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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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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素书正在房间里为陆望津绣荷包,穿针引线之间,一对交颈缠绵的鸳鸯便栩栩如生地呈现于缎面之上。她想着是不是也得给华锦姑娘绣一个,万一她这个蠢弟弟用得上呢?可是华锦姑娘又不来了,难道是压根对陆望津没那个心思?

    “唉……”陆素书轻叹,她这个弟弟平日里散漫惯了,流连风月,名声不好,华锦姑娘一看就是名门闺秀,言行举止端庄有礼,想来也只是存着善心,来探探病,恰好撞见她罢了。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京城里怕是有不少人追求,她这个弟弟又怎会是人家的良配呢?

    陆望津小时候还算乖,可后来不知为何性子就恶劣起来,也就把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还稍微能听几句劝。她进了宫之后,高高的宫墙隔着,再也没办法管束他了。

    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失责。还好有了卫将军足智多谋,竟能让陆望津肯改邪归正,好好读书了。她这次出宫,真得挑个日子好好感谢一下卫将军,只是不知道她心情好些没有……

    她正胡思乱想着,听到门口有丫鬟来报,说卫将军来了,正与老爷在书房叙事。陆素书一听,心道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她正想着,卫将军就来了。

    陆素书把手里的针线放下,认真对着镜子整理了仪容,起身去往陆寒松书房。在房门口恰巧听到父亲拒绝了卫语卿买画的请求,一进门便开口劝说:“父亲,卫将军既然是赏画之人,又即将离开京城,女儿做回主,这画便赠予卫将军,就当是我们陆家临别之礼。”

    不管怎么说,陆素书现在毕竟是贵妃,陆寒松就算是个当爹的,见了女儿还是要规规矩矩。他在陆素书进来之前便将画收了起来,一听这话,更是面如菜色,看来这幅画是非得落入卫语卿手里了。

    卫语卿一见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更加坚信这幅画里有什么玄机,顺着杆就往上爬:“陆贵妃所言极是,过去是我不懂事,冲撞了陆大人,临走之前讨幅画,陆大人不会不给在下这个面子吧?”

    陆寒松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含泪应允,答应画完了就给卫语卿送去。

    陆素书笑容温婉:“卫将军这是要回了?我来送送您吧。”

    说是送她出门,陆素书带着卫语卿七拐八拐,愣是在花园里转了一刻钟,开得最好的那处垂丝海棠已经路过两遍。二人并肩缓缓走着,卫语卿问道:“陆贵妃可是有什么话要与在下说?”

    她记得陆素书,以前陆寒松常常跑来将军府,缠着卫镇山要将女儿嫁予卫奕鸣,卫镇山没有同意,不久后陆素书就入了宫,陆寒松这老家伙怎么都不会亏。

    陆素书在京城众千金中也算是排得上名号的,温良淑静,雍容华贵,是真正担得起国色天香这四个字的美人。她从小习舞,鸾回凤翥,京城中少有人能比,很多教坊司都模仿过她的舞姿。她正是凭着清歌妙舞,封为了贵妃,若不是进宫早,她的舞艺必能有所大成。

    她与沈沐秋素来交好,如此踟蹰,莫非是沈姐姐出什么事了?

    卫语卿停下脚步:“陆贵妃,但言无妨。”

    陆素书犹豫着,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深居简出,还是第一次见卫语卿本人,当真如传闻中一般巾帼英姿,气度非凡,她一时有些紧张。

    “沐秋她……很担心将军。”陆素书轻叹,对沈沐秋的状况很是担忧,“这次我出宫,她托我定要看看你,叫你不要伤心。”

    卫语卿点点头,神态很是平静:“我没什么。南乔哥哥大婚,沈姐姐都没来,莫不是病了?”

    “她自从进宫就郁郁寡欢,小毛小病经常会有,前段时间又跟皇上置气,就一下子病倒了。已经有小半个月,御医都看过了,天天吃药,也不见好。”

    “这样不行,拖下去会病得更重。”卫语卿皱着眉,“不然我去问问云泽野,愿不愿意进宫看看沈姐姐的病。”

    听到云泽野的名字,陆素书一下子想起那天,他第一句便是问陆贵妃可曾婚配,有些失笑。

    卫语卿注意到她的微妙,了然一笑:“听陆望津说,云大夫很喜欢陆贵妃,见你第一面就表白了。”

    陆素书面上一红,嗔道:“卫将军说笑了,我已入后宫,当守妇道,怎能妄想这些儿女情长?”

    再说了,云泽野看着还是个玩兴未减的孩子,说的话怎能当真?

    卫语卿眼疾手快地捉了只蝴蝶,轻捏着翅膀,端详着翅膀上的花纹,语气悠然:“人非草木,有情不是很正常么?”

    “沈姐姐看似文弱,其实内心最是坚贞要强,待在江风潜身边只会要了她的命。一千多个日夜,她在宫里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陆贵妃,你的路可能早就有人为你规划好了,锦衣玉食,身名俱泰,就这么过下去似乎也很不错。”

    “可是在宫中蹉跎一生,真的是你所愿?若你想睁开眼睛看看,说不定,能有另一条路呢。”

    陆素书看着卫语卿手里的蝴蝶挣扎着,终于从指间挣脱,翩跹着飞远,她的视线也落入遥远的天际:“身为女子,有太多身不由己,我尚算命好,还时常会觉得低人一等,仿佛身困牢笼,更何况是贫苦人家的女子呢?”

    卫语卿看着指尖残留的粉,想来大千世界,女子如细小微尘,命运全然不由自己掌控。可即使是脆弱得一碾就碎的蝴蝶,在指尖停留片刻,还是会留下痕迹,女子能留下什么呢?她们可以做什么呢?像她这样的世上又有几人?有太多人还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正如青禾,最终还是选择了走向自我毁灭……

    卫语卿出了陆家,还是不想回府,东逛西逛,最终打算去不羡仙找华锦。

    “你们将军府的人是不是串通好了,刚走一个楚牧白,又来一个你。”

    二人侧卧在软榻上,卫语卿懒懒地靠着华锦的肩,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问:“楚牧白?他来你这儿干什么?”

    华锦剥了颗葡萄喂到她嘴里,把楚牧白和谢渊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卫语卿哼道:“活该,我不整治他,总有人能整治得了他。”

    她在华锦颈边软软地蹭蹭,猫儿一样,娇娇的,求着人爱抚。华锦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问道:“还伤心?”

    卫语卿摇摇头,笑着揶揄:“我怕你伤心,来给你解闷儿。”

    还嘴硬,明明就是只可怜兮兮的迷路小猫。

    “你不必介怀,青禾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开心的。”至少她解脱了。

    卫语卿低低地应了声。半晌过后,华锦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却听见她说:“陆素书想撮合你和陆望津呢。你喜欢他吗?”

    华锦愣了愣,陆素书的心思她清楚,所以有意避嫌,没再去陆家。一是她不想被陆素书问到出身,二来她讨厌被人掌控的感觉,还有……

    “我只是没那么讨厌陆望津了而已。”

    “万一他以后真喜欢上你呢?”现在好像就有些在乎了。

    暖风吹拂,送阵阵花香入帘,不觉已是暮春。片刻后,华锦勾起一抹笑,神采飞扬,竟是说不出的灿烂夺目。

    “他若能跪在我面前俯首称臣,我还能勉强考虑考虑。”

    卫语卿缓缓升起一个大拇指:“甚好。”

    华锦捏捏她柳条儿一般柔韧的腰,手感很好的样子。她说:“楚公子和谢公子今天有话要说,你别去煞风景。今晚在我这儿住吧,我派人去将军府传个信儿。”

    卫语卿撇撇嘴:“楚牧白那个家伙,脾气又臭又硬,还没见他服过谁的软。他最好能把谢渊哄好,不然我就把他卖到你这儿,给你打杂。”

    天色渐暗,街上的人群都渐渐散去,楚牧白游魂一般四处飘荡,还是不敢回去见谢渊。他出了不羡仙,腹稿打了个差不多,本来都走到了将军府门口,却眼尖地看见街对面蹦跳着回来的谢渊,他鼓足的一腔勇气瞬间泄了个干净,灰溜溜地又躲远了。

    这条傻狗,一个人就这么开心吗!只有他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纠结。楚牧白气得牙痒痒。

    谢渊已经把将军府当作自己的家了,见祥叔修剪着园子里的枝枝蔓蔓,他也拿起剪子要帮忙。一老一少忙着手上的活计,熟络地聊起了天。

    “这几日怎么不见楚公子?”

    “管他干嘛,爱去哪儿去哪儿。”谢渊愤愤地说,“骗了人他还有理了?”

    祥叔笑笑,到底是少年意气,明明心里记挂着对方,怎么也抹不开面子,非得找个台阶才肯下。

    “你知道将军府的园子的来历么?”

    谢渊摇摇头,祥叔要讲故事了,他停下了手,静静听。

    “那些年战事不稳,老爷经常出征,夫人就在将军府栽花种草,一个人愣是花了几年时间把园子翻整了一遍,有一株芍药花夫人很是喜欢,一定要亲手栽培。她独爱这些花花草草,可是怀了小姐之后就弄不动了。”

    “老爷把园子交给了下人们打理,可是再怎么仔细照料着,那株芍药花却没挺过那年春天。夫人心疼它,挺着肚子出了门,老爷怕她感染风寒,话说得重了些。”

    “没成想,夫人难产,只活了小姐,那便是二人之间的最后一句了。老爷一直很后悔,后来只要他在府中,必定自己亲手料理园子。”

    谢渊问:“芍药花最是耐寒,怎么会衰败得那么快呢?”

    祥叔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地说:“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平日里没觉得有什么,可它就是有一天突然消失了,连挽回都来不及。”

    就像卫镇山的最后一句,已经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再怎么后悔也都没用了。

    祥叔摸摸他的头,语重心长地说:“要珍惜眼前人啊。生命里的每时每刻,身边的每个人,其实最终都会消失的。”

    楚牧白也会消失吗?谢渊曾经以为,他们总是会一直在一起的,一起练武,一起上战场,一起举行婚礼,等老得干巴了,没牙了,还会拄着拐杖吵吵架。他从没想过离别,也从没想过死亡。他从没想过,他们会分开。

    其实谢渊看得出来,楚牧白生性凉薄,从来不会把哪里当家,他看似和每个人都交情不错,可称得上朋友的,只有谢渊。就连回了将军府这么久,谢渊都把自己当将军府亲儿子了,楚牧白生气了还是说走就走,毫不留恋。

    谢渊本就不大灵光的脑袋已经被自己绕得晕晕乎乎,蹲在地上拿着树枝画圈圈,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他那天话说重了,所以楚牧白生气了不回来?可本来是他有错在先,不仅不道歉,还玩失踪,明明只要说句对不起就能和好的。

    烦人精。人都不在眼前,脑子里全是他。

    谢渊扔掉小木棍,拍拍手上的土,想起怀里还揣着本小人书,瞬间又高兴起来。什么楚牧白,明天再说,还是看书要紧。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主子今晚不回来,他也没有人可以烦,便早早回了厢房。

    房间里还没点灯,漆黑一片,谢渊顶着黑找灯台,伸出手摸索着,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了一片温热的皮肤。他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刚想挥拳,却被人制住双手,按在了桌子上。

    “楚牧白你有病啊!”谢渊气得破口大骂,“回来不点灯,你专门守在这儿吓人?”

    楚牧白不作声,眼前黑黢黢一片,谢渊看不清他的表情。最初的惊吓消失之后变成了愤怒,不仅仅是因为楚牧白吓了他还对他动手,还因为楚牧白相隔两天第一次见面,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谢渊也赌气不说话,气鼓鼓地瞪着眼前隐藏在黑暗中的人。

    半晌,楚牧白终于开口,狗嘴里吐不出一句人话:

    “你,给我道歉。”

    谢渊愣了一下,顿时七窍冒火,甚至忘了挣扎:“明明是你做错了,你还要我道歉?你要不要脸啊楚牧白!”

    “我不管。”黑暗中二人贴得极近,楚牧白的声音低沉悦耳,说的话却很不讲道理,“你就是不能生我的气。你道歉。”

    “我就不!”谢渊也来了脾气,梗着脖子就是不认输,他怎么能顺了这个混蛋的意,“你有本事杀了我!”

    楚牧白顿了顿,随即放软了声音去哄那只炸毛的傻狗:“你道个歉我就放开你。”

    他只要服个软,他们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了。谢渊以前不会和他生气,这次也一样不行。

    “凭什么我道歉!你骗我感情,你才应该道歉!”

    楚牧白脸色变得古怪:“我骗你感情?”

    谢渊气极反笑:“我真心拿你当兄弟,对你这么好,要不是我那天蹲墙角,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

    楚牧白语塞,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卫语卿肯定不会跟谢渊说,他们本来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就是这条傻狗自作主张跑去听墙角,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谢渊越说越委屈,觉得自己错付的感情恰似那个一江春水向东流:“反正你就只会欺负我。”

    本来是委屈地诉苦,这话落进楚牧白耳中,却无端带着些撒娇的意味,猝然把他的心撞了个满怀。

    心软了,话也就软了。楚牧白想,道个歉又会怎么样呢?无论怎样,他总是会包容谢渊的。他松了松谢渊的手腕,但还是不愿意放手。房间里静默寂然,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须臾间谢渊便听见楚牧白说了声对不起。

    谢渊眨眨眼睛,这人真给他道歉了?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今天必须得把以前受的委屈连本带利讨回来。

    “还有上一次,你趁我睡着把我丢到房间外面,你也要道歉!”皮糙肉厚你也不能这么整我吧!

    “对不起。”可是你喝醉了真的很烦人。

    “那次你偷偷往我茶里放盐,害我喷出来,也要道歉!”还喷到了我爹衣服上,挨了一脚。

    “对不起。”可是你喷茶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你还有一次趁我游泳的时候把我衣服都藏起来了!”害得我只能裸奔!

    “……对不起。”完了要忍不住了。

    “你还笑!”谢渊挣开楚牧白的钳制,一拳挥到楚牧白的脸上,却因为动作太大,没注意到怀里的书掉了出来。

    楚牧白硬生生接了这一拳,脸上瞬间红了一片。谢渊以为他会躲,没想到真打到了,他连忙点上灯,借着光查看楚牧白的伤势。

    切,屁事没有。

    楚牧白笑得狡黠:“没想到小谢将军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谢渊懒得理他,出门去打洗漱用的热水。他刚出门,楚牧白发现桌子下面落了一本书。

    谢渊这小子还看书呢?

    他捡起来,掸掸灰尘,好奇地翻开一页,第二页,第三页……

    谢渊端着热水回来,瞥见楚牧白的脸红得像只煮熟的虾,便凑近瞧了瞧。楚牧白面色酡红,眼神飘忽,像喝多了酒。

    他想起什么,伸手向怀里探去,脸色登时一变:“糟了,我的书呢?”

    楚牧白明知故问:“什么书?”

    “今天新买的,可好看了。”谢渊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垂头丧气地坐到了楚牧白身边。

    楚牧白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好……看?”那种东西哪里好看?

    谢渊点点头,把书斋老板的话复述了一遍:“画风精美,意境深远,实在是韵味悠长,令人难以忘怀。”只是他还没看就丢了。

    楚牧白沉默了,他不知道谢渊原来这么野,是他以前小瞧他了。

    他看着灯下愁眉苦脸的谢渊,藏于怀中的那本书册带着隐秘的灼热,不知不觉间挑动了他的某根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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