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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致命的社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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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公,可否借我三千钱作本?”

    破履烂衫的刘裕举手至眼而下,阔足直膝,曲身低首,看着自己的鞋头,两手圆拱,向不远处过来的牛车上躺卧的一人恭敬作揖施礼。

    来人乃广州刺史、领平越中郎将刁逵。

    头戴小冠、长颈圆面、浓眉细目的刁逵内穿长袍大衣,外穿两裆,腰系软带,倚坐在华丽的牛车上,手摇麈尾扇,略呈笑意,看着似甚是和善。

    “寄奴,何故多礼,又缺钱了?”

    “刁公,近日手头有点紧,能否借我三千文?”

    “借倒是可以,只是你前些日子从我这借去未还、再加在社里输掉挂在账上的社钱,已有两万多钱,寄奴打算何时还钱耶?”

    刁逵似笑非笑,斜眼睥睨着刘裕,脸上尽显讥讽。这头小牛犊平时可是狂野得很,只有缺钱了才能让他稍显安静。

    刁逵是京口乃至整个江左有名的奇葩。此人并非土豪爆发户,他的祖上都是名门望族,到刁逵这已经是官居广州刺史兼平越中郎将了,按理说他这种望族豪强,一辈子都不会与刘裕这种底层的小货色打上交道。

    但刁逵偏偏不愿在体制内安于享受朝九晚五的清福,他与弟弟刁杨、刁弘大肆开办赌场,以货殖为务,有田万顷,奴婢数千人,余财无数。

    对于刘寄奴欠下的区区几万钱,他其实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但他非常享受别人欠他钱的快感。从上帝视角看别人,尤其是当一个没落了的前朝皇族不肖子孙,为了点赌资低声下气在他面前求他,这种感觉实在很好,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刘裕没想到他的前身居然这么好赌,赌技还这么滥,给他留下了这么多赌债。没办法,只好咬咬牙充大头。

    “等我赢钱翻了本一并还给刁公。”

    “万一你又输了,该当如何?”

    “这……我每日辛勤劳作,上山下河,砍柴捕鱼,再加上编织草鞋,也能卖得几文钱,刁公不必担心。”

    “哈哈哈哈!”

    刁奎仰天大笑,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口美酒,拿麈尾扇指着刘裕。

    “寄奴,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请刁公成全。”

    “既如此,你执意要借,我且再借一万钱与你作本,如何?”

    “多谢刁公美意,利钱还按以前。”刘裕喜出望外,连忙再次作揖致谢。

    “先且莫忙着谢。这一万钱,有两个条件,若能应允,我便借你。”刁逵收起笑容,细细的眼缝中露出一股猫捉老鼠的贪婪和狡黠之光。

    “刁公请讲,只要刘裕能做到,无有不允。”

    “以一月为限,一并归还三万二千本钱。”

    “行!”

    “以你家房为质,若逾期不还,则抵作前后本息收回,可敢答应?”

    刁逵突然坐直身子,向前微倾,盯着刘裕。

    刘裕犹豫了。这个房子,是父亲留给他们母子四人的安身之所,万一输了,他们一家子住哪里去。

    “怎么,害怕了?你方才不是很自信么?寄奴,回家编织草鞋去吧!”

    “册那娘的小赤佬!抵就扺!”

    刘裕豁出去了。

    “寄奴刚说的甚,我怎么听不明白?”

    “啊,没什么,就是感谢刁公借钱,我答应了。”

    “好,痛快,下月今日,或还钱,或收房。”

    刁逵麈尾扇一挥,让刘裕去社里领了钱。他不怕刘裕赖皮,没人敢赖刺史兼中郎将的钱。

    ……

    “卢、卢、卢!”

    “牛二塔,刘裕犊,刘裕赢!”

    “卢、卢、卢!”

    “雉!刘裕赢!”

    “卢、卢、卢!”

    “萧五白!刘裕开,刘裕赢!”

    “卢、卢、卢!”

    “刘裕塞,苏七退六,刘裕赢!”

    刁逵的樗蒲社。

    刘裕今天手气出奇地好,他连掷十把五木,每把都赢对方,可惜他一开始下注太保守了。

    说来道去,还是腰包不鼓,特别是他新借的一万钱,连着几天赌下来,又输得只剩下一千钱,以致他今天底气不足,不敢一次全部出手。

    望着自己的本钱从一千又慢慢变回二千,刘裕不禁心里有点懊丧和后悔,刚才应该胆子大一点,一把赢回来才对。

    明天是他还刁逵社钱的最后日子,他只剩下午这最后半天时间翻本。到了晚上,继母是不允许他出来鬼混的。

    刘裕摸了一下手中的钱,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将面前的钱全推了出去,下注二千钱。

    他的眼珠已经开始有点发红,前面十把,他还没有呼到“卢”,但他有感觉,他今天一定能呼到,就在这把。

    “卢!卢!卢!!!”

    刘裕振臂一呼,呼到卢了!

    面前的本钱一下变成了四千,刘裕兴奋了,继续下注呼卢。

    八千钱!

    一万六千钱!

    就剩下最后一把了!赢了这一把,他就能还清所有的社钱了!

    整个社里的人都聚到刘裕他们这一处围观。今天赌神眷顾,让这寄奴小儿连续赢了十几把,而且后面还连续呼到了卢。

    只有刁逵坐在远处席上悠然自得,身边一位年轻婢女给他打着扇子,另一位婢女往他嘴里喂着这个时代难得吃着的葡萄。席前小几上放着一壶米酒,还有桃和甜瓜,都是流民家从来看不到的珍果。

    赌场没有永远的赢家,他不怕谁在他这里赢钱,就怕他们不来。

    他倒希望谁能连续掷出几个“贵采”甚至“卢”来,让一伙赌徒都能受到刺激,他们身上的钱,最后都将流到他身边。

    刘裕觉得口干舌燥,瞟了一眼刁逵所在方向,用力咽下一嘴口水。他自从穿越到东晋,不要说水果,饭都没有吃饱过几顿。

    “册那娘!等我赚到钱,我也买些水果吃,对,也买两个漂亮美美喂我。”

    不知道是分心了还是怎么回事,这把赌神没有眷顾他,双方都没有卢,掷了一个平手。

    刘裕忽然心里发慌。

    “再来!”

    “刘裕雉!苏七雉!”

    还是平手。

    刘裕看一眼前的钱,又看一眼不远处的刁逵坐着的方向,除了周围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寄奴,快下注!”

    “要不我明日再来。”

    “哈哈,刘寄奴害怕了。”

    “寄奴小儿,这可不像你,今日怎么胆子比娘子还小。”

    对手和围观的人都哄堂大笑,对一个出生就没了娘,现在又没了爹的破落户穷小子,他们肆无忌惮地笑着,丝毫没有顾忌刘裕的情绪。

    一个没钱没势没父母、靠卖草鞋糊口的小赌徒,他们有什么好怕他的呢。

    “册那娘!一万六千钱!”

    刘裕恋恋不舍地将面前的钱再次推了出去。他的感觉并不好,但他没有退路了。男子汉大丈夫,丢命可以,丢人不行。

    大伙儿屏住呼吸,看场上两位对手掷五木。

    刘家大郎自从上次饿晕苏醒过来后,嘴里总会冒出他们听不懂的话,大家都习惯了,这会怕又是赌急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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