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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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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宁宫内,陆贵妃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给沈沐秋喂着药。沈沐秋眉眼素净,病容苍白,恹恹地半躺着,那药汤的苦味简直令她作呕。

    陆贵妃见她难受的模样,便放下药碗,从碟子里拈了颗蜜饯哄她吃。

    “你自从进了宫,就总是郁郁寡欢,这段日子更甚,闷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她心疼地握住沈沐秋的手,“今天是你弟弟的大婚之日,可惜你都去不了,皇上他……”

    “别提他。”沈沐秋眼里掠过一丝痛苦之色,“素书,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自从上次的争执,二人不欢而散,至今也没有见过面。她一想起江风潜的那番话就觉得心凉,他竟对她有这么多的恨。早知如此,她就算是自尽,也不会进宫。

    陆素书抿了抿嘴,顺着她的话转移了话题:“我怕你忧心,太后那边我已经去探望过了,她还是老样子。”

    沈沐秋沉默地点点头。姑母整日吃斋礼佛,已经有数年没有出过清心殿。她想,进了宫的女人,都是如此么?在这深深宫墙里蹉跎着岁月,直到香消玉殒,留不下半点痕迹。

    陆素书幽幽叹了口气,说:“四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沈沐秋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二人良久无话。

    冷香进殿来报:“皇上在沈府遇刺,刺客是卫将军的婢女青禾,已被诛杀,皇上无恙,已经回宫。”

    她看了一眼陆贵妃,想了想还是说道:“陆公子为救皇上受了伤,昏迷不醒。”

    陆素书满脸的难以置信,望津怎么会……

    沈沐秋蛾眉紧蹙,问道:“婚礼呢?”

    冷香:“正常进行,新人拜完了堂,正在宴请宾客。”

    沈沐秋反握住陆素书的手,柔声安慰着:“素书,你别担心,望津不会有事的。冷香,你引着陆贵妃去见皇上,求他恩准陆贵妃回去探亲。”

    “卿卿肯定很难过,素书,你若是见了她,务必帮我说些宽心的话。”

    她深陷宫中,又缠绵病榻,实在是无法亲自去见她。

    陆素书点点头:“沐秋,你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朗星进了御书房,将搜到的证物交给了江风潜,并说:“陛下,这是青禾房内搜到的信,是朔国特制的纸。她应该是用了秘术,现在看不到信的内容。”

    江风潜拿着那沓空白的信,心生疑惑:“这种东西竟然还敢留着?”

    徐公公叩门:“皇上,陆贵妃求见。”

    江风潜拿了几本奏折盖住那些信,收敛了神色,说:“进来。”

    陆素书进了门,看见朗星也在,有些踌躇。

    朗星心下了然,便告退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江风潜随手挑了本奏折来看,漫不经心地问:“寻朕何事?”

    陆素书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江风潜面前,恳求道:“臣妾想出宫回家探亲,恳请皇上恩准。”

    江风潜平时很少去后宫转悠,只是对待沈沐秋比较特殊,偶尔会去常宁宫看她。前段时间不知怎么,两个人似乎吵了架,已经冷战了快二十天,连沈沐秋病了也没踏进常宁宫的门槛一步。

    陆素书不常见他,可每次见到他都会变成自己的噩梦,因此她其实是有些怕江风潜的。他的心思太难猜透,行事作风又难以常理揣度。她心里觉得江风潜是喜欢沈沐秋的,可他性情太过凉薄,与沈沐秋互相折磨了四年,如今连话都不说一句了。

    江风潜沉思片刻,便答应了她的请求:“陆望津今日救驾有功,你也好久没回家看看了,朕便准你假,待陆望津参加完春试再回来吧。”

    “谢皇上。”

    谢渊在将军府门口等了又等,太阳都要落山了,才看见街角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快走两步迎了上去:“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陆公子伤势如何了?”

    “云泽野去了,陆望津暂时死不了。”

    折腾了一天,楚牧白觉得有些疲惫,便搭着谢渊的肩,和他一起进了将军府。

    谢渊蔫蔫地应了一声,很是无精打采。楚牧白摸了摸他的头,说道:“生死有命,你不必太过介怀。”

    两个人都是经历过战场残酷的人,面对死亡都看得很开,但当身边的人突然离去,谢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他可怜那些小兔子,青禾一手养起来的,白白胖胖,圆润可爱。它们现在没有主人了,会不会也为青禾伤心难过呢?

    他胡思乱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来卫语卿的嘱咐,对楚牧白说:“对了,主子让你去书房一趟。”

    楚牧白站在书房门口,抬手欲叩门,却迟迟没有动作。屋内传来卫语卿的声音,夹杂着情绪不明的意味:“杵着干什么,进来。”

    楚牧白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他进了书房,关上了房门,一抬头,便看见卫语卿坐在书案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不明所以,问道:“主子,找我有什么事?”

    卫语卿想了想,挑了个还算温和的开场白:“我记得你当初入军营的时候,说过誓死追随卫家,你可还记得?”

    楚牧白点了点头。

    卫语卿又说:“你武功好,人又机灵,说话办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谢渊又很与你合得来,我和谢伯伯都很喜欢你。”

    楚牧白手心微微出了层薄汗,回道:“能得到主子的赏识,是我的荣幸。”

    “是吗?那我问你,你入军营之前,曾经在哪里?真的如你所说,是京城人士?”

    卫语卿见他低着头不言语,一股火气自心底升腾了起来,蓦地提高了音量:“你与符家是什么关系?符天阔是你什么人?符涯在哪儿?”

    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如千斤重锤一般砸向楚牧白,砸得他手足无措,卫语卿的最后一句更是直接将他钉在了原地:

    “我的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楚牧白有些愣怔,他这些年一直谨慎小心,从未暴露过分毫,卫语卿是怎么知道的?

    他突然想起今日情急之下对着青禾心口的那一掌,便什么都明白了。

    楚牧白习惯性地笑了笑,顿时反应过来此情此景这个笑容的荒谬。他握紧了手中的剑,说:“我这个人你也知道,如果是我做的,我绝不会否认。”

    “我承认,我是符家的人,可我不曾害过你父亲。我进军营是为了寻找符涯,他失踪了。”

    “我本是流落街头的乞儿,是符家给了我一口饭吃,后来……我入宫做了侍卫。”

    卫语卿半眯着眼睛:“继续。”

    楚牧白喉结微动,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逼宫失败之后,符家被满门抄斩,唯独符涯不见了。符家对我有恩,可宫中人多眼杂,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侍卫,便偷偷出了宫,想着接近你,好调查符涯的下落。”

    “说完了?”卫语卿气极反笑,拿起书案上的骨瓷笔洗便朝他扔了过去,“楚牧白,事到如今,你还在撒谎!”

    笔洗擦着他的耳畔堪堪飞了出去,砰得一声砸在墙上,摔成了粉碎。楚牧白心里一惊,面上却很平静,反问道:“此话怎讲?”

    “符家满门抄斩,偏偏会留下你一个?而且,照你的说法,你入宫的时候朗星应该是你的顶头上司,可他却不认识你。”

    卫语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错过他表情变化的每一个细节:“你作为符家的人,竟然能从那次逼宫事件中全身而退。让我猜猜看,除非……你是江风潜无论如何都不会动的人。”

    楚牧白牙关紧咬,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也微微扭曲。

    “你隶属于乌隐,是他的死士。”

    卫语卿毫不留情地揭开他掩盖了多年的秘密,楚牧白背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他不合时宜地想,卫语卿在如此暴怒的状态下竟然还能理智思考他话里的漏洞,真是不简单。

    他哈哈笑了两声,听起来竟有些凄凉:“你都猜到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被信任的属下背叛,滋味想来不好受吧。卫语卿,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卫语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她眼底泛着细细的红血丝,眼眶红红,像是哭了很久。

    楚牧白微微出神,他听见她说:“我最后问你一遍,我父亲,真的不是你杀的?”

    他看向她眼底,透过滔天的怒气,他察觉到一丝隐藏在卫语卿心底的恐惧。楚牧白想,原来她也是会害怕的。

    “没有。”

    楚牧白拿出了他最严肃最真诚的态度,对卫语卿说:“我没有杀他。”

    卫语卿好像是松了一口气,颓然地松开手,把他赶了出去。

    楚牧白呆呆地站在门前,不敢相信卫语卿竟然就这么放过了他。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刚一转身,便猝然看到了转角的谢渊。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干笑道:“你怎么在这儿?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谢渊躲开他想要抚摸他发顶的手,脸上是满满的警惕和敌意。他不该听墙角的,他后悔了。谢渊视楚牧白为最好的朋友,可他却瞒着自己这么多事,一句话都不曾透露过。

    谢渊比他早一年参军,虽然年纪比楚牧白小,可是在军中的资历很高。谢渊一见楚牧白就很喜欢,对他照顾有加。

    作为谢家的一根独苗,谢渊从小就很渴望能有个兄弟姐妹陪他玩。虽然楚牧白常常坏心眼地欺负他,但是对他好的时候更多,会背醉酒的他回家,半夜还会给他盖被子。

    这么好的楚牧白,他怎么能……

    谢渊喉头哽着,声音都变了调,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话里尽是委屈:“楚牧白,你再也不是我最好的兄弟了,我讨厌你!”

    说完,谢渊转身就走,只留给楚牧白一个悲伤的背影。

    楚牧白再一次愣了,谢渊的话在耳畔回响,他久久不能回神。他的过去,比起被卫语卿知道,他其实更怕被谢渊知道。谢渊那条傻狗,单纯又天真,是真拿他当朋友的。谢渊看似大大咧咧不计较,其实很容易受伤。这次伤了他的心,楚牧白不知道怎么才能挽救。如果……谢渊真的要恨他一辈子怎么办?

    楚牧白无声地叹了口气。今晚,只能在外边睡了。

    刺客一事搅乱了整场婚礼,宾客们早早告辞离去,夜幕的笼罩下,沈家空空荡荡,全没了白天的喜气。

    “乔儿,你今日怎么能如此失态。”沈镜檀从未想过沈南乔竟然有这么出格的一天,“婚礼改日举行即可,为何非要在今天?皇上遇刺这么大的事,你却只想着拜堂,有违君臣之礼。”

    沈南乔敛眉低目,低头认错:“请父亲责罚。”

    沈镜檀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不想再说下去。他摆摆手,声音难掩疲惫:“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怎么能罚你。你早些回房,去看看新娘子,她今天肯定吓得不轻。”

    “是。”

    婚房布置得很是喜庆,摇曳的烛光映着大红喜字,床铺上摆满了红枣和桂圆,寓意早生贵子。萧池雨已经沐浴完毕,她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块沾着血的红盖头,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房门被轻轻推开,沈南乔走了进来,见萧池雨还拿着那块红盖头,关怀道:“今日让你受委屈了,可有受伤?”

    萧池雨摇摇头,说:“这都不算伤,你不用担心。”

    她起身为沈南乔宽衣,两人挨得极近,连呼吸都清晰可闻。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们却相对无言,心事重重。

    萧池雨的眼型很是漂亮,眼尾稍稍吊起,划出一个凌厉的弧度,与她的为人一样,果断又坚决。

    沈南乔吻了吻她的眉心,轻声细语地哄着:“别怕,这里是沈家,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萧池雨一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他。

    沈南乔轻抚着她的眼尾,眼底蕴蓄着痴恋,说道:“你先睡,我自己来。”

    半晌过去,房内红烛熄灭,窗外弯月如钩,嵌于天穹,染了一地雪白。白天的喧闹早已消失,静谧的长夜像是永远不会结束一般,安抚着漂泊无依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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