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城隍显威
在南朝,山上仙家与世俗王朝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究其根本,就是南朝自己册封在地方的地方宗伺拥有一方水土气运,加之百姓供奉,只要是山上仙家来到地方,基本都是要夹着尾巴做人的,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地惹事生非。
但宗伺庙神与地方气运与香火息息相关,地方风水根基若是恶腐或是被扭转,便会削弱坐镇地方庙宇正神能力。
若是香火凋零,庙宇正神也会跟着落败,所以越是繁华城郡,便少有大妖大魔兴风作浪。
反之那些偏僻小城少了香火供奉的文庙正神便是苦不堪言。
在桂烽这座南朝边郡之中其实不止那对夫妇和白发老者三个邪门恶道,因为能耗死本地城隍老爷的必须得是在魔道之中称得上巨擎的狠角色。
隋安背着木箱子腰间别着那柄生锈的杀猪刀漫无目的地走了,今早那个青袍小道士对他说了一大堆什么感慨赴死的胡话然后就出了城隍庙,到现在午时都没了人影,隋安虽说帮不了他什么事情,但那个读书人教过他——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
他一直将这句话放在心上,未曾忘言。
隋安回想起昨天小道士与自己的诉苦——他名字叫作张鹿,是来自那座道号作“一诀”的道观。
讲到这里时候,小道士并没有多少激动反应,但讲到自下山到如今,自己过得连山下乞丐都不如,这时他便快哭了出来。
隋安并没有因为少年本事低微便瞧不上人家,相反他感觉对方这样很好,毕竟如此坦诚比那些自恃清雅,本事高强便瞧不上世俗凡人的山上仙家好太多。
虽说上次那四名平顶宗子弟愿意出手相助,隋安也从心里面很感激他们,但那种俯瞰蝼蚁的眼神,隋安忘不掉,特别是那名面容出绝的女子,眼神尽是不屑与嘲弄,让得隋安很不舒服。
少年走着走着便发觉路上死尸减少了些许,至少走了两段街路,都少了很多。
少年像是想到什么,便从袖口中取出那块镌刻有“言念君子”的刻章,少年一个拿不稳印章掉在地上,“言念君子”那一面正附地上,那遮盖日轮的乌云瞬间驱散,一个高大读书人的虚影瞬间屹立在郡城。
少年连忙从地上捡起印章,郡城内气运颠倒,灵气恢复,煞气被驱赶。
隋安没有发现,残留在郡城中那些寻常百姓没有发现,可那些妖魔邪修却发现了,那个白发长眉的老者瘫软在屋内。
圣人威压,仅仅是一方随便雕刻随意注灵的印章便有如此神威,读书人俯瞰天地。
那原本遮蔽妖魔煞气的结界瞬间破碎,冲天煞气布满郡城,瘫软在地的老者疯狂捶打地面,几年谋划布局功亏一篑。
城隍庙里边那个破碎城隍老爷像恢复金身,变得光辉熠熠,甚至更甚从前,城隍老爷金身重塑,那原本破碎的庙宇正神灵魄也随即聚拢修复。
那四名平顶宗子弟看着那遮天蔽日的圣人法相都出了神,四人顿生匍匐膜拜之感,这是何等威压。
隋安看不到神异景象,观摩印章没半会又收了回袖中,那尊巨大虚幻法相也随即消失。
一个披头散发的灰袍女子从空中掠过,她便是这座破落郡城中隐藏的最深的邪修,即便是那名白发老者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灰袍女子撩起挡住视野的鬓发,一张极为丑陋的面容出现。
她原本的计划是以手段耗完那郡城中城隍庙老爷像的灵气,待到郡城中的那名白发长眉的老者炼出鬼蛊后便半道截胡,可如今那尊圣人法相的突然出现却打断了她所有计划。
现在她只能找到那名白发老者将其打杀后搜刮对方身上宝贝,以求挽回一点损失,尽管这样做十分地凶险,因为她不敢保证郡城中那名圣人是否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
少年注意到了在天上飞过的黑影,自言自语道。
“怪了怪了,以前未曾见仙人在天上飞来飞去,现在怎么倒天天见到了。”
少年自然不可能经常见着了,因为跟着那名读书人走过的地方无一不是较为繁华的郡城,而越是繁华的郡城,香火供奉越是兴旺,这便意味着那些镇压一方的山水神灵实力便是越强,加之世俗王朝有世俗王朝的规矩,寻常山上修士自然不敢逾规在那些地方乱用术法。
那四名平顶宗子弟自然也是看见了在天上飞行的魔头,但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会选择视而不见,这种地方积善积德,能收几个钱?
何况那披头散发的女魔头境界是高于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他们自然不会自讨无趣。
隋安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个青袍小道士可能有危险,在这座郡城里边他第一次见到以前从未见过的妖邪恶鬼。
少年朝女魔头飞去方向使劲狂奔,而此刻那对夫妇正商量着如何逃脱屋子里那个白发长眉老者的掌控,他们已经算得上半个修行中人,尽管生活还过得去,但每天过着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总归不是事。
隋安一路小跑,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他看到那对夫妇,却是不见那个青袍小道士,而那个女魔头已经找到白发长眉的老者。
破屋内白发老者微微眯眼看着眼前的所谓同道中人。
“道友是想趁火打劫?”
女魔头没有理会对方,只是狠狠地朝空气做了一个握住的动作。
白发老者瞬间面目狰狞,面红耳赤的他用手紧掐自己脖颈,用着极为难受的的语气道。
“别杀……别杀我,你要什么东西我都给……”
老者没有把话语说完,一声“咔”整个脖颈已经被扭断。
老者整个身体向后倒地,双眼始终不肯闭合死死盯着披头散发的灰衣女魔头。
灰衣女魔头轻挥右臂,老者的身体加快腐烂进度,一件伴身法器——骨珠被无形巨力碾碎作齑粉,其中的饱满血气涌入灰衣女子体内。
可怜半生追求长生得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最终是给人做嫁衣了。
黑袍女子在老者干腐的尸体额头轻点一指,干尸瞬间站起。
“去把那些碍事的所谓山上仙家子弟全给我杀了。”
干尸以极为迅猛的速度冲破屋顶,一场激烈厮杀在所难免。
灰衣女魔头走出门,看向南面方向,那是城隍庙位置,注视良久,便是摇头自嘲地离开了。
此刻,手持生锈杀猪刀的少年被一次又一次地甩飞四五尺,身上挂彩地方已是数不清,那对夫妇用着极为玩味的眼神盯着少年,他们二人操控着一具有着二境修为那般高的“蛊种诡尸”蹂躏着少年。
远处不起眼的巷角处,探出半个头的青袍小道士面色凝重地盯着眼前一幕,
他的右手紧握那柄由铜钱编辑而成的“三通宝迩”法剑,那是一种寻常人家用来辟邪用的普通平安物,威力小的可怜,加之前几次差点死在降妖除魔的路上的经历,小道士已经不敢仗义出剑了。
为何不敢?怕丢人,更是怕没命。
那对夫妇全然忘记那个白发老者对自己的教训——不能轻易招惹那个少年,他们二人刚刚见到少年时候也有些许害怕,所以说着许多奉承的话。
但在与少年闲聊过程中少年竟主动坦露自己不是修行之人的事实,夫妇二人便打算兵行险招,不料还真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妇人将右手勾在自家男人脖颈,柔媚道:你看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看着心痒,不像你只会晚上的时候让我浑身痒。
长相憨厚的男人一把推开妇人,等到搜刮完了这小子身上的宝贝,我们就跑远些去吃香喝辣,哪用得着天天跟着疯老头活受气。
妇人点头。
二人掐咒念诀,那头有着二境修士修为的蛊尸猛地朝少年扑来,青袍小道士仍旧不敢出来,他将头收了回去,双手捂住眼睛。
便在这时,远处走来衣着金光朱袍头戴相帽的读书人。
读书人面容威严,眉如远山,侧鬓下垂,长须飘飘,赫然就是那尊城隍庙老爷像的活版。
那“蛊尸”整个身体像被冰封了一般动弹不得,它诡异地悬停凝滞在半空,与少年不过一尺之距。
刚刚十分嚣张的夫妇瞬间就愣住了,齐齐看向那个庇佑本地近两百年的读书人,这个读书人是谁别人一时半会认不出来,可他们能不认识吗?
朱袍读书人双手负后一步走出身影飘渺不定,看起来不过踏出两步,却早已来到少年身前,。
仅是挥袖,整只“蛊尸”便消散作血水,地方的庙宇正神,最克邪祟。
读书人瞪了一眼夫妇,二人后退几步便是瘫软倒地。
“何方邪祟见我不拜!”
朱袍读书人用着极为沉闷沙哑的声音喊出八个大字。
“跪下!”
犹如惊雷的声音回响天地。
郡城几里开外的地方,那白发老者所化的“蛊尸”猛然飞掠到郡城某处,刚刚与那“蛊尸”激战的平顶宗仙家子弟只剩下两名,另外两名同伴皆被那个实力强悍的“蛊尸”吞食。
蛊尸凄厉大吼一声,随后被巨力拖拽飞去。
平顶宗那名面容出绝的女子被划伤了半张脸,原本水嫩的脸上留下了一条极为骇人的长疤,那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不复存在。
郡城某处,一只“蛊尸”面朝朱袍读书人双膝坠地,烟尘四起,隋安掩面咳嗽。
读书人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具实力强悍的“蛊尸”,他仰头长舒一口气,郡城中的祸事缘由,都来自一场与他相关的一场“孽缘”。
读书人思绪飘远,都说读书人最负痴心人,此话确实是不假。
隋安起身,忍着身上疼痛,摇摇晃晃地他作揖答谢。
“多谢仙人前辈搭救。”
朱袍读书人转身看着少年郎,你也是读书人?
隋安点头,那名城隍老爷轻拂下鄂长须,原来如此。
“何必谢我,你袖口那方印章,单单拿出来,便可救你万万遍了。”
隋安挠头疑惑,这东西有这么神奇?
朱袍读书人哭笑不得,若今天你没将那方印章落印郡城土地,那我可能真要永无翻身之日了,身怀神物,你竟不知道这东西的威力?真是怪事啊。
隋安对于对方的话显得更加疑惑。
“神仙老爷此话怎讲?”
朱袍看着少年疑惑模样不像作假,不由得感慨句这家伙可真的就是傻小子。
“我们这几日不是天天见着?”
“哪……在哪啊?”
隋安审视一番朱袍读书人喃喃道,确实有些眼熟,只是真的忘记在哪里见过。
少年努力回想,如遭惊雷,眼前之人不就是城隍庙里的“那位”吗?
朱袍读书人摇头笑道。
“得亏你还记着我。”
少年尴尬挠头,这可是第一次见到印象里的神仙,因为以前徐先生少有展示本事,隋安对于神仙的印象好就真得眼前之人,尽管他很想问城隍老爷那么大个人是如何塞进神像里边的,但还是憋回心中。
那位城隍老爷扫了一眼四周破落房屋,有些感慨道,百年光阴一切繁华不过过眼云烟。
若是当初不做官和她一起留在这里安稳生活待一辈子,是否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朱袍读书人摇头自嘲,本非不愿,自己实在放不下那一肩重担,读书人不快活啊。
隋安看出到那名城隍老爷那一脸的“凝雾云愁”,便不再继续搭话。
朱袍读书人忽然将手搭在少年肩膀,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到这里做什么?总不可能只是简单行侠仗义吧?
少年笑着脸自嘲道。
“我哪里有那本事啊,现在可能连半个所谓修行之人都算不上,我家先生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便让我自己先到处走走看看去,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跟哪里,但我先生说了,路遇不平事,有多少力便出多少力,不必在乎出力太少,所以说到行侠仗义,我还是很乐意做的。”
朱袍读书人立刻追问道,你家先生是哪路仙家?
少年再度摇头,对于徐先生,他真的不了解太多,只是知道自己家先生有座书院。
朱袍读书人也不多问,只是低声道,你家先生,一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读书人。
少年点头,他感觉应是如此,否则先生哪能给自己讲那么多圣贤道理。
不远处的道袍小道士失魂落魄地离开,心中愈发痛恨自己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