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苦命的穿越
“卢!”
“枭!”
“卢、卢、卢!”
“枭、枭、枭!”
东晋太元五年(380年),丹徒县京口一家樗蒲社里,人声鼎沸。
已经输红了眼的郡功曹刘翘长子刘裕,身着草鞋,撸起宽大的衣袖,正用力掷出最后一把五木。他身上已无分文,所有的铜钱都已押上了,输赢在此一举。
刘裕一身补丁衣裳分外扎眼,漏出来的穷酸气与他赌场上一掷千金的豪迈气是格格不入,却又是在矛盾中得到和谐的统一。
这气质,真是拿捏得死死的,啧啧啧。
“退六!刘寄奴输!”
“呸,晦气!”
“哈哈哈,寄奴小儿,还来么?”
“今日暂且放你一马,明日我还复来。”
“明日?明日你是上街卖草鞋还是上山砍柴换钱啊?”
樗蒲社里,众人一阵哄笑。
“寄奴寄奴,这小名取的,我也是醉了,难道我要一世为奴?”刘裕面不改色,讪讪而笑,心里却是暗自叹息一声,还不知道上哪弄钱翻本。
“谁身上带得闲钱,且借我一百文。”刘裕在社里到处见人就问,想翻个本,要不然回家不好交待。
“郗伯,可曾有余钱?借我几文。”
“去去去,别碍我事。”
“周兄,借我几文翻个本。”
“滚一边去。”
“刘郎、刘郎,速速回家,足下家君不禄了!”门外进来一衣衫破旧却又十分整洁的老头,呼唤刘裕。
“老丈,你说我爹他‘不禄’了,啥意思?死了?”刘裕莫名其妙。
“足下家君过世了。刘郎啊,平日有空要多读些书、少赌钱才是啊,贤家君是郡功曹,乃是士大夫,不能说‘死’,有辱他的身份!”
刘裕眼前一黑,差点又要晕倒,不过到底勉强撑住了。他可不敢再让自己晕倒了,上次晕倒害得他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了中国史上最悲催的朝代之一——东晋末年,如今他吃尽了苦头。如果再穿越一次,万一穿到奴隶社会当奴隶咋办。
他前世本在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沿海某个三线小城,过着他朝九晚五、每周双休的安逸日子,棋牌室、ktv、海鲜排档……哪都有他潇洒的身姿,可谓夜夜笙歌。
可惜一年前某个周末,那天晚上通宵麻将,他摸了一把“大满贯”,眼见要横扫其余三家的口袋,没想到太过激动,在他大喊一声“胡了!”,举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一头扎在地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他几度怀疑人生:床前围着一个古装少妇和纨着长发的二个古装小男孩。
“阿母,阿兄醒了。”
“阿规,把菜粥盛一碗来给你阿兄,他是饿晕过去了,唉。”
“阿母,我也饿。”另外一个稍大点的男孩嘀咕着。
“阿怜乖,你阿兄上山砍柴,一天水米未进,等你阿父回来我们再吃哺食。”
“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在哪里啊?我麻将钱还没收呢。”刘裕听糊涂了,这母子三人的话他听得似懂非懂。
“阿母,阿兄发痴了,他不认得自己家了。”
“禁声,休得胡言秽语!阿奴,这是咱们自己家啊,你是饿迷糊了,将菜粥吃了,好生休息一阵。”妇人叹息着,忙活去了。
刘裕惊恐万分,难道自己穿越到了古代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破落户人家?这下惨了!
花了好几天时间,刘裕才搞清楚基本状况:
原来自己穿越了距他生活的年代隔了将近二千年的东晋,所在家庭是一个早已没落了的低层士族,老爹在郡里任功曹,后举家随朝廷避难南迁至此;家里除了他,还有一个继母和俩同生兄弟道怜、道规,自己的生母早已因生他难产而死。
平时全家五张嘴主要指望着老爹那些微薄的俸禄养家糊口。
为了贴补家用,作为长子的他,每日还得跟父亲学编草鞋挑到集市卖给那些流民,没鞋可卖的时候,还得上山砍柴、下河摸鱼,换几文少得可怜的铜钱。
好在今世这个肉身,虽然读书不行,倒长着一副好看的皮囊,十三四岁便已长得高大威猛,长相奇伟。缺衣少食、干着苦力,居然还能长这么好,真是奇葩,看来古人的食材真是绿色食品。
如今,家里主要的饭票,又没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刘裕不禁手捧脑袋,痛苦呻吟一声。
“刘郎,刘郎,快走,莫在此发呆耽搁了时辰。”报信老者催促着刘裕。
“哦哦。”刘裕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赶紧跟着老者出了社门,往家里疾奔而来。
破败不堪的家里,早已哭声一片,几位流民乡邻挤在一起手忙脚乱地正在帮忙料理后事。刘裕的父亲——郡功曹刘翘此刻已嘴含一枚系着红绳的五铢大钱,双眼紧闭,直挺挺地睡在门板上,没了任何动静。
“爸爸,不对,阿父!”刘裕“扑通”一下跪在了刘翘面前。虽说他只和这位现世父亲只相处了一年,但也有了感情,眼前浮现出一年前他刚穿越到这没几天的情景:
在府衙放衙归来的父亲刘翘手捧一张荷叶,高高举起示意:“阿奴、阿怜、阿规,快来看,这是何物?”
刘裕摇头,他还没来得及适应现时的各种信息。
“胡饼!”刘裕小弟道规眼尖,一下就认了出来。
“太好了,今日哺食有胡饼吃了!”刘裕二弟道怜肚子早就饿了。
刘裕继母萧文寿闻声迎了出来,替丈夫拍去身上浮尘,温柔相问:“夫君今日从何处寻得这些胡饼?”
“今日中食,府君宴请,令我等作陪,宴后尚有余饼,故携归与妻子尝尝。”刘翘高兴地说。
那日,刘裕一家子总算吃上了自他穿越以来的第一次饱饭。
……
想到此,刘裕悲从中来,放声恸哭,哭苦命的自己、早逝的老爹、还有弱小无助的继母娘仨。
“刘郎是个孝子!”
“阿奴长大喽,懂事喽。”
“阿奴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从小没了阿母,如今又没了阿父。”
邻里们边赞扬边叹息,都是穷苦人家,除了出些力气,实在帮不上别的。
“我要改变一切!不能向命运低头!”刘裕暗自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