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水月阁的女儿（六）
对战五日，国朝大军连连败退，唯有水霖月带领的八百精兵接连捣毁了数十座城垒，让苏尔莫部胆颤。
就在第六日月夜，苏尔莫柰月遇上了水霖月的小部队。她俩骑在战马上远远望着彼此，是打量，也是宣战。不知过了多久她们胯下的战马开始焦躁起来，自己来回踱步，任由主人拉扯都不管用。渐渐地，苏尔莫柰月征服了战马，驱使着它向前，看着水霖月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公主，莫要再向前了。小心有诈。”苏尔莫浩月驾马上前拦住了苏尔莫柰月劝道。他们这支队伍只是苏尔莫部的小分支，精悍却作战经验不足，平常就是用来保护公主出行。苏尔莫柰羽月虽凶狠，但从来没有杀过人。而对面的可是水霖月，那个弑姐入宫的女人，那个连连捣毁他们城垒的恶人。他比谁明白她的恶。故而他觉得还是先保住苏尔莫柰月比较要紧。
苏尔莫柰月咬唇盯着表兄，想要他让路，然他一动不动，执意要她回去。
“表哥，你怕什么？你看他们只有一百人，而咱们有足足一千人。这可是干掉皇后的最好时机。一旦错过了，就永远没机会了。”
“表哥……”
苏尔莫浩月继续劝道：“她可是当今皇后，怎么可能只有一百人？若真只有一百人，国朝怎么可能让她深夜来到这里？”他说到这里，苏尔莫柰月没再上前。苏尔莫浩月见有希望，转变了态度，道：“咱先离开，好吗？”
苏尔莫柰月想了一想，水霖月的出现确实很可疑，说她背后没有大军在暗处，她还真不敢相信。
一阵凉风吹过，苏尔莫柰月原本沸腾的血液也冷却了下来。她慢慢调转马头，喝道：“咱们走。”眼睛还一直盯着水霖月一如既往冷静的面孔。她真不甘心。
看着远去的苏尔莫部激起的飞扬尘土，高中握剑的手松了松，口中输出一口气，慢慢望向身边的水霖月，心想：自己这个小姨子就是个疯子，以一抵十，面上不慌不忙，还能怒视对方。当初，自己就不应该答应岳母作她的护卫。她这般任性妄为，若是……高钟摇了摇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尘土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们走了。咱也回吧。”高钟温声说道，把那句“下次再遇见，怕是没这般幸运了”咽进了肚子里。
“回。”水霖月一声令下，自己拉转马头奔跑起来。那一百将士看着她离开，还久久停留在原地。
“吓死俺哩。那一个个强兵壮马就在跟前，把身后的沙漠挡得严严实实。俺从没离他们这般近……”一大将摸着心口大喘气道。
“谁说不是呢。哥，你说，皇后咋那胆大。我刚悄悄瞧过了，她啥事都没有，平静如水。你瞧，我后背都湿透了。”另一大将说着，伸长鼻子在周边嗅了起来，“我咋闻到一股尿骚味，还是童子……”
“哎哟喂，是你吧？老赵……”湿后背大将指着心跳大将道。
“可能吗？老王……”
“对，不可能。你老小子在帝都总去敏敏姑娘，我亲耳听到的。”
老赵嘿嘿一笑，挤眉弄眼说道：“男人嘛。”
老王也笑了。等他合上嘴巴呼吸时又嗅到那个味道，“到底是谁？”
见老王一直发问，一小将小声道：“报告，将军，是吾。”他说罢，把头埋了下去。
顿时，老王、老赵大笑起来，声音爽朗。他们把自己的胆小说出来时没想那么多，后来一想觉得自己没面子。现在好了，有人吓尿。
高钟见了，也笑了，过去拍了拍小将肩膀，接着高声道：“回吧。”
老王、老赵附和道：“走走，回。”
水霖月胯下的宝马像是感受到主人的心情慢慢放慢了脚步。过了一会儿，她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立马飞跑起来，凉爽的风儿刮过她漂亮的脸庞，将她热烫的泪吹散。若是仔细听，还能听见她嘴里发出的“呜呜”声。她不是不怕，是必须得装得不害怕。她怕自己一露怯会让对方有机可乘，更怕自己弄丢出征的大好机会。那可是她苦苦向太后求来的机会。对于一个有野心的女人，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
放眼天下，没有一个人像水霖月那般天未亮就起来舞剑、天明就搭箭，最后再练一套刀法才到吃早饭时间。吃过早饭，家里的姐妹都会各自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则出门跑马、蒙面打架，晚上熬灯油苦读兵书。这些，她五岁就开始做。十几年如一日，她就是那般过的。后来，她好不容易进了宫，事情就多了起来，但她依旧没有放下练功。也正是她这份热忱感动了太后，亲自指导她兵法。最后，她老人家还顶住文武大臣的压力，扶皇帝做傀儡让她顺利出征。
“水将军，你在这儿，让我们一顿好找。”高钟他们打马跑了小半夜才找到水霖月。
水霖月轻声道：“姐夫，我们回吧。”眼睛根本不去看人。
高钟一听，鼻头酸了，解下披风给水霖月系好，附耳柔声道：“小姨，别怕。”他在帮她掩饰她内心的脆弱。他知道他这个小姨一向要强，从不来别人面前展露内心的害怕，可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
一路回去，高钟走得离水霖月十分近。他们走着走着，在一小树林迷了路。也不知道是不是鬼打墙，明明树林不大，他们硬是绕了三圈还是走不出去。
“小姨，你先休息休息，我带几个人去探探路。”
水霖月点头道：“好。姐夫小心。”
高钟安顿好水霖月后，领着十个人就出发了。留下的人一闲了下来，身体上的不好感知就明显了起来。
老赵问道：“老王，你饿吗？”
老王反问：“你说呢？”
怎么可能不饿？他们一整天水米没进。
“将军，你们别说了。我都快饿死了。”尿裤子小将舔了舔嘴唇，又拉紧衣服。本来肚子饿的时候就怕冷，现在倒好，冷风一阵一阵的。
他们安静下来后，其他人也闭上了眼睛。这时，他们听见林中有粗重的喘息声，连忙捡起弓箭。就在他们准备出手之际，只听“嗖”的一声，喘息声顿无。
众人侧目，只见水霖月面无表情垂下了弓，站了起来。她这是想要上前查看。
老王眼快，出声道：“将军莫动。”接着，他让尿裤子小将上前去看看。
“吾不去。吾害怕。吾听声，那是一只大老虎……”老王见尿裤子小将不争气，就是狠狠一爆栗。尿裤子小将头顶生痛，哭着向水霖月身边靠去，大呼“将军救吾。”那模样，让人看了生怜。明明他们俩同岁，她却像个姐姐般安慰他。
老赵叹息：“我去。”
一听这话，众人面露大白牙。
老赵弯着腰，把剑当开路棍使，慢慢向前走去，周围静得他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连连咽了咽口水，然而是干咽，他早没了口水。
良久良久，水霖月他们嘴里也开始发干。就在这时，老赵发出一声惊呼：“没事。是个小将，被吓晕了。”
一听不是大老虎，水霖月也松了口气。
“走，去看看。”
“呀。将军没射着人。”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惊叫道。
“哎呀呀，将军厉害呀！”老王夸张地摸着那个小将挨着的石头继续道：“入石三分。早就听闻将军武艺了得。今夜一见，果真如此。佩服，佩服！”
“就是就是。我老赵从军二十载，从没见过有人可以射穿石头。将军，您太让我佩服了。”
这夜，水霖月风动射石，众人对她肃然起敬。从此他们对她毕恭毕敬，从往东绝不往西。果然要亲眼所见，才能拿下这帮兵油子。
最后，在苏尔莫小将的带领下，水霖月他们走出了小树林，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回到了大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