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道奇的陨落
南疆上的天空乌云密布、暗流涌动,南疆大地战火纷飞、杀声震天,南疆这片大地从来都不曾平静,从来都不缺少故事。
天空中飘荡着一个鹿身,人首头顶两只鹿角的妖怪,空中飓风将他面颊上的绿色须髯吹的左摇右摆,却丝毫撼动不了他的身躯。
妖怪把目光移向地面,人族和妖族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杀的难解难分,胜利对于哪一方来说都是极其不易的。
两只白色巨狼在山林间飞速跳跃,口中呵气成霜,所过之处草木为霜,连带着将数人也冻成冰雕。一只身高十丈的白色猿猴正与一个同样高大的火焰巨人殊死搏斗,两个巨大的存在每一次的身体碰撞都激起一阵遮天蔽日的白色雾气……
绿髯妖怪将手中白色骨杖高举过头顶,直指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的天空出现无数绿色光芒涌动不息,绿色光芒越汇越多,越来越明亮。
随着绿髯妖怪忽的将手中骨仗一落“绿雨!落!”忽然天空绵延数百里的绿光迅速汇聚,变成无数滴一间房屋大小的绿色水滴,从天空向着地面砸去。如同一粒粒钢珠掉落到鼓面上,大地开始震动,隆隆的巨响从脚下传来。绿色雨滴落到地上疯狂的爆炸开来,每一滴绿雨都将地面炸出一道百丈大的巨坑来。无数山峰被夷为平地,无数河流被截江断流。天空中无数飞行的神将也有不少被击中,瞬间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地上的伤亡更是惨重,无论妖族还是人类。
这场巨大绿雨的能量又再次引发了地震,地震又引发了数座火山喷发。南疆大地上黑烟直起,火光四现,将这场战斗的惨烈又拉升到更高的高度。
两只白色巨狼已寻不见踪迹。白猿与火焰巨人正战间被一滴绿雨击中,双方都身负重伤。白猿跳入一片湖泊之中逃逸,湖泊也被瞬间冻为冰湖。
这场声势浩大的绿雨击杀了无数人族,然而却并未改变战事的走向,无数坚毅勇敢的人族卷土重来,再度杀向南疆腹地。
绿髯妖怪将骨仗向着地上一划,人族与妖族的战线上出现一道数百里长的绿色光墙,将人族与妖族隔开,绿墙起处,无论妖族还是人类都被整整齐齐的归为两段,一段在墙一边另一段在墙另一边,绿墙没有厚度,却有数十丈高,鲜有人族能突破这道屏障。
绿髯妖怪在用骨仗将那绿墙一指,绿墙缓缓向着人类一方倾斜,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倒下。人类纷纷寻找掩体躲藏。倒下的巨墙压死无数人类,最后在一片碎裂声中化为无数碎片融入南疆这片土地里。可更多的人类活了下来,南疆地势崎岖,多少人都藏到了低洼处,躲过了这一劫。略微的休整过后,人族又一次卷土重来。
天边数十道光影向着绿髯妖怪极速飞来。
“道奇!受死吧!这就是你的命运,逃脱不了的命运!”喊声不知从哪位天神喉咙里发了出来。
那张被绿髯环绕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妄自尊大的人类啊!可曾看到我这南疆之主的本事?”
无数身影已到了道奇周围,将他团团围住。
几十道颜色各异的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将道奇锁定。
道奇将仗一挥,一道绿色光球将道奇包裹在核心,道奇将骨仗横在身前,以力相抵,那些光芒分毫也撼不动那道绿色光球。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忽然,远处又出现了一道身影。那身影浑身披着金甲,一缕白色长发从顶盔脑后飘出。那神将闭着双眼,一手持弓,另一只手向后背摸索去。
那神将后背背着一个箭袋,箭袋上只装着三支弓箭。那神将缓缓抽出其中一支,拿到身前,放在额头,依旧紧闭双眼,仿佛在祈祷着。他的动作十分缓慢。
忽然祈祷已毕,那神将忽然睁开双眼,那眼中竟没有瞳仁,只是一团金光,那金光从眼中溢出直飘到脑后。
与此同时,那神将将箭搭在弦上,用力的拉扯。可那弓弦仿佛有千万斤气力,神将双臂肌腱爆鼓却只将那弓拉开一点。神将口中大喝着,身上已是挥汗如雨,弓弦终于在一丝一毫的被拉开。随着弓箭稳步被拉开,神将身上的金光也越来越盛,但却压不住金光更盛的弓与箭,仿佛神将在使用自己不能驾驭的一股力量,箭身剧烈抖动,神将拼命攥紧弓扯住弦。
忽然“咻!”的一声,箭已离弦,一瞬间仿佛所有的金光都跟随着那支箭向着道奇飞去。
箭脱手的那一瞬间,神将身上的力气也仿佛被抽干了一般,直挺挺的从空中坠落下去……
那支箭如同一颗流星一样向这道奇飞去,那强盛的金光仿佛一颗飞速移动的太阳,照亮南疆的每一个角落。
道奇起先的沉着冷静早已一扫而空。将身一震,那绿色光球陡然增大,将飞来的无数道力量击退。又将手一转,白色骨丈飞速旋转起来,顷刻在道奇面前形成一道绿色圆盾。道奇眉头骤起,双手为绿色圆盾持力。
天空中神将再度出手,那数十道光芒又向着道奇指来,道奇也已无法顾及,最危险的还是那支箭!
金箭已至,直直钉在那绿色圆盾上,瞬间,圆盾被击的粉碎,圆盾消失不见,破碎为几段的白色骨仗从天空坠落。
金箭气势不减,继续向着道奇而来。
眼中倒影的绿色已经不见,金色占据了整个世界。道奇眼看着那支箭射向自己的喉咙,却没有丝毫知觉。
忽然觉得天旋地转,道奇想用四蹄站稳,却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天旋地转间,道奇看到天空中一个身影被四面而来的各色光芒打为齑粉,却觉得那身体有些眼熟,忽然想起,“啊!那不是我的身体么?”
道奇的脑袋继续从天空坠落,仿佛过了好久好久,才听到“咚!”的一声。道奇被摔的眼冒金星。一双人类的脚急急跑来,道奇却看不到那人的上半身。
“我!败了吗?”
重黎忽然从梦中惊醒,又一次抱着脑袋大喊“脑袋,脑袋,我的脑袋!”梦中他变成了那个长着绿色长髯的妖怪,他的脖颈被射穿,脑袋从身体上掉了下来,没有一丝痛苦。梦中的事已经忘去了大半,自从被刺了这一身的红色符文,变成灵族的灵囚后,这个梦如同一只幽灵般反复的缠绕着他,每次梦中的事他都记不住,但最后头颅掉落之后那种恐惧,那种不甘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他才七岁,承受着无比的孤独,却不知该如何去诉说。
梦醒了,将重黎再度拉回现实中来,但现实根本不比那梦好到哪里去。
咿咿呀呀的象车上,重黎只有一个人。他极度恐惧,蜷缩着身体,大片大片血痂掉落,可那痛苦却不能驱赶掉他心里的恐惧。偷偷把目光扫向象车帐外。还是夜晚,但不知已经几时了。身下床帐下是一只大象驮着,正在赶路。
向后看去,夜幕中无数人头攒动,摸黑前行,没有人点起火把,也没有人敢点起火把。黑夜中,哪怕一丁点火光都会暴露他们的位置,他们是在逃命,只能忍受着摸黑前行。
向前看去,一只角鹿上骑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这让重黎稍稍感觉到一点安心,她还在,她还在。
那女将身着轻甲,走在队伍最前方,身后跟了一小队女兵,队伍的最后方也有同样的一小队女兵。那女将的名字叫音云。
重黎将头埋进毯子里,或许这样能让他稍微有些安全感。他不敢再睡觉了,睡着之后又会做起同样的梦来。他也同样讨厌醒着,面对这冰冷的现实。
重黎才七岁,他不知道族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七岁了,他知道一天前的战争摧毁了他的家园,他的很多族人都死在了那场战争里。他回不到那个曾经生活的家园了,他该往哪里去?
灵族,南疆三大族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兽族和尸族,以及一个已经没落的鬼族,没落到算不得一个族群了。三个族群一直以来势如水火,不共戴天。
灵族作为南疆最古老的种族,最神秘的种族一直有一个强大的守护神——灵囚。或者说灵囚是灵族一个一脉相承的职业,每一个灵族灵囚死后都会由长老把身上的力量传给一个族中六岁的孩子。每个灵囚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灵囚的力量,一旦使用则这个灵囚必死无疑,这是不可逆的。同样灵囚也几乎是这南疆外围界山以北之中最顶尖的力量。
但灵囚作为一个载体,他本身是个人类,逃脱不了生死,千百万年来,最长寿的灵囚也不过活了两百余载而已,灵族享受的和平也最长不过两百载而已。因此每个灵囚死前都选择会释放自己的力量,给予兽族、尸族以及周围蠢蠢欲动的力量致命一击,然后三族共同休养生息,迎来一段和平时期。多数时候,兽族与尸族都会同仇敌忾,共同抵抗灵族,但他们也都知道若撇开了灵族,南疆只剩兽族与尸族后,两族只间必定不能容忍彼此的存在。
也正因为如此,南疆三族才会不共戴天。战争不会从南疆消失,除非……能有一个种族灭掉另外两个种族。
不过这次并不和往常一样。谁不期望和平呢?灵囚当然可以带领灵族所向披靡,杀个兽族与尸族丢盔弃甲,但同为三大族的兽族与尸族也并非草芥蝼蚁。若战灵族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所以上一代灵囚竟然荒唐的企图瞒天过海,不去攻击兽族和尸族,将灵囚的死隐瞒起来,直接传承给下一代灵囚。这样一来,只要熬过四年,新的灵囚长到十岁,就又有了震慑南疆的力量。南疆会赢得更长久的和平年代。
重黎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选为新的灵囚的。但是,事与愿违。这个消息还是没能瞒过兽族,仅一年之后便东窗事发。兽族和尸族哪里能错过这个剿灭灵族的绝佳机会?他们联手偷袭了灵族,没有灵囚的庇护,灵族哪里抵得住两族联手?为了保存灵族的使命与血脉,灵族人拼死顽抗,终于护送走了两千名灵族十五岁以下的新生力量,以及七百名女兵。这些灵族的希望只有灵族总人口的三十分之一而已。但这支力量在南疆这个危险的地方,太脆弱了。
重黎被选为灵囚时六岁,已经记事了,但他还是什么都不懂。只任凭着一群族中那些高高在上的族长、长老将他从父母身边带走。那时他心里更多的只是恐惧,所有人都向他投来崇敬的目光时也不能打消他心里的那份恐惧,对一个六岁的孩童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待在自己父母怀抱里更安心的了,什么荣誉、权利都是扯淡。
最终的事实也印证了他的恐惧。他被带到长老居住的那个高高在上,黑暗阴冷的洞中,之前他从来没有来过,只是在朝拜的时候跟着父母向着这里跪拜过。后来他被强行按在一块石板上,经过一天一夜的摧残,被刺上了满身的红色符文,期间他无数次醒来又昏死过去,疼痛遍布全身,现在想来,那真是一生中最恐怖的经历了。
后来情况好了很多,他可以躺在灵族最柔软的床上,每顿都可以吃最喜欢的鹿肉、灵果,这些都是以前不敢想象的,他还可以穿没有补丁的衣服,做什么事都有人服侍。
但是他再也没有朋友了,没有人可以跟他玩,连他的父母都只能对着自己跪拜。忽然他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孤独的人。重黎性格大变,终日寡言。但所有人都不在乎这一点,他们只知道,灵族有了新的灵囚,只要熬过四年,等到他十岁以后,正真的和平安定又会降临,起码灵族这一代人,可以在安定的岁月里了享此生了。
但在灵族所有人里,有一个例外,或许是可怜这个孩子,或许是职责所在,一个人出现在重黎的生命里,温暖了他。那个人叫音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