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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嘴硬心软偏执秦王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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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昼今早又出现在了中和殿。

    互相交谈着走入大殿的大臣们见他拎着上次那张落日弓,站在上首,神情不似寻常,不禁交换了个眼色,安静了下来,束手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用余光关注着前方秦昼的动作。

    只见上方秦昼侧身从案桌旁箭筒里抽了一支箭出来,搭在弓弦之上,泛着冷光的箭簇指着阶下的大臣们,慢慢挪动,即便穿着累赘繁复的宽袍广袖,他一身从尸山血海中浸泡过的肃杀气势依旧一寸寸显露无疑,形成了实质性的粘稠杀意,沉甸甸地压向大殿中的人,凌厉非常。

    被箭指到的人纷纷屏息跪下,战战兢兢,汗出如浆。

    晏回不知道他因为什么突然发难,但在朝堂之上公然箭指众臣,也太过了些。他跪在地上俯首劝阻:“王……”

    “嘘——”秦昼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渐渐隐没,“别吵。”

    殿内一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呀,找到了。”利箭停留在一位蓄着短须的男子身上,秦昼面上竟还带着些温和笑意,“汴侍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利箭当头,汴侍郎立刻脸色惨白,跪伏在地:“王!臣知错了,臣昨晚不该纵容蠢笨鲁莽的小女去扰了您的清净。臣会管教好小女的!”

    一听这话,其他跪在地上的人便知道可能是昨夜汴侍郎的女儿被送入了宫,但许是笨手笨脚,不解风情,触怒秦王了。

    他们心中不免松了口气,觉得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秦昼盯着他:“身为人父,竟愿将子女敬献出去,如此慷慨,倒同我父王一样。”

    汴侍郎一听秦昼提起前秦王,便知道他对自己已存杀意,急忙将头磕得砰砰响:“请王饶命!请王饶命!”

    下一秒,利箭离弦而去,精准洞穿了他的脖子,血从动脉中奔涌而出的声音、临死前艰难的喘息声交错响起,他挣扎着用手指扣紧染血的地面,划出混乱的血痕,想要求援,周围却无一人敢去扶。

    很快这些响动便湮没无声了。

    浓重的血腥味渐渐散开,气温渐渐变凉,气氛压抑到极致。

    站在汴侍郎旁边的两位官员被溅了一头一脸的血珠,又感受到地上的血泊逐渐浸湿了他们的鞋,像一双粘稠又狠厉的手,攥着他们的脚往下拖,让他们抖得几乎站不住。

    旁边的小盛子冲左侧打了个手势,很快,便有内侍清理血迹、盖上白布,将人抬走了。

    秦昼将弓箭随手搁在桌上,转身坐在王位之上,五指搭在扶手上,骨节分明,干干净净,不染血色:“王参军,前线最近动向如何?”

    王参军跪下禀报道:“王,陈副将传来消息,肃州、乾州已顺利攻下,楚王逃入长崎山,正在追捕。”

    今早楚见徵低低的那句“长留”在秦昼脑子里转了一圈,让他眉梢眼角都凝着薄冰:“传令下去,我亲自去抓。”

    “是。”

    “散朝,晏回留下。”秦昼看了眼身边侍候的小盛子,示意他带着殿内的宫人们出去。

    殿中没有人敢停留,各自散去了。出了中和殿,几位大臣窃窃私语:

    “不就往后宫送了位美人吗,何至于在朝堂上直接杀人……这未免太过残暴……”

    “听闻昨日汴侍郎之女也只是手受伤了,好端端的回了汴府,怎么却要了汴侍郎的命。身为君王,如此轻贱臣子性命,实在让人寒心。”

    “感觉今日王的心情似乎特别不好,难道是昨夜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哎,随心所欲,意气用事,哪是一个君王该有的品性,若是太子还在……”

    “子期慎言!”

    “罢了罢了……”

    ==

    晏回敛眸站在阶梯前,静静等待着周围的大臣散尽,心中揣测着秦昼今日的异常原因。

    他今日就像是一张弓,未搭上箭却拉满了的弓,弦如满月,所有情绪全都激荡在内,压抑紧绷到濒临断裂,行事也是毫无章法几近疯狂。

    能如此挑动他情绪的人,只有一个。但明明听说他们俩几乎已经重归旧好了,是昨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秦昼负手看着晏回,问道:“楚见徵这三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果然同他所料。

    晏回问道:“臣这三年有许多时候都在盛京之外为官,有很多京中发生的事,都不是很了解。王您是想了解哪方面?”

    “她和齐少平。”

    晏回仔细回忆着:

    齐将军在秦昼回秦后不久便娶了一位叫做芸娘的女子,两人婚后恩爱和睦,感情甚笃。

    盛京传言,齐将军齐少平出生低微,自小在一个小山村中长大,芸娘是他邻居家的女儿,比他大约莫四五岁。齐少平长到七岁时,两家父母皆因连日大雨山体滑坡亡故,芸娘懂事早,也觉着两人同病相怜,便把他当弟弟带着,靠夜以继日点灯熬油做绣活赚钱,待齐少平大了些,便也找些苦力活来干,两人就这么相依为命长大。

    后来因塞北有敌寇入侵,若是再攻下一郡便会影响到他们的小山村,齐少平便参军入伍,抗击外敌,也为自己、为芸娘挣得一份功名和不再贫苦的将来。

    晏回说着,总结道:“三年前齐将军从塞北凯旋归来,王您当时虽在盛京,可能并不知道——当时楚王是意图将公主许配与他的,公主并不愿意,齐将军也直言拒绝了,并很快迎娶芸娘为妻——那个时候您也已经离京了。”

    “那楚见徵呢?”秦昼追问。

    “王后很快也为公主物色了工部尚书王尚书之子王广厦为其夫婿,公主执意不同意,王后甚至私自放王广厦进入凤阳宫。

    “公主在凤阳宫单独见到他,便知道她母后意图,气怒之下拔下发间金簪在王广厦右手臂上留下长约六寸、深可见骨的伤口,王广厦惨叫着慌不择路找御医,奈何宫中婢女奴才几乎全被王后调走,因此他跑出了凤阳宫,经过了几个妃嫔宫殿,闹出的动静全宫皆知。

    “凤阳宫中竟有外男能私自随意进出。此等丑闻当天便在盛京名门贵族间传得沸沸扬扬,楚王得知消息大怒,狠狠斥责了王后,并勒令宫内外禁止传讹,否则将施以重刑。

    “公主隔天便一病不起,半月后,宫中传出消息,为给楚王祈福,公主自请去临福寺带发修行。

    “楚王允准了。”

    晏回的话明明白白表明,当年之事,似乎另有隐情。这三年,楚见徵过得并不好,而楚见徵和齐少平之间,也并不像秦昼想的那样。

    她手上新增的茧子和变好的厨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秦昼面上神情并看不出什么端倪,但看向晏回的目光里无端透出来一种森森然的压抑,他道:“她在我约她一起离京当晚,叫了齐将军,一箭射中了我左胸口上方两寸,想要杀了我。”

    闻言晏回惊讶了一瞬,不动声色地看了上首秦昼一眼,千般思绪在脑海中瞬息转过,停留在记忆里那个光华夺目的身影上。

    最后他还是认输般地闭了闭眼,躬身隐晦地替楚见徵说话:“但您没有死。兴许……公主也是迫于无奈,想要保全您。”

    “是吗。”秦昼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他冷笑两声,“当初,我带着致命的伤口躲避追捕,昼夜不休逃亡近千里,那血淋淋的贯穿伤刚止住血又不断撕裂、感染,叫我夜不能寐、辗转难安。被伤口的疼痛折磨着的每分每秒,我都在想,却一直想不通,她为何如此待我。”

    “现在却告诉我,她是想保全我?”

    被压抑了三年的苦与恨终于在心间沸腾,说出来的刹那怒意混着快意,又连皮带肉撕扯出血淋淋的伤口。

    被囚于慕清宫期间,面对宫女太监们的冷眼、辱骂、讥讽、泄愤,他几乎想要真的去死,但就是还有着找楚见徵问清楚的那份不甘,还有着亲手杀了楚见徵的那份执念,让他咬着牙带着恨活了下来。

    是恨意让他走到了今天。

    现在却说,所有的挥刀相向都是舍己为他,所有的恨都是爱,他所受的最深的伤痛其实都是误会,他所耿耿于怀要报的仇其实竟是恩将仇报。

    这不可笑吗?

    他宁愿当初和楚见徵一起死在那个夜晚。

    倘若她真的失忆了,他可以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得过且过,将疮疤深埋。

    但她没有,她唤出了“长留”二字。

    这几日他的纵容、他的让步、他的几近投降,在她心里究竟算什么?

    或许她会想:你看啊,我曾经狠狠伤过他,但那又怎么样,我招招手,他便又摇着尾巴亲近我了。

    晏回一时哑然,方才自己那番话,似乎反倒适得其反。

    也对,他们俩的事,自己不了解,兴许是插不了手的。

    秦昼沉默良久,心头似有火在灼烧,周身却像是浸在寒冰中。

    窗外有风绕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风声嘶哑,断断续续。

    “若是你,”他问,“在知道这些事后,你会如何对她。”

    晏回感觉背后寒意渐渐升起,冰凉透体。他谨慎答道:“微臣不知。此件事情均是推测,或许您可以再去跟公主好好谈谈,兴许有其他缘由。”

    秦昼平铺直叙:“你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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