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情不知所起
夜凉如水。
顾青沐浴完毕，洗去在紫玉楼中沾染的香粉味，一身清爽地步出浴房。
刘婉用棉帕包住她的湿发，替她一点点绞干。
“幸亏那人来的时候刘义不在，不然他一定会暴跳如雷。”刘婉轻笑，“王妃是没有瞧见，你与钱三娘吃饭的时候，刘义的眼神像是黏在那人身上，扯都扯不下来。”
也难怪钱三娘会打趣他是否喜欢男人，换个不知情的看到，怕也难免会浮想联翩。
顾青坐在镜前，从镜中瞧了眼刘婉的神情，“那你呢？你就不怕我做出逾矩的事来？”
刘婉摇头，“王妃是我见过的最懂分寸之人，就连师统领也赞不绝口。”
她在雍王府中，便是看护顾青所在院落的侍卫之一，对于顾青每日的行动了如指掌。
“师统领还说了什么？”顾青问。
刘婉笑笑，“师统领没对属下说什么，只是属下觉得王妃与殿下之间若是太有分寸，就不那么像夫妻了。”
她不知道凤泽与顾青的约定，只是根据平日的观察，对这位王妃颇有好感。
在顾青嫁入雍王府前，他们都听说过未来王妃对殿下一往情深，待顾青嫁入王府后，所作所为又处处显出体贴忍让，哪怕别居一院也不曾有过怨言。
她同为女子，不免对顾青有了一丝同情。
他们殿下是极好的男儿，若能与王妃相亲相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从这两人相处的情形来看，殿下也未必就不会喜欢上王妃。
“这些话我只敢私下与王妃说，”刘婉道，“王妃大约不知，殿下从未与女子在外面单独吃饭，更不曾陪着谁在街上闲逛过。”
若说这是身为夫君的义务，京中也不是每位做丈夫的都能如此。
“王妃失踪那晚，殿下带我们到古安寺搜查，那个山洞外面插着一张字条，写着只许殿下一人入内。”刘婉看向镜中，对上顾青的视线，“殿下想也没想就让我们退开，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明晃晃的陷阱，凤泽本可置之不理，但他仍然义无反顾地照办。
“山洞塌下来的时候，师统领都快疯了。”刘婉道。
顾青想象那样的场景，垂眼，“师统领一定恨死我了。”
在这些人的眼中，她的性命自然没有凤泽重要。
刘婉摇头，她放下棉帕，拿起梳子，“我们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殿下说过，每一条性命都很重要。”
无论这个人是将军，是兵卒，是商人，是农夫，是男人，是女人，是老者，是幼儿。
“战场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的性命。”刘婉怅然，“但最值钱的，也是人的性命。”
她见顾青向她投来钦佩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动手为顾青梳头，“这也是殿下说的。”
他们刚跟随殿下的时候不懂，后来慢慢懂了。
顾青望着镜中的自己，桌上灯火摇曳，镜中的身影暧昧不明。
“殿下是好人。”顾青道，“我在苍州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
她从一开始就对凤泽说了谎，但唯有这件事她没有骗他。
七年前，她重病难愈，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
她心想，如果这回真的要死，不如回苍州与母亲葬在一起，也算是报答她拼死生下她的恩情。
于是，她在父亲的陪同下回到了苍州。
那日天气晴好，她稍微能下床走几步，便想去街上看看。
父亲拗不过她，只好带她去了苍州城中最大的一家茶楼。
阳光洒在窗前，街上川流不息，眼前本该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但在她这个将死之人看来，所有美景都如同残破的画卷，令她意兴阑珊。
一个年轻人被人推搡着从对面的医馆里摔出来。
他衣衫褴缕，瘦弱伶仃，抱头滚到街上，却不知身后几匹骏马疾驰而来。
马上骑士均身着军中服饰，他们似有急事在身，策马跑得飞快。
眼看马蹄就要踏中那个年轻人，路边突然有人窜出，一把提起他纵身跃开。
马上的骑士也赶紧勒住缰绳，几匹骏马前蹄朝上嘶声立起，场面极为壮观。
救人的男子将人放到一旁，转身看向那几名骑士。
骑士们见了他，俱是一惊，纷纷跳下马背行礼。
顾青在楼上隔得远，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能看到救人的男子也很年轻，但他面貌冷峻，站在那里身姿笔挺，不怒自威。
茶楼上有人认得他，议论声中，顾青这才知道，男子竟然是带兵去南蛮作战的雍王殿下。
见他似乎在教训那几名骑士不该在闹市策马，这些身材高大的兵士均未争辩，乖乖低头挨骂。
顾青趴在窗台上看得有趣，对随行的小厮吩咐，“那个摔倒的人受了伤，你们去把他带过来，让大夫给他看看。”
她也说不上自己为何想要多管闲事，但雍王既然救了人，那她就跟着日行一善，说不定还能沾沾雍王的杀气，把病魔吓跑。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动念，竟然就捡回了一个药师，而这个姓宋的药师只用了一年时间，就让她的身体变得与常人无异。
尽管宋药师无法祛除她的病根，但这几年她能够如常人一样自由行动，已经让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愉悦。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拜凤泽所赐。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怕过他。
因为她知道，不管凤泽待她再怎样冷淡，他仍是那个曾在闹市的马蹄下救人的男子。
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仗着他心底的柔软，为自己谋划了这桩婚事。
她原本对此并不感到愧疚，但她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一天，她或许会因为自己……伤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