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林衍回燕城以后第一时间就来探望了东方璨。
梁正皓偶尔也会去公司一趟，大王不在家，那群猴子不得反天了。
东方晓怀孕的事情林衍也知道了，他进病房就看见东方璨开着电脑在上育儿网课，手里还拿着pencil在平板上做笔记。
读书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认真过。
“看你伤得也不重，怎么赖在医院不肯走呢？”
东方璨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左手心还缝着针，右手腕留着他自己咬的牙印。
东方璨按下暂停，从床头把费用单拿起来递给林衍：“这里住着清净。反正是你买单，多住几天怎么了？叔叔记不记得有个神棍说我命里多灾多难，我原先还不信，这几年看来真是没说错。”
林衍翻看着账单，眉毛拧成一团：“这都抵得上我半年工资了。算命的话也信，你现在躺在这里就是在浪费医疗资源。”
关于东方璨年少算命的事，林衍略有耳闻。
老道说东方璨命中带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孤寡命数，克父克母克自己。身体也是极度孱弱见风就倒，命盘里显示无妻也无子，老来晚景凄凉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梁正皓当即掏出手机就要扫码转账，也不管是不是遇上了骗子，开口问老道多少钱才能帮东方璨逆天改命。
仙风道骨的老道长根本不为身外之物所动，淡淡看了梁正皓一眼，表示这命李耳还阳也改不了。
除非……
老道还没说完除非后面的话，梁正皓气得就要打人。
老道接着说虽然东方璨命数不好，但是八字奇硬，从他的寿元来看基本只有他克别人的份儿，人间外力因素没什么足以把他弄死。
东方璨在旁边听得哈哈大笑，不知道中二的年纪觉得听上去特别炫酷，还是对封建迷信的嗤之以鼻，拿手机扫码付了288给老道说了声谢就走了。
东方璨当初是把这件事当笑话给林衍说的。没多久他父母意外去世，接着他又得了抑郁症身体一落千丈，稀里糊涂的和梁正皓远赴重洋注册结婚，似乎都在朝着那老道算的挂相在走。
林衍看了眼东方璨的左手：“本来命格就不好，照现在这么看生命线事业线健康线全被切断了，还不如之前呢。”
东方璨看了看自己掌心，反问林衍：“叔叔为什么不觉得这是逆天改命了呢？”
“逆天改命有那么容易？”林衍笑了笑，把拎来的两斤葡萄放进沥水篮里，特意来报东方璨的虐妻之仇。
“我今天不想吃葡萄了，先放着吧。”东方璨看穿林衍的心思，从床上跳下来，把柜子里的灰枣阿胶膏鲜炖燕窝和即食鱼胶拿出来跟林衍共享。
“耗子对你真是没得挑，这么多补品上供似的紧着你吃。”
益气补血的，滋阴润肺的，还有促进伤口愈合的，各式补品堆成小山包，存货量不比楼下回收礼品的铺子少。
林衍咬着块驴皮阿胶膏扯了半天嚼不动，问东方璨这玩意儿对补血真的有奇效吗？东方璨白了他一眼，有个屁的奇效，催肥有奇效。
“你后来去找过那个算命大师吗？我觉得他算得还挺准。”
东方璨微微眯起眼：“找过，没找到。听说因为占道经营被取缔了吧。”
“你知道他当时怎么说耗子的命格吗？说耗子的命格是百里挑一的府相朝垣格，从政可拜相封侯，从商必定富甲一方。即使什么都不做躺在祖谱上啃老本也是衣食无忧的命。”东方璨笑了笑，人同命不同啊。
“你不会就因为那神棍两句话跟耗子在一起的吧？”
东方璨挑了挑眉：“为什么不会呢？要那神棍没骗我，我命真有那么硬的话，他是唯一不会被我克死的人了。”
林衍沉默片刻：“我记得你以前没那么信鬼神之说。”
东方璨吃了颗灰枣漫不经心地说到：“经历得多了，自然就信了。”
林衍盯着东方璨半晌，似乎在组织措辞：“两年前你把遗嘱交给我保管，我以为你那个时候就看淡生死了。”
“是看淡了，但是突然又有点舍不得死，觉得人世间还是蛮有意思的。”东方璨天生对感情格外淡漠，对两个妹妹的感情是受父母之托，对吴琛则是因为愧疚。
他和林衍虽然是叔侄，不过在成年之前都是以作弄林衍为乐，别说尊敬，连基本的友爱都谈不上。
梁正皓对东方璨死缠烂打十余年，执念太深又毅力惊人，最终感动天地，成功和东方璨混上了一个户口本。
林衍看来就算不是梁正皓，换成任何人能够这么契而不舍的坚持十几年，东方璨都可以和对方喜结连理。
“你知道其实我还有个弟弟吗？”东方璨忽然开口。
林衍以为东方璨并不知情，毕竟那时候他也只有三岁。
这话问得让林衍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只是场意外，跟东方璨毫无关系，甚至大家都瞒着他们三兄妹。如果东方璨真的信了生死之说，搞不好会把责任往自己肩上揽，把那个小男孩看作是自己命硬‘克死’的第一个受害者。
“我怎么不知道我哥在外面还偷偷生过一个孩子？”林衍巧妙转移话题：“谁又跑到你这里来散播言语了？就算我哥真在外面有私生子，我也是站在你这一头的，其他的野侄子我通通不认。”
“我爸妈生的。难产，生下来就没气了。”东方璨看过医院的档案，没道理林衍不知情：“别告诉我那时候你都八岁了还不记事。”
东方璨有时候是发自内心的羡慕吴琛，当个傻子有什么不好，至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没烦恼。
关于他早夭的弟弟家里隐瞒得非常严，如果不是东方璨记事太早隐约有点印象，后来又去医院查过档案确认真的不是他记错了，他也不应该会知道这件事。
他弟弟没有设灵位，只是简单葬在他姥姥姥爷家院子里那颗黄桷树下。
在他的情感里当然没办法理解刚出生就离世的孩子能让父母有多悲痛，原先他也只是以为他父母对这个孩子没有多深的感情，直到吴琛发生意外，他看见大姨在医院里哭得撕心裂肺。
天底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难怪每年五月他爸妈都会消失两天，原来是去看他弟弟了。
他终于懂了，为什么在这个家里只有他可以活的那么随心所欲。只有一个儿子和仅剩一个儿子是不同的，他父母望着他的时候始终带着对那个早夭孩子的思念。
吴琛九岁那年就在他手上发生过一次意外，结果十几年过去，东方璨因为自己看管不严让吴琛险些再次发生危险。
他对吴琛除了亏欠，更多出一份责任。
“叔叔，我也不知道该拿阿琛如何是好。”东方璨沉默片刻：“好几次我都想告诉阿琛事情的真相，可我又害怕如果我告诉他了，他会活不下去。”
林衍一直以为东方璨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今朝有酒今朝醉，和谁过日子不是过，过什么样的日子不是过。
此刻他忽然察觉自己完全不了解东方璨，表面看似冷漠的人原来才是把什么都看重什么都想要握在手里不松的那个。
吴琛的道歉信东方璨一直没拆，林衍看见桌上那鼓鼓囊囊一大包，征得了东方璨同意后拆开了信封。
林衍看完长达七页的长信以后总结成了八个字——情真意切，狗屁不通——前三页是吴琛在追忆童年和东方璨的种种，中间两页表达了他对东方璨的爱恋和依赖，最后用两页的篇幅完成了对东方璨冷漠的控诉，以及自己认识到了错误，发自内心的道歉。
“这道歉信写得……我打赌绝对是在网上瞎抄的。”东方璨听完林衍的总结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maybe。”林衍从信封里拿出了一枚两尺宽的铜制物件，重量有些趁手，上面还描绘着燕城风景：“这是什么，书签？”
东方璨接过来在手上掂了掂，又细心沿着书签通体摸了一遍，发觉这小东西竟然会自己发热。
他只诧异了半秒钟的时间，就把书签压在窗台位置，拿起装鲜炖燕窝的玻璃瓶扬手用力砸了下去。
书签应声而断，露出镶嵌在里面闪着微光的电子接收器。
东方璨把那块芯片扣了出来，拿在手里研究了片刻：“窃听器，jun方的东西。高穿透高保真，或许还带定位传输功能，充一次电至少可以用半年。”
林衍之前在电话里听梁正皓说起来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东方璨都能从吴琛手里虎口脱险，说明吴琛还没有丧失理智到真的要对东方璨做些什么。
今日一见被吴琛的恐怖吓得后背发凉。
他都癫狂成什么样了，说是疯子都低估了他。
“要不你就把真相告诉他吧。”依照吴琛对东方璨的了解，他多半是不会看自己写的信，但是又不会真的让清洁阿姨拿出去扔掉，所以送信道歉是其次，在他身边放个窃听器才是最终目的。
东方璨和梁正皓的所有电子设备都有加密，说起来还是他让吴琛做的加密，没想到当初纯粹图好玩，如今竟逼得这疯子往自己身边丢窃听器。
“人各有命，你不能担着他的命过日子。”王思翰也找过林衍，别说吴琛还尚在人世，就算没有后面这一系列不可控的变量因素，林衍也只是吴琛的准姐夫而已。
王思翰都能找到他这里来哀求，也是难为他一片痴心。
“让我再考虑两天吧。”东方璨顿了顿，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你别赖在这里考虑，要考虑回家去考虑。”东方璨多住一天林衍就要打工一个月来偿还：“快点把衣服换了东西收一收，我帮你办出院手续。”
东方璨坐在原地不动：“耗子说我要是再乱跑被他抓到，会把我腿打断。”
“我左腿断过一次，再断的话这辈子只能在轮椅上过了。所以我不跑了，除了他身边，哪里都不去。”
梁正皓进门就听见东方璨这句话，心情没来由的大好。
他冲着林衍抬了抬下巴：“叔叔。”
不等林衍回答，梁正皓径直走向东方璨所在的位置，扳起他的脸就是一吻。
唇舌纠缠呼吸交错，留下林衍独自在旁边思考爱情保持新鲜的秘诀是什么？
是爱？还是爱而不得？
林衍戴着蓝牙耳机面带嘲讽看着他们亲热，叹喟陈奕迅那首红玫瑰的词写得真好。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眼前这两个人十分生动形象诠释了这句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