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便宜
二人已经在大街上走了一阵,云泽野还是没缓过神来。心中直叹好漂亮的功夫,好轻盈的身姿!这十两银子果然值啊!
云泽野戳了戳卫语卿,一脸兴奋地问:“卫将军,你能不能下次也这么把我带进去?我给你二十两!”
卫语卿哼道:“怎么,这时候又不怕女人了?”
云泽野继续戳戳戳,很没原则地说:“那有什么,我把你当男人不就行了?”
谢渊和楚牧白一大早才发现他们家主子不见了,几乎是一夜未归,这可把他俩急坏了。主子这次为情所伤,当真是伤得狠了,不知去哪里借酒浇愁,竟连将军府都不待了。
谢渊和楚牧白饭都顾不上吃,瞒着将军府的人说主子去上早朝了,二人穿戴整齐便急急忙忙出去寻人。
“你说主子能去哪儿呢?”
谢渊扯着楚牧白的袖子,急得不得了:“我就说昨天咱们该去看看的,你非说我坏事,现在好了,主子不见了吧!”
楚牧白一言不发,同样眉头紧锁。卫语卿从来没有这样凭空消失过,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沈南乔和顾修晏下了早朝,便相伴出了皇宫。二人均是俊美无俦气质非凡,还穿着官袍,一路上很是惹眼。
顾修晏有些无奈:“南乔,你为何下了早朝不坐轿回府,偏偏跟着我?”
沈南乔眉尖一挑,眼中满是清冽的笑意,回道:“你我知交多年,如今你有了自己的府邸,我该给你去暖暖房的。”
二人一时无言,并肩行走于市井间,看着满街的商铺和摊贩,耳边是吵吵嚷嚷的吆喝声叫卖声,无形之中染上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仿佛回到了遥远的从前,那时他们鲜衣怒马,从不知愁。
沈南乔叹道:“风潜立志要做一个好皇帝,如今这般繁华景象,他倒是也没有辜负自己。”
顾修晏点点头,心中也是赞同的。能斡旋于各方势力之中,以一己之力扭转败局,江风潜的城府绝对深不可测。可他同时励精图治,戒奢宁俭,对百姓来说,确实是位好皇帝。
沈南乔有些担忧:“卿卿今日没来上朝,不知可是有什么不适?”
顾修晏不言。他如今已和卫语卿没关系了,不好管她的事。只是无论如何,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她的状况。
二人正走着,却听得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主子啊!你去哪里了?怎么一晚上都不回来?可让我们好找!”
谢渊像条军犬一般兴高采烈,说着就要扑上去,楚牧白死死扯着谢渊的腰带,心想这个家伙怎么永远这么精力充沛,他快要抓不住了。
沈南乔闻言,眉峰不自觉地一蹙:“卿卿一晚未归?”
顾修晏心底不由得一阵心惊,难道他真的伤卫语卿如此之深,竟让她如此自暴自弃?
卫语卿看见谢渊和楚牧白,朝他们招了招手。
这一路上卫语卿晾着不理他,云泽野便像条小尾巴一样缠在她身后,磨着她左求右求,把卫语卿烦得不行。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又不能当街把他揍一顿,她叹了口气,只得败下阵来:“行行行我答应你行了吧!”
云泽野得偿所愿,不禁喜形于色。但是卫语卿这个人太狡猾,他又怕她反悔,伸出小指闹着要和她拉勾。
卫语卿无语望天,她怎么就招了这么一个祸害,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无法,只能伸出小指,与他拉勾盖章,云泽野这才放下心来。
顾修晏看见左侧街口打闹着出现的一男一女,脸色如同结了冰霜,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卫语卿,你就是这么一夜未归的?
她正与云泽野拌着嘴,忽然瞥到不远处街角那显眼的官袍,转头一看,那不正是沈南乔和顾修晏吗!他们两个的脸色怎么都那么吓人?糟糕,怎么还朝这边走过来了啊!
她掂量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心里咯噔一声,完了。
谢渊拖着楚牧白跑到卫语卿身边,焦急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许,问道:“主子,你昨晚去哪里了?怎的如此紧张?”
卫语卿隐蔽地做了个手势,谢渊和楚牧白顺着一看,表情如临大敌,身子立刻绷得溜直。
怎么办?这种场面他们没有经历过啊!
沈南乔和顾修晏走近,二人的表情都透露着来者不善。
街口聚集着这么六位俊男美女,早已成为街上最为瞩目的焦点。
她刚想开口,却被沈南乔一记眼神堵了回去。他略过卫语卿,对着云泽野淡淡一笑,温和说道:“这位公子好生面熟。”
卫语卿从袖中暗暗取出那十两银子,塞到云泽野手中,他立刻会意,十分有眼力见地接话:“在下云泽野,见过沈公子。”
沈南乔见他背着药箱,问道:“云公子是大夫?”
云泽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家中世代行医,我略学了一些浅薄医术,混口饭吃。”
沈南乔点点头:“治病救人,何其仁善,云公子自谦了。”
“哪里哪里。”
卫语卿在身后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沈南乔看了顾修晏一眼,话转了个弯:“昨夜云公子可曾见过卫将军?”
云泽野摇了摇头。
卫语卿见缝插针地说:“昨天晚上我与华锦姑娘在一起。”
说完,她怯怯地看了顾修晏一眼,顾修晏不自然地偏过了头。
谢渊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我可以证明。”
顾修晏毫不留情地戳穿:“可我刚刚还听见你在寻她,若是早已知晓,为何要来街上?”
谢渊当场愣住,楚牧白拿手掩住脸,不忍去看。
此时,云泽野奇怪地问卫语卿:“你为什么要撒谎?你昨晚明明和陆望津在一起。”
卫语卿心都停跳了,急得直结巴:“我我我不是……”
沈南乔冷飕飕地瞟了她一眼,问道:“云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泽野如实回答:“实不相瞒,在下是陆公子的大夫,今早去陆府问诊,发现他们在一起。”
他说完,还特意叮嘱了卫语卿一句:“卫将军,你不能因为喜欢这位顾公子,就撒谎骗人呢,我娘说了,做人不能撒谎。”
卫语卿欲哭无泪。老天爷,云泽野这么会说话,怎么不来道雷劈死他呢?
从别人口中听到卫语卿喜欢自己,顾修晏有些不自在。原来在京城内,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么?
云泽野觉得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卫语卿带他出府,免去被人搜身,他也该说说卫语卿的优点。
他一拍大腿,拿出那十两银子,激动道:“你们不知道,卫将军真是好强壮好潇洒!”
卫语卿嘴角一抽,直觉这人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我一见她,她就把我按在床上,然后抱着我,让我体会到了飞一般的感觉!”
“她只收了我十两银子,是不是很便宜?”
卫将军……很便宜……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云泽野句句都是事实,可怎么偏偏连起来听就那么引人遐想?这回连谢渊都捂住了脸。
卫语卿气极反笑,瞪着云泽野纯良无害的表情,咬牙切齿道:“你娘就是让你这么实话实说的,嗯?”
该说的你是一句都没说啊。
云泽野眨眨眼睛,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他想了想,豪爽地掏出二十两银子,塞到卫语卿手中,说道:“这二十两你先拿着,我过几日再来找你。我得走了,还有病人等着我呢。”
说完,他对着一圈人行了个礼,便挎着小药箱,消失在了人群中。
只剩下卫语卿独自面对他留下的烂摊子。
现在她已经顾不上解释了,这件事情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她因为被顾修晏拒绝而太过伤心,半夜拎着酒去找陆望津,还宿于他房中共度一夜?
这不是越描越黑了么?
见卫语卿全无辩解,沈南乔叹了口气,道:“卿卿,你怕什么?”
“我与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的秉性么?”
他这话似是说与卫语卿,也是说与顾修晏听。这么多年,他们二人总是错过,若是今日他不多解释几句,误会怕是会越来越多。
卫语卿以为沈南乔又会像以前那样训她罚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宽慰她,卫语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时间眼眶有点酸。
沈南乔轻抚着她的发顶,柔声道:“别让我和修晏担心,回去好好休息,嗯?”
卫语卿乖乖点头。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她忍不住想,南乔哥哥那么好的人,竟然要成亲了。而她也长大成人,不该再做荒唐事惹人笑话。
他成亲那天,她一定准备一份厚礼,答谢他这么多年来的教养之恩。而顾修晏……
从今往后,就只是顾修晏而已了。
她收敛心神,说道:“回府。”
国师府内,顾修晏与沈南乔相对而坐,各自品着酒。庭院中一树杏花开得极好,粉白的花瓣含着春露,风一吹便楚楚可怜地发着抖,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让他想起不久前与卫语卿初见时的那个吻。
他想,京城中从前就有这么多杏花树么?
沈南乔说道:“你这府邸倒是清幽,若我没有家室,肯定会常常来叨扰你。”
顾修晏也淡然一笑,听他提起亲事,饶有兴趣地问:“听说那萧小姐对你一见钟情?”
沈南乔想起萧池雨,眼底便是一片柔情。
当时他不顾父亲反对,执意要跟萧百年去鹤曲治理水患。鹤曲灾情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丧命,原本萧百年也是不同意他去的。这时萧池雨站了出来,说她也要去,沈南乔想都不想便开口劝她。
但她却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既然无论男女都会受灾,那么施以援手的人,也不该拘泥于性别。有一份力便出一份力,我萧池雨可不是泥捏的。”
这番话让沈南乔醍醐灌顶,他脑海中蓦然出现了那日殿中如战神下凡满身是血的卫语卿。
沈南乔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是我太狭隘,总是以大丈夫的身份自居,却不曾想这天下还有一半女子,也同样心怀着天下。”
“她呀,倒是也没托大,在鹤曲干活比男人都出色。搬石垒砖,搭建粥棚,样样亲力亲为,那里的灾民都很喜欢她。”
“那次我劳累过度晕倒了,还是她扛着我去寻郎中,为我煎药。那么苦的药,她总是先替我试一试,喝得面不改色。”
“她是个很神奇的姑娘,你在她身上永远都能看到一种生机和希望。”
顾修晏听他这般夸赞,脸上洋溢着幸福,真心羡慕他能拥有这样一位良配。
沈南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正所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顾修晏闻言,不禁苦笑一声:“南乔,我可没你那么好的运气。”
他和卫语卿身上背负的东西都太过沉重,两个人只会渐行渐远。他如此伤她,只怕卫语卿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卫语卿回到将军府便闷头大睡,刚刚经历的一切实在是太过恐怖,她实在是没办法清醒地去消化这件事,只能睡一觉,强迫自己忘了这段记忆。
过了几日,云泽野当真一大清早来将军府寻卫语卿。那时卫语卿已经缓过劲来,不再去想顾修晏的事情,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青禾带着云泽野去练武场见卫语卿,路上悄悄地问他:“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家小姐的?”
云泽野也小声回答:“在她被顾修晏甩了之后。”
青禾睁大眼睛:“胡说!明明是顾修晏狗咬吕洞宾!”
云泽野不知哪里踩到了青禾姑娘的雷区,只得点头哈腰:“是是是你说得对。”
青禾走了几步,又转过来问他:“你觉得我家小姐如何?”
云泽野伸出大拇指:“英姿飒爽,举世无双!”
他最佩服武功好的人了!
青禾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才对嘛,我家小姐明明这么好,是那顾修晏瞎了眼,哼。”
云泽野抹抹额头上的虚汗,庆幸自己确实是这么觉得的,他实在是不会撒谎,也撒不了谎。但凡他说卫语卿一句不好,青禾姑娘一定会把他撅成两半当筷子使。
二人到了练武场,云泽野出神地看着卫语卿练剑,身姿优雅招式漂亮,如苍穹之鹰,似田野之鹤,真真是应了那句诗——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他不禁感叹道:“青禾姑娘,你说得对。”
顾修晏确实是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