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人云亦云
翻完《上古剑法》后，一阵困意来袭，再醒来之后，周戈发现自己独坐在一叶扁舟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上古剑法》不见了！
小水怪不见了！
花花草草都不见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她。
湛蓝的天空变成漆黑的墨色，空中不知何时飘起小雨，朦朦胧胧的洒在她身上。
不知为何周戈觉得心中一片恐慌。
细腻的雨水把她的衣服淋湿，她的记忆瞬间回笼。
她都想起来了。
和许徽苒他们一起闯了龙虎山，白岁岁死了！花大死了！
她好像杀了很多人。
她杀人了！
猩红的血液从她的指缝流出，汪洋的大海变成了血海，扁舟变成了无数的骷髅。
那些骷髅缓缓站起身朝她来，它们伸直双手，嘴里念念有词，“就是你杀的我们，杀人魔！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周戈额头上爬满冷汗，蹲坐在地上捂着脑袋，‘不是我，不是我。’
她不可能杀人的。
她不是杀人犯。
她没有。
雨水变成了血雨，顺着周戈的头发往下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泛起一片涟漪。
她的身体慢慢往下坠落。
血海淹没了她的脚、腿、手臂……
无数只骷髅手拽着她的身体。
周戈绝望闭上眼睛。
微风吹来，漆黑的天空撕开一条裂缝，光亮从上方透下来，无数的骷髅见到光瞬间化成灰烬。
好暖啊。
周戈伸手触碰远处的光，她的身体变得轻极了，被光吸走后，裂缝自动恢复如初。
“戈戈，你醒了？”
周戈茫然抬起眼，一脸憔悴，“苒苒，我怎么了？”
她的肩膀绑着的绷带浸出血液。
许徽苒见状把她扶起来，背后放上靠垫，“在龙虎山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晕过去？我晕了多久？”
“七日。”
周戈轻咳几声，喉咙沙哑，“这么久。白岁岁和花大他们……”
许徽苒叹了一口气端来一杯温茶放到她手心，“花二和花三已经把他们安葬好了，过些时日等你身体好了再带你去看看。”
已经安葬了啊。
周戈喝水的动作一顿，“外面怎么了？观真呢？”
从她醒来后外面一直在喧哗，动静还不小，她想忽视都难。
许徽苒犹豫了片刻，脸上挂满笑，“能有什么啊，还不是陈渡他们又找人过来闹事，你呀，先养好身体再讲。”
周戈与许徽苒认识一年多，她撒谎的模样周戈一眼就能看穿，看来外面的事情还不小。
可是他们已经把龙虎山歼灭了，陈渡又闹什么幺蛾子。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不堪入耳的声音透过围墙传到周戈耳中。
观真气冲冲走进来，“苒苒姐，他们骂的太难听你你醒了？”他疾步走到周戈眼前站定，眉眼带笑，手指蜷缩有些拘束。
“你会说话了？”
观真绷直了后背嗯了一声。
“真好，真好。”周戈嘴角扯开弧度，“他们在骂我。”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声音大而清晰，全部都是骂她的。
周戈浑身酸痛，尤其是右肩动一下就钻心的痛，她安静地坐在床榻上凝视着床幔上的轻纱。
“小姐花二和花三已经快把他们赶走”
周戈不以为意笑了笑，“无碍，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
观真嘴角动了动，“南星，小姐，我叫南星。”
南星！
也对，观真是他的法号，他现在还没有出家。
“好名字!你父母一定很爱你。”
南星和朝颜一样都是草药，南星的意思一帆风顺，光彩照人；朝颜则是朝气蓬勃，不屈不挠。
名字是父母给予的，带着他们厚重的希望。
南星腼腆笑了笑，见她瞌上眼睛，和许徽苒打好招呼才缓缓走出去。
许徽苒与往常一样，给她的伤口疗养后才关上门走了出去。
一连几日周戈都不复之前的模样，安静的不像话，中间陆陆续续有人来看她，她大多回应两声。
这日，许徽苒端来熬好的药，等她饮罢才开口，“戈戈，你是不是还在为那日龙虎山发生的事情烦恼？”
周戈嘴角扯出一道弧度，“没有啊。”
还说没有，听到她提起龙虎山那三个字的时候，瞳孔明显一震，这分明就是很在意。
许徽苒知道周戈来自二十一世纪，那里人人平等，杀人是要坐牢的，她一时接受不了情有可原。
只是如今幻境中就剩下她们二人有法力，在戈戈昏睡期间，幻境曾经裂开一条小缝，但她的法力还没有恢复，自己一人走都困难更何况再带一个病重之人。
如今戈戈醒倒是醒了，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明明她每日都能听到那么多谩骂声。
许徽苒垂眸握紧她的手，“我知道白岁岁和花大走了你很伤心，也理解你因为杀了太多的人而害怕，但我还是要说。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六年前的事，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幻境。
那日你沉睡之际幻境曾撕开过一条裂缝，但我没有能力带你走，戈戈，小师叔在幻境外一定一直在想办法把我们救出去。
我们可以伤心也可以难过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不能再颓废下去了。
我知道如今我说这些话很自私，等我自己经历的时候说不定比你更颓废。
可是我”
她的声音颤抖，带着哽咽。
听完她的话周戈眼睛都红了，她默默擦掉眼泪，“我知道了，苒苒，对不起我这些日子做的也不好，没有在乎你的感受。”
她太执着于内心的业障，反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人和事。
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等平静下来后已经一刻钟之后，两个人的眼睛肿成核桃。
“戈戈，你快看看你法力还在不在？”
闻言周戈伸出左手，口中默默念咒语，一道亮光出现在半空中，“还在。你呢？”
许徽苒摇摇头，“只有两成。”
事实上本来有六七成，那日去龙虎山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她与白岁岁的法力皆无，如今只剩下两成，用功力为周戈疗伤，所以周戈的伤口才恢复那么慢。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日周戈突然武力大增，杀人无数，而后又胡言乱语颠三倒四后就晕过去了。
这与她之前看过书上的邪气入侵有些相似，但她如今没有法力，自然帮她检测不出来。
“戈戈，那日你杀人后，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比如丹田处酸痛，脑欲裂。”
周戈诧异地看着她，“你知道？”
果然！
这就难办了，如果她法力还在的话还能试试驱邪，如今恐怕只有小师叔可以帮戈戈了。
随后她便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周戈。
“邪气？”
说起来，周戈突然想到那日她看到花大死在眼前后，她突然闻到一股似曾相似的味道，而后就变得十分狂暴，再后面所有的事情她就不记清了。
但是那股味道她实在想不起来。
会不会是‘山神’故意给她输的邪气，目的就是让她杀更多人，直接变成魔或者困在幻境中永远出不去。
许徽苒嗯了一声，“也有可能，‘山神’法力比我们想象要大很多，再等些日子，等我法力恢复到六七成咱们再一起破幻境试试。”
“外面为何一直骂我？”
周戈实在想不通，她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许徽苒拍了拍周戈的手背，“我们从龙虎山回来的第二日，城中流传你与马生青拜堂成亲的事，还说什么你如今肚子里已有马生青的骨肉。
花城主包庇你与马生青，为的是官匪一家，收敛钱财。
至于这次歼灭龙虎堂则是花城主与马生青的匪资没有谈妥，才下了杀手。
陈渡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嫁衣和人证污蔑你。
嫁衣被我亲手烧掉，当日龙虎山无一人生还，何来人证与物证。
只是现在城中所有人都相信是花城主与马生青勾结在一起，杀了那么多人，德不配位，还说你”
“水性杨花，奸夫淫妇。”周戈叹了一口气，“他们天天骂，词我都会背了。今日天晚，等明日我去与他们说道说道，你也早些睡吧。”
许徽苒走后，按照她的指导，周戈盘腿坐起默默练‘无极心经’又在百宝囊中找了几颗丹药吃。
第二日，一大早周戈就被门外的吵闹声惊醒。
周戈行色匆匆走了出去，昨日练过心经后，身体伤口虽没恢复如初也恢复十之六七。
刚打开门，叫骂的声音安静了一瞬，随后各种臭鸡蛋、烂菜叶子往她身上砸。
啪——
啪啪——
周戈没来及躲避，腥臭的黏液从头顶往下滑落在她脸上，味道实在太冲，她没忍住弯腰吐了起来。
“我就说她怀孕了，你们快看，她现在还在吐。”
喂大哥，你自己闻这味道臭不臭。
“她肚子大了不只一圈，看来有三个月了。”
喂大妈，吃太多肚子上长肉也有罪？
“你们快看她在打哈欠，我怀孕的时候也是经常犯困。”
喂老奶奶，打哈欠也有问题？
得，无论她做什么外面这些人都能给她编排出各种罪名和故事，连莎士比亚与安徒生都要甘拜下风。
城主门口聚集太多人，许徽苒一众人虽在外面挡着，架不住这么多人拥挤，他们几个挤得面部变形。
周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拍了拍腿站起身，“各位父老乡亲”
啪——
“我今日来呢”
啪——
“想解释一下前几天发生的事”
啪——
鸡蛋液顺着脸往下滑。
靠，有完没完！
周戈十分无语望向乌压压的人群，那么多人能看出是谁扔的臭鸡蛋才怪，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走到护卫面前夺下一把大刀。
人群中。
“你你想干什么”
“救命啊，花朝颜要杀人了！”
“老天爷啊，你可看到了，是这个女人要杀我们啊，军要民死民不得不死呀”
巴拉巴拉一大堆。
周戈手指挠了挠耳朵，心想这几个不知道是陈渡花了多少钱请的戏精，至少值回本了！
周戈只抿着唇，不开口，扫视了人群后提着刀慢悠悠走到城主门口。
刀很重，周戈掂了掂，朝手心吐了口吐沫，举起刀，一刀干净利落的砍下去。
咻——
过了几秒钟。
哗啦——
嘭——
城主府门口摆放了两尊一人高一人宽的石狮子，当年搬运时曾耗费了十几个人工，而花朝颜一刀下去，狮子直接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直立，一半倒在地上，震的四周尘土飞扬。
人群中的喧哗声戛然而止。
周戈把刀还给护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凝视众人，“现在我可以解释了吗？”
见人群中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周戈眉眼弯弯笑了笑，“各位父老乡亲不要紧张。
咱们都是街坊邻居，你们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自小呢就是一个礼让老人、关爱儿童、尊敬妇女的人。
昔日制作弩弓抵御外敌，与父亲一起在城外施粥，救治百姓，就连陈世子的多次挑衅我都没还过手。
那日，马生青捉了我的随从，还多次公然挑衅我父亲。
父亲与我忍无可忍，才去龙虎山与他们决一死战，我们里应外合终于把龙虎堂一众山匪歼灭。
为此还失去了两个重要的随从，我自己也深受重伤昏迷不醒，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
至于坊间传闻我与马生青成婚还怀孕几月，我父亲与马生青暗中有勾结等事，皆是有人蓄意中伤。
我父亲花远道上任多年来，从没有为一己之私伤害百姓的利益，兢兢业业全年无休，还请你们扪心自问我父亲有做过什么劳民伤财的事吗？
如今城中传言太多，人云亦云，很多人都失去了最基础的判断力，只要你们用心感受就能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我父亲真的与马生青有勾结，何必每年派大量的兵去剿匪，直接打开城门即可。
各位父老乡亲，我知道你们都是受人蒙骗，常言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言尽于此。”
人群中安静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