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一次呷纯米团子
翠二爷将它们全都拔了出来，他去了下一家。
在现场的李玉华一声不响走开了，一个人悄没声息走到翠二爷家的猪栏后面查看，一块地的白菜长得绿油油的逗爱得很，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路过猪栏门口，她伸出脑袋往里看了一眼，呵呵一面还发着一片嫩生生的萝卜菜芽芽。
很好，她悄悄离开找队长去了。
队长正威风八面站在禾场坪里，眯眼看着远方的山峦。
李玉华走到他身边，不疾不徐地笑着道：“队长，我跟你报告一件事，翠二爷只拔别个家的菜，不拔他自己家的菜。”
队长黑红的脸膛上闪过一丝意外，呵呵，这个妹子太厉害了，这么小就操这么大的闲心。
“队长，你跟我去看看吧。”见队长没有表示，她又加了一句。
队长只好跟在她身后去看看了。
翠二娘听到脚步声，她忙从屋里走出去看究竟，见李玉华领着队长往她家屋后走，顿时就慌了，用能吃人的眼光瞪着李玉华。
感觉到了她的眼光，李玉华侧过脸对她甜甜地笑着打招呼：“二娘，你在家啊，我带队长来看看你家的菜。“
翠二娘的脸顿时比锅底还黑，她慌急慌忙几步走到队长身前，张开双臂拦着他：“队长，你莫听她一个妹子噶胡扯，我屋后么子都没有。”
队长绕过她继续往前走，她又伸手拉着队长的衣服。
“队长，去我家坐坐吧，很快就要出下午工了。”
李玉华已经走到白菜地边了，她大声喊着：“队长，你快点过来看啊，这些白菜长得好好。”
躺在床上小憩的李建设也被她的声音吵醒了，他也起身走了出去。
队长看了翠二娘一眼：“放开，拖烂了我的衣服要赔的。”她晓得拖着也没用了，松开了手。
队长几步就到了菜地边，看着那些菜站着没动。
李玉华笑呵呵地看着队长：“队长，何个办？”
“拔了。”吐出这两个字，队长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
“好咧。”李玉华笑眯眯地蹲下身子开始拔菜，一棵不留，拔完白菜又去猪栏里面将萝卜菜芽芽也都拔了。
局外人李建设淡定地看戏，呵呵，这个玉华妹子胆子硬是大得很，做事也蛮逗人恨，当然他还不晓得他那个便宜爹正在挨家挨户拔人家的菜。
翠二娘气得脸都绿了，她硬忍着在等队长走开。
李玉华将拔了的菜都收集拢来，李玉兰还及时给她送了个篮子过来。那些菜装了满满一篮子，她提着送到食堂里面去了。
队长也背着双手离开了。
翠二娘回到她家的阶基上，胸膛起伏冒烟，双眼冒火，透过对面敞开门紧盯着一条线上的前门。终于李玉华的身影出现在了前门，翠二娘开始跺脚拍手破口大骂：“喊你屋里猪娘狗爹来赔钱，黑货，蠢货，卖不出切的货，我屋里栽种几颗菜挡了你的路还是何个，又冒栽种在你的麻屁上。”
李玉华穿过屋子又从后门走了出来，她展开一个甜美的笑：“二娘，不要以为只有你会骂。”她对着禾场坪大喊一声：“玉兰，玉凤，富国，富强，你们都回来。”
四个小屁孩很快跑到她身边来了，她笑着问他们：“会不会骂人？”
四颗脑袋同时点了点：“会。”
“好，开骂，有么子事大姐给你们撑着。”
李玉兰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带着满脸的甜笑大声开骂：“死脸，臭脸，不要脸。”
其他三个也开始大声叫着，笑着，跳着，骂着，很快将翠二娘的骂声掩盖了下去。
李建设都忍不住笑了，翠二娘感觉骂不下去了，她这边怒火攻心，他们那边边骂边笑，好像在逗她玩一样。最气人的是她的声音完全被盖住了，骂了也是白骂。
李建仁想扑过去打人，看了看李玉华终究还是不敢。
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个个嘴角憋笑。
80岁的明五奶也出来了，这位在那个年代稀有的长寿老人，耳朵还灵敏得很。见奶奶出来了，那些孩子们又停住嘴看热闹。
“翠二娘，亏你活几十岁了，还跟一群细伢子骂架。欺负一群细伢子你算么子的本事。”
“五奶，你老来得好，你屋里玉华妹子硬是要成精哩，你老个来看，把我屋里的菜都拔完哩，喊你崽和媳妇来赔钱。”翠二娘说着就上去拉住明五奶的手臂，要带她去看现场。
明五奶可是刚从自家猪栏后过来的，喜二娘还在那为那些被拔的菜难过呢。她反拖着她的手往自家猪栏后面走：“来，我先带你切看，你家喜二爷几十岁了，还拔完了我家的菜，我孙女是细伢子没懂事。”
李建设明白过来了，翠二娘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她挣脱明五奶的手。
“我男人拔菜是上面分的任务。”
李玉华：“我拔你家的菜也是上面同意的。”
翠二娘张着嘴，合不拢了。
李建设再次笑了，呵呵这个妹子还真厉害，有点意思。
李玉华扶着明五奶往家里走：“奶奶，我们回去吧。”她的弟弟妹妹们走之前还不忘回过头冲着翠二娘吐舌头扮鬼脸，
队里的红薯都吃完了，今年社员们都忙着做大事去了也没有晒刨红薯丝，食堂晚上那一餐就取消了。
中午的那一点点菜里面也看不到油星子了。
中午散工社员们还能兴冲冲往家里走，下午散工时就一个个焉头搭脑，有气无力的样子。到家就到水缸边舀一大勺生水灌进肚子里，然后就倒床上躺下。现在是地哄肚子的时候到了。
小孩子们不爱惹事生非，追追打打了，一个个饿得眼神呆滞，坐在哪里就不想动了。办灰饭吃的心思都没有了。
牙口好胃口好的明五奶饿得难受，就念叨：“我要还呷两年饱饭再死就好，那样我死也闭眼了。唉，做世人要呷一世饱饭，做世牛要呷一世饱草。”
据说没有遗憾没有挂念的人死了才会闭眼。
李玉凤放了学就到处扯野菜，拿回家交给明五奶洗净晒干，后来没有野菜扯了，丝瓜藤也扯回家晒干。晒干的野菜用石磨磨成粉，再领点余在食堂的米回家磨成粉，两样和在一起做团子呷，那是人间美味。没有米领的日子，和点糠也能填一下肚子。
天终于是下雨了，寒冷的冬天也来了。食堂里的存粮是越来越少了，菜是基本没有了，改成了一餐一个汤，里面几片菜叶子数得清，几点油星子也数得清。
李玉华后来是每餐只端二两米了，剩下一两八钱米存着。这天下午她将自己剩下的米都从食堂领了出来，弟弟妹妹们一见她端了米回家眼睛都亮了，一窝蜂围到她身边姐姐长姐姐短的。
李玉凤自告奋勇：“姐姐，我去帮你推磨，磨成粉做米团子呷，最好呷了。”她是三两米一餐，没有一点剩余，想着出点力，也许大姐会散一个给她呷。
“好，姐跟你一起去，你们别急啊，做好了人人有份。”
“啊，好，好，好。”小屁孩们欢呼了起来，这个家又有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本来这个时候都是哪个省下的米哪个自己吃，谁也舍不得拿救命粮食出来分享的，所以李玉华这个举动是出乎了她那几个弟弟妹妹的意料之外的。
李玉华跟在李玉凤的身后进了明五奶的屋子，身后跟着弟弟妹妹。正躺在床上节约能量的明五奶，见孩子们都涌进她屋里来了，就坐了起来。
“今天你们哪个领了余米，要做团子呷吗？”
李玉华笑着说：“奶奶，是我领了余米，做好了团子给你送点来。”她今天领的余米有8斤，全家人一人一碗是足有的，大家可以过个年了。
明五奶吞了吞口水，她想今天怕是可以呷两个纯米团子了，她感觉浑身有劲了，翻身就下了床，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看孩子们推磨。
李玉凤走到石磨边上，踩到一个早就安放好的土砖上，她熟练地拿起高粱杆子扎的小扫把，在石磨里面到处刷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