应该自睡一处才是。”
道怜年长道则二岁,又酷爱看书,马上搬出了孔圣人的最高指示。
“可是,孔子幼时也是和他人一起睡的吧?”
爱亲的脸笑得真好看啊,头上的金籫明晃晃的,也很漂亮,那是她的嫁妆。
……
看着一家子热热闹闹、和和美美,萧氏很欣慰,感谢上天给刘家送来如此贤惠的新妇,只是委屈了爱亲。
刘裕很矛盾。
他一边很享受与爱妻的鱼水之欢,在温柔乡中不愿醒来,一边感慨光阴虚度,身为家中长子和爱玉的夫君,却不能改变积贫积弱的家庭现状,总是在享受妻子的温情中自责。
今晚他已在屋内绕来绕去踱步多时了。
“郎君为何焦躁不安?”臧爱玉看出了自己丈夫的内心在躁动。
“建康稚远兄书信为何尚未送来。”
“郎君何不自去建康拜望王使君?与其坐等,不如迎之。”
“阿姊说得有理!只是此去建康,来回旬月亦未准,恐耗费不少。”
凡事拖则易生变,刘裕决定径直去找王谧,可囊中羞涩。
二年前他本来已在去建康找王谧的路上,结果还没走出多远,让老岳父用一碗水豆腐和几只胡饼又拉回来了。
“郎君且宽心歇息几日,妾自会筹措齐全。”
三日后,刘裕告别爱亲,时隔二年,再次踏上了前往建康的官道。
臧爱亲将丈夫送至路口,依依惜别。
她知道,她的郎君属于江河湖海,属于高山大川,她不应该将他的英雄气消磨在女人的温柔乡里。
她的发髻上,出嫁时的那枝金籫已经不见了。为了刘裕的盘缠,已经被她拿去质押给刁逵的社里了。
刘裕知道,他的路费是爱亲拿嫁妆换的。
他将这一切藏在了心里。
他的心隐隐在痛,他必须找到王谧,找到一条生路,改变命运,为了自己和家人,还有那些帮过他的穷乡亲!
当你尽了十分的努力,想尽一切都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改变眼前的困境时,必须像蛾子一样,把茧子撕咬开一个口子,从里往外突破,寻找更广阔的天地。
爱亲用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慢慢走着,准备回去帮阿姑萧氏干家务。
她有了,怀上了刘裕的骨肉。
这本是一个高兴的事,可这个小生命,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每天眼睛睁开,家里就得为吃的发愁,道怜、道规两个半大小叔子,又正是长个的时候。
自己的郎君寄奴虽然对家人很好,也肯吃苦,可总是时不时忍不住手痒痒,刚攒点钱,就要跑到刁逵的樗蒲社里去,然后空手而归。
阿姑萧氏,早已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不过奇怪的是,阿姑萧氏从来没有训斥郎寄奴,总是和声细语;阿父老臧头也一样,对自己的快婿看什么都很满意,总说寄奴将来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无论做什么,他总是支持。
夫婿家的日子虽然过得艰辛,但爱亲没有怨言。她相信阿父、阿姑的眼光,也相信寄奴,他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她的郎君,属于外面那片更广阔的天地。
刘裕不知道,他就要当爹了。
此刻,他正在往建康的官道上疾行,这样他能尽快见到王谧,早日回家,省下些耗费。
五天后的清晨,建康石头城下。
城门外,人们或肩挑手提,或驾车骑马,纷纷涌进城来,城门口,守城士兵或列队巡视,或执戈盘查,守卫着城市的安宁。
清晨的阳光洒下来,照在波光粼粼的秦淮河上。酒肆茶坊、书院青楼,鳞次栉比,沿河而建,突兀的飞檐、迎风招展的旗幌,猎猎作响。
刘裕随着逐渐增多的人流,进了城。
乌衣巷。
刘裕已站在了黄门侍郎、侍中王谧的府前。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大片华丽的房子,一间连着一间,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头。与秦淮河畔满街繁华脂粉气息不同,在这里,能感受到的,是粉墙黛瓦下的那股隐约的威严、肃穆与厚重之气。
为了省钱,他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竟提前二天赶到了建康。
刘裕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是摆弄了一下头巾。
他不知道他的稚远兄,到底是个多大的官,但他知道,一个“王”姓就足够了,连牛气冲天的高干刁逵,看到王谧都得点头哈腰。
刘裕确实不知道,黄门侍郎、侍中,那是皇帝身边的亲信贵重之职,王谧是皇帝司马老儿身边的红人。知道了,他的手得哆嗦一下。
但现在他去敲门的手也犹豫了一下,王家门口两头石狮子无声看着他,仿佛在讥笑他的胆小。
望着王家高大威严的府第,他不知道今天带给他的会是希望还是失望。
“册那娘,管他呢,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他个鸟!”
刘裕深吸一口气,踏上台阶,敲响了王谧家的府门。他想好了,大不了去找他姨母家大兄怀肃。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打开了,门缝里露出一个老头的脸。
“老丈!”刘裕连忙恭身作揖。
“何事?”
老头傲气得很,也是,也不看看他是替谁看门,一般人都轮不到。
“小子刘裕,前来拜会使君。”
“使君大人没空!”老头把头一缩,要关门。
嗨,这老头。刘裕急眼了,老子好不容易到了建康,让你一门子给我打发回去了,可能吗?
刘裕将腿别进门缝。
有本事你将我腿给弄折了。
“竖子怎敢放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老头还是头一回见到吃了豹子胆的、敢在王家门口闹事的。
“你这老丈,好不讲理,我路远迢迢跑来拜会使君,你自去通报便是,为何推三阻四?”
“使君大人岂是你穷酸小子说见就见的?滚一边去!”
刘裕一听,他这小脾气也上来了,原来是你这门子狗眼看人低啊,等将来老子做了皇帝,罚你去珠穆朗玛峰看大门去,冻死你!一把揪住老头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啊呀,放我下来,快来人啊,杀人了!”门子扑棱着四肢,像一只可爱的巴西龟在那比划着。
刘裕索性跨前一步,挤进门去。这时前院奔过来几个护院,将刘裕围在了中间。
打架?他最喜欢了。在刁逵的樗蒲社里,他时不时的总要为赌资的事和人干上一阵子,什么时候怕过了。
“来吧,小爷陪你们玩玩。”刘裕将门子往边上轻轻一扔。他可不是莽汉,打狗还须看主人脸,万一伤了人,王谧那里可不好交代。
“给我打!”门子气急败坏。
一个护院冲上前来,刘裕只轻轻一拨,护院就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几个护院全冲了过来,可他们哪里是他的对手。刘裕点、拨、拉、拌、放,三下五除二,几个护院就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住手!何人在此耍泼!”一个帕头中年白面男子匆匆赶了过来。
“夫子,就是这小子在此行凶。”门子赶紧告状。
“小可京口刘裕,特来拜会使君。”刘裕赶紧行礼。
“你就是刘郎?”白面男子瞧瞧地上的几个护院,“还不起来,伤着没有?”
几个护院拍拍身上浮土,狠狠地盯着刘裕,摇头。伤是没伤着,脸丢光了。
白面男子一看,这刘裕倒是知轻重的。
“刘郎好身手,请跟我来。使君昨晚刚回府中,你的信他才看到,已令我留意着了,我乃府中帐房丁二。”
丁二在前引路,领着刘裕进去了。
侯门深似海,原来真不是吹的。这老王家的门槛够高的,一般人还真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