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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找寻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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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有了楚沛之后,妈妈好过一段时间。”

    沉默了许久,楚云嘶哑着声音开口,她生怕龚易听不见,想要拿出手机来打字,龚易抬手,“不用,我听得清,你继续说。”

    楚云清了清疼痛的嗓子,努力的放大声音,让龚易听得清楚些,“那时候小洁只有2岁,我有4岁,有一些记忆了,妈妈从医院里把小沛抱回来的时候很开心,因为那天她给了我和小洁……一人一块糖……”

    “对对对,我记得!那是妈妈唯一一次给我们糖吃,那个糖我们从来没见过,用蓝白相间的纸包着,有奶香味,里头好像还有坚果……但我们那时候都不知道是什么糖,后来也没见过……”

    “牛轧糖?”

    梁兴尧开口问,楚洁不知道,但楚云点头,“是,牛轧糖。她给了我们两个一人一颗,但很奇怪的是,那个糖我们村子里是没有的,而且,二十多年前的陵城……应该也没有,对吗?”

    “嗯,那是青州省的特产,二十多年前,陵江省确实没有。”

    龚易接了楚云的话,这一次,轮到楚家三姐弟疑惑了,楚沛转头看着两个姐姐,“我们村子里本来也不富裕,也没有什么做外贸的,唯独就只有后来做小商品批发的老高家有点稀奇玩意儿,我们家……怎么可能有那种糖呢?一定是你们记错了!”

    楚洁没说话,她那会儿还小,记忆也还很模糊,她刚才也就是想起来那一个瞬间,因为那个糖太好吃了,楚云却笃定的摇头,“没有,一定是牛轧糖,我长大来了陵城之后吃过,连包装都没换,当时我还说过,这是我小时候吃的糖啊。”

    楚沛没说话,龚易看着病历想了想,看向了楚云,“你说你妈妈生了孩子之后好过一段时间,好了多久?”

    “大概……有两三年吧,其实要说完全好嘛,也不是,但她很少发病,发病的时候也只是骂我们,不像后来……”

    楚云的声音顿住,轻轻的叹了口气,楚洁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楚云,“好像……好像是楚沛三岁了,爸爸出去打工,妈妈的情况忽然又不大好了……”

    楚云仔细回想,还没开口楚沛就点头,“对,我也记得好像是我刚有记忆的时候,妈妈的脾气变得很怪。”

    “她对你从来都温柔,哪像对我们啊……”

    楚洁忍不住抱怨,龚易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他们聊,安静的听了很久才开口,“你爸爸去哪里打工?”

    “陵城,和九叔一起,在工地上干活,后来万仞山改造成景区,九叔家也在改造范围内,就想叫我爸爸一起回去开个小饭馆,可开小饭馆一时半会儿没有在工地上干力气活儿挣得多,爸爸就没去……”

    楚云详细的说着,暗哑的声音里满是遗憾,“要是去了,大概后来也就不会……”

    “所以你爸爸后来在工地上出事了?”

    龚易略显着急的问,楚云点头,“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爸爸他因为工地意外……离开了。”

    龚易抿了抿唇,“当时的细节你们清楚吗?”

    楚云微微皱眉,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没有逃过龚易的双眸,楚洁见楚云不说话,便接了话,“爸爸是在陵城出的事,听说……听说当时的状况很惨烈,这人就……就没送回来,只是给村委打了电话,妈妈知道之后当即就发病了,痛骂了村支书一顿,说村支书骗她的,根本不可能,所以后来……工地上的人就把爸爸的骨灰盒和赔偿款送回来了,我们谁也没见到爸爸最后一面。”

    “还有给大姐的棒棒糖。”

    楚沛冷冷的接话,语气里是隐忍的抱怨,“工人说,本来都下工了,爸爸第二天就要回家,特意给大姐买了棒棒糖,谁知道干活的时候棒棒糖掉在半路了,下工了爸爸又回去找,那几天风大,楼顶上的钢筋忽然塌了,这才出了事,说爸爸出事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棒棒糖呢。”

    楚洁有些埋怨的拉了拉楚沛,楚沛挑眉看着楚洁,“你拉我干什么?人家医生问话呢,那不是知道什么就要说什么啊!”

    楚云垂着眼不说话,梁兴尧没想到那些温暖的故事背后,竟然是如此残忍的结局,他想起楚云说起那些过往时脸上温柔的笑,心疼得无法言说,他刚要开口说两句安慰的话,楚云却抬起了头看向龚易,“嗯,还有爸爸给我的棒棒糖,爸爸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一支棒棒糖。”

    “给你带支棒棒糖?只给你一个人?”

    龚易盯着楚云问,楚云脑海里翻起无数的回忆,她想起爸爸每次回来把棒棒糖塞到她手里的温暖笑容,想起她满心欢喜的扑进爸爸怀里,想起爸爸说,“爸爸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了”,她忍着到了眼角的眼泪,轻轻的点头,“嗯。”

    “所以,在三个孩子里,你爸爸独宠你?”

    龚易这话一问,楚洁也低下了头,鼓着腮帮掩饰着自己心里的失落,楚云许久都没有说话,久到梁兴尧都觉得于心不忍,他转头看了看龚易,“要不……”

    “你别说话。”

    龚易想也不想的打断了他,把膝盖上的病历还给了楚洁,目光却看向楚云,“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楚云勉强的笑了笑,礼貌的点头,“当然。”

    楚沛第一个站起来离开沙发,脚步迈得快极了,楚洁也跟着站起来,梁兴尧有些犹豫,龚易却一直推他,“出去,带上门。”

    梁兴尧只能站起了身,龚易忽然又拉住了他,“病人是用了药的吧?”

    “嗯,中午到酒店的时候用的,我主要是怕她……”

    “行,我知道了,出去吧。”

    “……”

    梁兴尧担忧又不舍的看了一眼楚云,转身离开了房间。

    楚云坐在沙发上,却像是坠入了一个时光隧道,她的心不断的往下沉,往下沉,经历了长长的一片黑暗之后,她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爸爸。

    他的目光依旧温柔,笑容依旧和煦,他笑着对她招手,她坐在沙发上,捂着嘴涕泪横流。

    龚易并没有制止楚云的哭泣,他默默的起身来到墙边调整了一下会客区的灯光,关掉了强而亮的顶灯,打开了边角的暖灯,整个房间昏暗不少,按理说,楚云应该因为他的举动而停止哭泣,认真的听他问询,可灯光一变,场景也像发生了变化,昏暗的暖光像是为房间涂上一层老旧的漆,那些记忆里已经模糊的画面,越发清晰,楚云的眼泪根本忍不住。

    “你很爱他。”

    龚易重新回到沙发上轻声开口,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话却正正的戳在楚云心上,过往那些早已强迫自己忘记的对爸爸的依赖,骤然就涌上楚云心头,她的眼泪越发忍不住。

    “嗯,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他每天干农活,明明已经很累了,可他每天晚上还是会陪着我坐在院子里聊天,有好几次我说了话他没有答,我回过头看,他都已经累得睡着了……小时候我不懂,只觉得爸爸对我很好,长大了,有了孩子我才知道,那样的陪伴,是一个父亲给予一个孩子,最珍贵的爱了。”

    此情此景,楚云宛如重新回到了过去,打开了的话匣子关也管不住,她细细的回想着过往每一个和爸爸相处的画面,眼泪成串成串的掉,“我爸爸他其实……也不是独宠我一个人,他只是……只是……大概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妈妈生病,弟弟妹妹又还小……”

    “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的?”

    龚易轻声打断了她,楚云仰起头,稍稍克制了些悲伤情绪,摇头,“我猜的。”

    “凭什么猜的呢?”

    楚云深深的叹了口气,抹了抹眼泪,“我记忆里,爸爸和妈妈是不太说话的,我们家的生活……像是一出默剧,爸爸每天清晨离家,日出而作,每天夜幕归来,日落而息,饭桌上只有年幼楚沛的闹腾声,妈妈宠溺楚沛,不管他怎么闹腾都不会说他,爸爸呢……也不太会给我们立规矩,他总说孩子快乐平安的长大就好,我和妹妹怕妈妈,也不敢说话,我童年里唯一的声响,大概就是晚间和爸爸坐在院子里的聊天,还有夜里和妹妹躺在床上说的悄悄话了,所以我想……他应该很孤独吧。”

    “那么,你和你爸爸聊天的时候,其他人在干什么呢?”

    龚易依旧沉着声问,楚云却答不上来,每天和爸爸聊天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在干什么,龚易认真的看着她,“你不知道,而你爸爸也没有关注,对吗?”

    楚云无话可说。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爸爸并不爱你妈妈吗?”

    楚云看着他愣住了,他脸上依旧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可这句明明是疑问句的话却莫名有种斩钉截铁的味道,她下意识的矢口否认,“不是,当然不是!爸爸当然爱妈妈!如果……如果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会和她生三个孩子吗?他不爱她,会累死累活的咬牙扛起一家人的生计,一句怨言都没有吗?!”

    “是吗?可他的时间都花在了你身上。”

    “可他养着我们这个家!一家五口人,只有他一个人有收入,他肩上扛了五张等着吃饭的嘴!”

    “而他仅有的一点空余时间,却全都给了你。”

    楚云张了张嘴,再说不出来反驳的话,眼泪像溃堤的洪水,再一次涌出她的眼眶,她低下了头,龚易把桌上的纸巾盒推到了她面前。

    楚云身上,系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大概楚云自己也不知道,可这个秘密,就是她妈妈的病因。

    爱是这个世上最诚实也最自私的情绪,每个人的爱都是有限的,而每个人,也只会把时间花在爱的人身上。

    这份独宠,必然有原因。

    “你见过你的出生证明吗?”

    楚云的哭声稍稍平复,龚易继续开口问,楚云愕然的抬眼,“当然,家里的证件都是放在一处的,从小到大要办无数的手续,如果我没有出生证明,手续是办不下来的。”

    龚易微微挑眉,没说话,楚云诧异极了,“你是觉得……我不是……不是我妈妈的亲生孩子?!”

    龚易笑了笑,不置可否,楚云再一次愣住了,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身上针织衫的衣角。

    说实话,关于这部分记忆,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明晰了,自打爸爸离世她几乎就承担起了家里全部内务,事情多且杂,她偶尔还帮着邻里邻居干点活换点钱,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去看家里那些证件,反正要办什么事就拿着去,人家挑着要的拿,办完之后又还给她,再加上离家多年,这些零碎的记忆,她早就不记得了。

    可现在龚易如此笃定的问,她心里竟然也有些隐隐的心虚。

    假如她真的不是妈妈的孩子,那么,妈妈这么对她,是不是就理所应当了?

    但如果她不是妈妈的孩子,那她的妈妈又是谁呢?

    她的手一下又一下无意识的抠着衣角,透露着她紧张的心虚,她依旧还是不死心,“可我爸爸和我妈妈都是头婚,并且,他们也没有闹过离婚。”

    “这和你的出身,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她难以置信,“你是说,我……我是领养的孩子?又或者,我是爸爸……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说不出“爸爸出轨”这几个字,“我爸爸是全世界最好最善良的人,他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龚易轻笑,“同样的问题,你去问问你的妹妹和弟弟,或许会有不同的答案。”

    “……不可能,爸爸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他就不是会干那样事的人!”

    龚易点头,“又或者,你可以说一说关于棒棒糖的故事。”

    楚云微愣,“棒棒糖?”

    “嗯。”

    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是有内因导向的,大到生活目标,小到习惯选择,任何人都不会例外。

    即便只是意识里偶然冒出的念头,在潜意识里,那也是蓄谋已久。

    大脑是最精密的计算机,没有任何事是“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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