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决战（二）
唐、燕两军在邺城对峙十余日，李光弼高挂免战牌，每天坐在望楼上喝茶，看着燕军李归仁带领骑兵不停在平原上来回挑衅。
太子连下十几道命令，要李光弼立即发动进攻，李光弼置若罔闻，每日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李光弼不是不想打，他认为的时机未到，双方大军对峙谁都不敢轻易出手，先出手的容易被对方抓住破绽。
最关键的是，双方的军队都是拼凑起来的，安庆绪未必能调动史思明，李光弼也指挥不了其他几位节度使。
至于太子，李光弼更是不屑一顾，在他眼里太子就是来坐享其成的。
当晚，程元振奉太子之命请他去大帐议事，李光弼本不想去，但控制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决定跑一趟。
一到营帐外就听见里面吵的不可开交，淮西节度使鲁炅、兴平节度使李奂认为应当学习淮阴侯，率军过河与叛军背水一战，以唐军的实力定能打败燕军。
滑蹼节度使许叔冀、平卢兵马使董奏、郑蔡节度使季广琛等人则认为应当派兵迂回攻击邺城城北的史思明军，那部分是燕军的精锐，只要先打败史思明，其余燕军不足为惧。
右武卫大将军仆固怀恩一言不发的躲在节度使们身后，在他眼里这帮人就是蠢材，整日吵来吵去成何体统，要是郭子仪在，唐军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还有那个李光弼，每日只会躲在望楼上饮茶，除了挂个免战牌还会做什么？
仆固怀恩越想越气，不想看着这帮酒囊饭袋，目光离开节度使们往营外看，正好与站在门口的李光弼来了个“深情”对视。
“天下兵马副元帅，为何不进营帐？”仆固怀恩故意提高声音说。
李光弼咳嗽几声掩饰尴尬，一进营帐还来不及行礼，节度使们就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都请李光弼做决断。
太子李豫坐在正中满脸恐慌，他无力喝止节度使们菜场摊贩般的吆喝、吵闹，只能干坐在那里。
如今李光弼来了，他如获大赦，急忙大声说：“临淮郡王来得正好，诸位请静一静，且听临淮郡王如何说。”
”太子殿下，诸位将军，此战不宜操之过急”
李光弼刚说了一半，淮西节度使鲁炅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每日只坐在望楼上饮茶晒太阳，可知军中粮草不济，何不学习西楚霸王破釜沉舟一决雌雄，我军势大，人心所向，只要拿出背水一战的决心，定能击破叛军。”
你懂个卵。
李光弼心中骂了一声，正想反驳，平卢兵马使董奏跳出来推了一把淮西节度使鲁炅说：&34;你平日便是如此打仗的？史思明携叛军精锐驻扎邺城以北，只要双方接阵，他必定有所行动，太子殿下，我等需分兵牵制史思明，再过河与叛军决战。&34;
“你说的轻巧，你们谁是史思明的对手？谁愿意领兵前往？”
“末将不才，愿意领本部人马前往牵制史思明。”
“就凭你？”
双方你一句我一句又吵得不可开交，李光弼大感头疼，换做别人，他早下令带他们出去先打一百军棍，让他知道什么叫军无二帅。
眼前的太子无力应付此等场面，李光弼后悔今晚来营帐议事，干脆趁他们不注意先退出去再说。
仆固怀恩一直盯着李光弼，见他要走，急忙拽着他的胳膊大吼：“副元帅要去哪里？请发号施令。”
“回营休息，太子殿下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定有良策破敌，仆固怀恩，看在汾阳郡王的面子上，嘱咐你一句，不要轻易出击。”
“副元帅缩在营中自然不会打败仗，末将是要上阵杀敌的，再过三日，若副元帅再不进兵，末将便亲自带人杀过去。”
“你敢！”
“有何不敢？若令公在此岂会如此一塌糊涂。”
“那你就去西京找郭子仪吧，请他官复原职领兵抗敌。”
太子的营帐中分成两波，几个节度使自顾自的吵架，李光弼和仆固怀恩又掐了起来，李豫是坐立难安，将军们个个凶神恶煞，生怕他们会将怒火转到自己身上。
程元振关心的握紧太子的手，触手冰凉，手心满是汗水，急忙低声安慰说：“太子殿下不必害怕，军中商议经常如此，习惯就好，若是杞王在这，想必也和殿下一般。”
“真的吗？杞王也会和我一般吗？”太子听到这声安慰放心了许多，眼前的乱局就算杞王在这里必定也控制不了，他没什么了不起的。
一直躲在帐外偷听的鱼朝恩心中愤恨，他偷偷唤来自己培养的心腹骆奉先，命他立刻将两军对阵图和军营里的情况送往凤翔，千叮万嘱一定要亲手交到杞王妃手中。
他又派人将营中情况如实禀报李辅国，请他也做一份决断。
太子营帐一直闹到深夜才草草散场，李光弼和仆固怀恩均是气呼呼的离开，谁也不愿意搭理谁。
“咕咕咕咕”
听累了的鱼朝恩也准备回营洗漱，耳旁忽然响起几声怪声，循声看去，黑暗中一只飞奴扑棱着翅膀往邺城方向飞去。
“飞奴？！军中何时豢养了飞奴？”
鱼朝恩顿感大事不好，不要命的往李光弼营中跑，不等士兵通报就冲了进去。
“公公为何如此慌张？快请坐，你们都下去。”
“郡王，军中可、可豢养飞、飞奴？”
李光弼摸着下巴仔细回忆营中情况，如今西京路途坦荡，用不上这畜生，他好奇的问：“这飞奴是飞往西京的吗？”
“不！是邺城。”
“邺城？”李光弼一怔立刻醒悟，“难道军中有奸细？”
鱼朝恩郑重地点点头，深夜，飞奴，邺城，一定有人向邺城通报军中情况。
“郡王，若军中真有奸细，我等该如何是好？”
“公公莫慌，”李光弼安慰着鱼朝恩，心中盘算起来。
他带的兵绝对可靠，仆固怀恩是郭子仪的死忠，绝不会做出不利大唐的事情，只剩下这帮节度使。
哼，一个个满口忠君爱国，背地里却做些下三滥的事情。
他对鱼朝恩说：“公公速回营帐，今夜我们从未见面，我立刻前往面见太子。”
李豫刚睡下就被李光弼吵醒，不悦的打着哈欠，可一听军中有飞奴出没，可能有奸细，李豫吓的脸色苍白。
“副元帅，军中真有人与邺城暗通消息？”
“殿下，末将看的清清楚楚，一只飞奴飞往邺城，叛军必定已经知晓军中情况，此战不能再拖，请殿下明日下令，末将领本部人马绕道牵制史思明，其余人渡过滏水在岸边结阵迎敌。”
李豫犹豫不决，看了看程元振又看了看李光弼，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此事容本太子好好思虑一番。”
“殿下！军情如火，若史思明察觉，我军恐失先机。”
程元振不满的说：“将军数日来只知在望楼上饮茶晒太阳，一只飞奴而已，未必是向邺城通风报信，殿下，奴才以为大军对峙，不宜轻举妄动。”
李豫赞同的点点头说：“神策大将军所言极是，副元帅，再多等几日。”
“既然如此，末将遵从太子号令。”
一出营门，李光弼的眉毛拧在一起，此战诸将不能同心同德，必败无疑，他想找个借口多带些人退出正面战场以保存实力，等杞王来了也会从轻发落。
想不到这程元振如此奸猾，那只飞奴多半是他放的。别让老子抓到把柄，不然一定再帮你净一回身。
南阳解围的消息很快传到西京，李亨兴奋的在太极殿上走来走去，大唐的输血管终于有一根能用了，粮草军饷便能从南阳源源不断的运上来。
李辅国陪着干笑几声，心里打起另一番主意，此战太子决不能成功，只有让他继续关注杞王，两虎相争，十四皇子李僖才有机会踏上朝堂。
在后宫中，还有一个人也不希望太子能攻下邺城，此番太子收复洛阳声望达到顶峰，如果他再拿下邺城平定叛乱，皇上绝不可能更换太子。
两个人因为了同一个位置想到一起，不约而同的开始动用自己的关系拖延这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