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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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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果初结落夏影,暮蝉残唱起秋声。秋叶飘零,花落成尘,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寂寥的宫墙殿宇,连飞鸟都不愿光顾。

    御书房内,江风潜随意卧于榻上,姿势极为慵懒。他眸如点墨,衬得脸色愈发病白,手里虚虚握着本书册,看到精彩之处,还时不时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顾修晏立于一旁,垂着头,静静候着。江风潜多年来处处小心谨慎,从不曾懈怠朝政,也从未如此懒散。或许是卫语卿在,他松了心里那根弦,把她推到台前,自己反倒自在逍遥。

    门外,徐公公沉厚的声音传来:“卫将军到。”

    卫语卿想,看来徐公公与陆素书一样,心中的皇后娘娘只有沈沐秋一人,自她入宫以来,徐公公就没称过她一声皇后娘娘。看来,她这个差事接得算是里外不是人了。

    她刚一进门,就听见江风潜朝着自己阴阳怪气:“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朕要雨露均沾?”

    他现在这副身子,还想着绵延子嗣?就算江风潜没生病,也只有沈沐秋有资格独享恩宠,关后宫那些女人什么事?

    卫语卿到底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若是让沈沐秋误会了,他还怎么进常宁宫的门?

    顾修晏瞥了眼卫语卿,只见她昂首挺胸,回答得十分坦荡:“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别逼朕拿书扇你。”

    江风潜翻到最后一页,心满意足看完,把书交到了顾修晏手中。

    本来因为江风潜把朝事都推给自己,心里头还有些不痛快,但卫语卿看他有些疲惫,便又生出些怜悯。她自己消化着满腹牢骚,还得给他吃颗定心丸。

    “朝里有我顶着,你放心好了。”

    谁让她身为人臣,再怎么不满江风潜,也比不上晋国的安危要紧。

    江风潜听她如此上道,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那朕就靠你了,卫将军。”

    卫语卿眉头紧蹙,神色肃然:“江风潜,你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她稀里糊涂进了宫,事态完全不明朗,每每谈及此,他们都是一脸的讳莫如深,这让卫语卿十分不安。

    “你只管稳定朝局便可。”江风潜的笑容依旧是尽在掌握的欠揍,“朕的病,只由国师大人负责。”

    到现在还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江风潜真是有病。卫语卿暗自思忖,他贵为一国之君,本该由最好的大夫来为他医治,却碍于朝廷纷争,不能与外人道,只能自己扛着。

    真能忍啊,卫语卿都有些佩服他。

    但江风潜这副模样依然很欠扁,想起她在凤仪宫熬油点灯批折子,卫语卿的拳头硬了起来。

    “后宫我替你料理,你也该配合配合。”她拍了拍顾修晏的肩,一本正经地嘱咐,“后宫传闻皇上身有隐疾,不能人道,劳烦国师大人准备些特效药,以备不时之需。”

    面对着顾修晏欲言又止的目光,江风潜听见自己的男性自尊仿佛碎了一地,他的耳尖和脸颊忽的浮上一层红云,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滚!”

    永宁的天街一如既往的热闹,男女老少都趁着秋色正好,多的是一家人外出赏景。街上摩肩接踵,好不拥挤。

    卫语卿跟在顾修晏身后,饶是她武功高强,也差点被人流冲走。还好顾修晏不是个没良心的,他好似有预感一般,提前眼疾手快抓住了卫语卿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才避免在人潮中走散。

    “你怎么非要跟我出来?”顾修晏紧紧牵着她,他很不习惯这样的闹市,“都做皇后了,应当避人耳目。”

    卫语卿笑嘻嘻的,左一句右一句逗着他:“我好奇嘛。再说了,我只是个挂名皇后,你紧张什么?”

    江风潜这个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这么紧要的关头,居然在御书房悠哉悠哉地看话本,还是无痕先生的名作。最令人震惊的是,他还不买书,竟然让顾修晏借回来给他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精神?

    要不是做了皇帝,吃喝不愁,沈姐姐嫁给他肯定要吃苦头。

    卫语卿笑道:“书斋的老板似乎跟你很熟啊,你究竟给江风潜借了多少回书?”

    顾修晏偏过头去看她,几不可见地顿了顿:“没几回。”

    阳光倾泻而下,为顾修晏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有一种温良的玉石质感。细碎的光芒在他银色的发间轻盈跳跃,他是那样的清冷俊逸,不染凡尘,连光都乖顺地在他身上流连。

    卫语卿被他牵着手,安稳地穿越熙攘人群,走过喧嚣长街,他们拼尽全力逆流而上,命运的终点却是那座看似辉煌实则寂寥的宫殿。

    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顾修晏突然被她拽了进去。卫语卿拉着他,沿着错综复杂的陌生巷弄,跌跌撞撞向前跑着。

    清晨下了小雨,青石板有些湿滑。逼仄的小巷回荡着二人急促的脚步声,顾修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出什么事了?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卫语卿不言声,只管带着他闷头向前跑。不知拐了多少个转角,遇到一户人家敞着门,卫语卿将她他推了进去,身手利落地关上了门。

    跑得太急,顾修晏气息都有些错乱,见卫语卿扒着门缝朝外看,谨慎又小心,他压下心中的疑惑,没再出声。

    不多时,有几个高个壮汉追了过来,没作片刻停留,又急匆匆朝前追去。

    确定甩掉那些人之后,卫语卿松了口气。她靠着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自言自语道:“真奇怪,我才回京没几天,这帮人又开始了。”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顾修晏问。

    “被人暗杀是家常便饭,我早已习惯。”卫语卿笑了笑,眼里寒意愈盛,“竟能追到京城来,背后的势力应该不简单。”

    顾修晏轻蹙着眉头,心里疑窦丛生,嘴上却没说什么。

    卫语卿笑得没心没肺,好像被追杀的不是她一样:“怎么,担心我?”

    “没有。”

    “我才不信。国师大人最是嘴硬心软,明明就很在意,你的眼睛可不会骗人。”

    眼看着她的唇越贴越近,离自己只有一线之隔,顾修晏保持着冷静,语气甚至有些冷漠:“皇后娘娘,请您自重。”

    卫语卿嗤笑一声:“自重两个字怎么写,你教教我呢。”

    “我本来就是个花心的人,见一个爱一个,国师大人这么好看,我现在爱上你了,你说怎么办?”

    她语气轻佻,带着恶意的试探,宛如掺了剧毒的蜜,叫人心甘情愿为了那丁点欢愉,清醒着赴死。

    “乖,别动,让我摸摸。”

    顾修晏又羞又恼,没想到一年多不见,卫语卿愈发犯浑,这样光天化日之下,竟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卫语卿不退反进,将他压在门边,手指在他身上不住地揉捏,顾修晏险些叫出声来。他紧咬着下唇,双手推拒着她,二人纠缠不休,沉重的实木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有人来了。”

    此话一出,顾修晏瞬间停止了挣扎,不敢再动。卫语卿得了机会,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便欺身吻了上去。

    唇舌交缠,温热又柔软。鼻尖萦绕着她清甜的香气,顾修晏不禁恍然,上次与她如此亲近,是什么时候?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逐渐远去,不过片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在这方寸之地缠绵悱恻地拥吻。

    枯黄的树叶旋转着飘落,柔柔地落到她肩上,如同绝美的枯叶蝶,在冥冥之中找寻着花朵的芬芳。

    看,她多聪明,这样就可以忘记卫予安了。多年前,她的小狗留不住,多年后,她的卫予安也留不住。这个世界从未变过,她一直追寻的自由,只不过是海市蜃楼,虚幻飘渺,不可碰触。

    “别哭,卿卿。”

    有一双温暖的手为她拭去泪珠,卫语卿想,她不会再哭了,今天之后,她不会再为任何人哭。

    华锦等了很久,陆望津才回来。

    正值黄昏时分,彩霞满天,晚风挟着花草的清香缓缓入帘,陆望津端着漆红木盘进了房间,那股清香霎时被苦涩的药味冲淡,消失得无影无踪。华锦倚在床头,脊背微微弓着,绷得极紧,像只受惊的猫。

    房间里还未点灯,眼前是一片昏黑,华锦只能隐约看见陆望津的轮廓,看不清他的表情。

    “该喝药了。”

    他的话里不带一丝感情,华锦的肩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陆望津坐到床边,捧起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用瓷勺舀起,贴心为华锦吹凉,送至她唇边。

    “来,张嘴。”

    语气堪称温柔,华锦看着他的眼睛,那里空旷一片,什么都没有。她垂下眼眸,盯着那勺汤药,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抉择。由于太过专注,竟没发现陆望津拿着瓷勺的手在微微颤抖。

    片刻过后,她张开嘴,将那勺汤药喝了下去。

    二人半晌无话,房间里只有餐具相碰的轻响。陆望津一勺一勺喂她喝下,直至见了底,剩下残留的药渣。黑暗为他们裹上了一层名为温馨的外壳,他们是那样的心照不宣,就那么压抑着,一起慢慢疯掉。

    陆望津放下碗,忽然感到很疲惫。他望着虚空之中的房间角落,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我总以为,只要我做得够好,你总有一天能爱上我。”

    “可是你看,我都这么听话了,你还是不要我。”

    原来从头至尾,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努力地想要变成她喜欢的模样,对她俯首帖耳,甘愿臣服,最后还是换不来一颗真心。

    他喃喃道:“我去庆州的路上,遇着一个道士,他说上天送了我一份礼物,但我得跟心上人去讨。”

    他的语气怅然若失,无助,孤寂,又绝望。华锦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无边的黑暗凝结成实体,让她感到窒息。

    陆望津忽而轻笑一声:“我尊重你,你做的所有决定,我都尊重。”

    “你不想怀孕,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华锦,那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啊。”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夭折,而华锦,自始至终没跟他透露过半分。若不是药铺的老板多说了一句,他还蒙在鼓里。

    怪不得华锦这几日不愿与他亲近,他一碰,就躲得好远,原来早已盘算好了怎么离开。华锦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所保留,仿佛心中有一道防线,阻止她将真心交付。

    她从一开始,就想着要丢掉他。

    也罢,还挣扎个什么劲呢?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人毫无保留地爱过他,就连他乞求得来的垂怜,华锦也要收回去了。

    华锦按着小腹,话里不无讥讽:“它在我肚子里,那便是我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自行处置?”

    “玩玩而已,你还真上心了?”华锦咬破了舌尖,话里夹杂着血液的腥甜,“少在这儿假惺惺,我不稀罕你的孩子。”

    “你听见没有?我不稀罕!”

    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带着沉痛的决绝。是她不知好歹,是她玩火自焚,本就是无心之举,现在还搞出个孩子来,华锦没办法接受,她怎么能接受?

    陆望津点点头,站起了身。他背对着华锦,轻声说道:“你以后在梦里哭,我不会再抱着你了。”

    “你……你就当我没来过。”

    是他无耻,是他下贱,心甘情愿做她的一条狗,还每天乐颠颠。

    陆望津的手紧握成拳,轻微颤抖着,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终于开口与她告别。

    “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可怜我了。”

    他走了,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带着灰败的,卑微的,零落的爱意。他离开了,带走了房间内最后一丝光亮。

    有什么好伤心的呢?本来……本来也该是这样的结局,只是狼狈了一些而已。反正她这样的人,惯会辜负别人的心意。

    华锦这样安慰着自己。她平躺下去,凝神看着房顶,静静等待着药效发作。

    心也痛,身上也该痛,这是她应得的。不然,该多不公平啊。

    窗外明月高悬,幽幽地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让华锦想起家乡的月亮。

    本就是无根浮萍,沦落至此,连个能怪的人都没有。华锦扯了扯唇角,笑得并不好看。过了半晌,她终于沉沉睡去,沉湎在黑甜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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