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发白的头发紧贴着潘六斤的脸颊，泪水混着额头的鲜血流在华贵的衣襟上。
他如同被抽了七魂六魄，双目无神靠在墙壁上。
段知府手下衙役上前直接把他绑了，这次他没有丝毫反抗。
蜘蛛精跌坐在地上，随着内丹散去不过一两个时辰她也慢慢显出真容。
白皙的脸与手已经爬满皱纹，乌黑的头发变成枯草，双目无神，嘴角耷拉着，就如同年过古稀的老人。
这一变化让原本上前的人往后退了退，他们毕竟是凡人俱怕这妖物。
白飞飞见状叹了一声麻烦，直接提溜着妖物前往公堂。
浩浩荡荡的林城百姓挤满府衙与长街，关于这对恶毒夫妻做得事情早已传遍林城，他们都想看看会落得如何下场。
在前往府衙的途中已经有人忍不住朝这对夫妻身上扔烂菜叶子。
“狼心狗肺的东西。”
“吃人小孩的怪物。”
“还我阿明。”
“还我阿正。”
“我家阿正死的好惨啊。”
“段大人，判他们死刑。”
“段大人……”
段知府身穿紫色官服端坐高堂，这次再审问，他们二人没有隐瞒把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倾吐出来。
听别人说会愤怒，听犯罪人若无其事的说他们亲人如何惨死则彻底掀翻怒气。
公堂内外出现片刻的宁静，随即呼啸而过的声音高悬于林城上空。
他们竟然杀了那么多人，他们连稚子都不放过……
公堂外的人想冲进来暴揍他们一顿，衙役们拦都拦不住。
最后还是段知府厉声喝道，“安静。”
咆哮声和躁动才慢慢停下。
那可是陈家与夏家啊，他们怎么敢。
几十年前林城发生过大大小小的事件，当地官府不作为，是陈家与夏家拿着黄金白银去外地收购药材与粮食，日日施粥，他们才得以存活。
当年还发生过不小的瘟疫，夏夫人当时怀着身孕也在帮助患疫的人，这才在生下夏小姐没多久便去了。
如今在林城活下来的人大多受他们的恩惠。
可惜好人没有好报，他们死了，他们的后人也死了。
清明也不会有人祭拜。
若干年后再不会有人记得陈家与夏家做的好事。
可恨的是这两人为了一己私利白白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还连累陈家与夏家的名声。
“杀了这对人渣。”
“杀了他们。”
“杀了人渣。”
“杀了他们！”
“……”
就连公堂内的衙役一个个都忍不住跟着外面的百姓喊起来。
喊声此起彼伏，令人震惊。
段知府厉声喝道，“诸位安静，他们犯下的错误自有律法判决。
如今潘六斤与这妖物犯下滔天罪行，按律应当处以斩刑，三日后行刑。
现已查明所有事件都与陈嘉文、夏梨二人无关，本官在此还他二人清白。
另由于陈夏二人惨死如今飞灰烟灭又无后人，本官提议为陈家与夏家修建祠堂，只求他们泉下有知，得以安息。”
“对，修祠堂。”
“恩人后人枉死啊。”
“大快人心，只可惜陈夏两家。”
“我要用臭鸡蛋扔他们。”
三日后正午，长街站满了人，不少人把筐里的烂菜叶子与臭鸡蛋砸向他们，以往当值人员大多会阻止，让那些人走的体面一些。
如今没有人阻止，百姓们恨不得生食其肉，当值人员如果不是身上的官服恐怕也会加入其中。
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有犯人让所有人痛恨。
烈日当头，刽子手举起大刀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他没有喷上烈酒，直接往潘六斤他们夫妻二人脖子上招呼。
一下，脖子没有断。
又一下，脖子还是没有断。
一下一下又一下……
行刑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伤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容易，死了就解脱了，但怎么能轻易让他们死掉呢。
就算是死也要痛苦的死去。
刽子手手中持的大刀已生锈，磕磕盼盼砍了几十下才把头砍断。
台下一阵阵叫好声。
两颗圆滚滚的脑袋顺着台阶滚到台下，不知从何处冲过来的野狗直接把潘六斤的头与身体拖走，争相抢食。
人群中有大人慌忙捂着孩子的眼睛，有人拍手叫好，有人高歌……
蜘蛛精在被砍掉脑袋没多久就变成了蜘蛛的模样。
周戈把尸体洗干净放到酒坛泡酒。
一场悲剧自此落下帷幕。
人们自发来建祠堂，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周戈从残破不堪的陈府中只找到了当年陈嘉文送夏梨的奇闻轶事录。
昨日的梨园早已不复存在，周戈四人为他们二人建了一处衣冠冢，里面只放了一本奇闻轶事录，又在坟旁种了一棵梨树。
待到来年春日再见梨花开。
四人休息了几日便上了路。
他们离开林城那天路过衣冠冢，不知从哪飞来两只比翼鸟，站在他们肩膀嬉戏，跟着他们飞了一段行程便展翅远行。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周戈暗自叹息，“他们如今身体康健，可以飞遍天涯海角，看日升日落，看山清水秀和奇闻轶事。”
“夏梨大概会看到美人鱼。”许徽苒又开始抹眼泪。
“是啊。”
他们在井中被困三十余载，如今死后方得自由。
落日余晖，拉长几个人的身影。
周戈突然想到了之前的怪事，“隐之，为何你们会在蜘蛛妖的心脏中昏迷？”
他们三人修为都比她高，却无法在心脏中行动，尤其在里面待的时间越长，越没有力气。
她却能自由活动，更神奇的是她随身携带的玉佩竟然会化作利剑，还可以与蜘蛛精一战。
这一切周戈都想不明白。
“未可知。”顾潜眉头间的褶皱能夹死一只苍蝇。
从来到林城后处处透露着古怪，提供蜘蛛精能量的东西也不知从何而来；他们又为何会在妖体内失了力气。
总之，有太多太多的疑惑还未解开。
本该是他来保护她们的，却反过来被她保护……
白岁岁瞥了他一眼嘲笑道，“枉你自称是无极第一元婴，遇到小小的蜘蛛精还得女人来救。无耻，哼～”
少年，你很勇嘛！
周戈甚至都能想象到白岁岁说这些话时欠揍的表情。
顾潜头一次没有反驳，这次确是自己轻敌，如果没有周戈，怕是他们都要成为蜘蛛精的盘中餐。
只是他什么时候自称无极第一元婴了。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扎着马尾的少女，她在和苒苒说着什么，眉眼弯弯翘起，笑声悦耳。
“喂，你在看什么？”白岁岁双手叉腰挡在他面前。
“干你何事！”顾潜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白岁岁面色难看，目光如刀般射向不远处的男人，随即又落到前面的少女身上，顿时巧笑倩兮。
“周姑娘，周姑娘……”
白岁岁气喘吁吁跑到周戈身侧，“周姑娘，周姑娘。”他清了清嗓子，“我叫白岁岁，以后不必小殿下小殿下的叫我，多生分啊。
我们都有过生死之交了，我家就在蓬莱仙岛。
你知道蓬莱仙岛在哪里吗？
在最最最南边，岛上四季如春，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要不要去我们那里玩一玩？
你放心，所有的费用都包在我身上。
去不去嘛，去不去嘛……”
少年，你这很像诈骗好吗。
周戈下意识看向顾潜。
顾潜冷声道，“小殿下为何还跟着我们，你自行离去吧。我们三人奉命有要事办，可没有时间和小殿下玩乐。”
“啧啧啧，我和周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平日里也没见你那么多话。”白岁岁转眼又笑眯眯说道，“周姑娘，去不去嘛……”
琉璃般的眼睛亮晶晶看着她。
这……很难拒绝的好吗，虽然在危难时刻他帮过自己，但……
“我……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小殿下若想玩乐不若再去寻人，如何？”周戈想了想还是早点打发这位小殿下，免得再生事端。
何况他们这一路又是寻人又是找回家的方法，哪有时间陪他玩乐。
白岁岁哼哼唧唧几声，撅起嘴，“不去就不去嘛，干嘛要赶我走。”
许徽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是头一次见到高傲的小殿下这么委屈。
“笑什么？丑女人。”
丑女人？
她？
许徽苒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你说我丑？”
“不然呢？”
许徽苒压低嗓子笑了两声然后从怀中拿出法器往白岁岁身上招呼。
管他什么殿下，只要说她丑的人都得被揍。
白岁岁一边躲一边咆哮，“喂，你生哪门子的气。我说实话也不行，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一叶障目，你就是在无极派待太久了，没有见过真正的绝色。”
“你给我站住，别跑啊……”
周戈眼角弯弯看着你追我赶的两人，多日围绕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戈戈，你之前拿的长剑呢？”
周戈从怀中拿出玉佩递给顾潜，“这玉佩虽在在危难时刻化作利剑，又不知何时化作玉佩，如今怎么也变不回剑的模样。”
就是一块很普通的玉，上面的花纹也是很常见的花，并无何神奇之处。
顾潜把玉佩拿在手中仔细检查，“这是从何得来？”
周戈不好意思挠头，“我从现代来的那天在路边捡的。遇到蜘蛛精之前我一直以为它就是一个装饰品，没成想这次竟然变成利剑，还斩杀了蜘蛛精。”
说起来周戈还有些疑惑，从蜘蛛精死后，她就再也召唤不出利剑，玉佩又变成了那个普通的玉佩。
难道玉佩与蜘蛛精有关？或者蜘蛛精是它变成长剑的关键所在。
她问出了心中疑惑。
若法器认主的话，主人可以随时随地召唤；若法器不认主又为何突然现身救他们。
况那日与蜘蛛精战斗后他发现利剑不是凡品。
倒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只是又为何会出现在二十一世纪呢？还偏偏出现在周戈回家的路上？与她来到这个世界有关吗？
最近有太多之前未曾见过的现象，他自己也解释不通。
见顾潜一脸凝重摇头，周戈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得到了重要法器马上要练成绝世武功。
不曾想只给了自己几日做梦的时间。
“周姑娘，你多大了？有无道侣？”白岁岁又若无其事的插在他们二人之间，白白得到顾潜一记冷眼。
“小殿下没什么事可以走了。”
“为何要走，我跟着周姑娘又不是跟着你。”白岁岁白了他一眼继续凑到周戈面前。
周戈正为玉佩的事情烦心呢，没空搭理他。
夜幕降临，四人才在一处河边落脚。
周戈闲来无事做了些鱼竿立在河边钓鱼。
河水清澈见底，鱼儿撒欢跑，有些傻鱼看到鱼竿悄悄的凑过来，没一会，水桶装满了鱼。
许徽苒改良了周戈教烤鱼的方法。
白岁岁早在鱼香味冒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在不远处等候，口水直流三千尺。
顾潜去周围打探了一番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设下结界，一回来就看到白岁岁像狗腿一样跟着周戈。
远远的还能听见他那轻佻的声音，“周姑娘，我钓鱼你去旁边歇一会。”
“周姑娘，放着我来，我最会烤鱼了。”
“周姑娘，你试试蓬莱岛的杨枝甘露。”
“周姑娘，我这里还有灵石和绸缎你喜欢吗？”
“周姑娘，我能叫你戈戈吗？”
“周姑娘……”
顾潜眸色阴沉瞪了某人一眼，大步向前走到周戈身边，温柔道，“戈戈，你去钓鱼吧，剩下的我来。”
“麻烦隐之了。”
周戈把烤成半成品的鱼递给顾潜，又回到河边继续钓鱼。
屁股还没坐热，某个花蝴蝶又来到她跟前，她甚至都能想出他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周姑娘，我来帮你钓鱼吧……”
周戈叹了一口气，“小殿下，我知道你把我当成了别人。可你要知道我就是我，而不是你想念的那个人。我真的还有要事要做，没有时间陪你玩乐。小殿下你……”
话还没有说完，琉璃般的猫眼已经浸满泪水。
他哭了……
这可是第一次见面就对凡人喊打喊杀的小殿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