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云家嫁女（四）
水梦月没打算浪费口舌直接与孙家小姐表明了来意。她们看着她的眼神由惊恐一下转变成更惊恐，慢慢才开口问道：“姑娘，你可是认真的？”
一听面前这人愿意替自己出嫁并且还会护住燕州人，孙小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好事。阿碧咽了咽口水，赶在水梦月再次开口前把她们请到了偏殿见孙太守。她怕，非常害怕。如今有了转机，她怎会放过。毕竟主子不用出嫁，她就不用到宁家去。
“老爷，这位姑娘说，她想替大小姐出嫁，而且她还有法子对付宁家的人。”阿碧说话时，眉毛飞扬，两眼炯炯发光，就差手舞足蹈庆祝自己逃出生天了。
孙太守左看看自家女儿，右看看丫鬟，见她们都一副欣喜的模样，心里还是不确定，“什么？怎么可能？”他实在想不通，哪个黄花大闺女会愿意把自己葬送进火坑。更何况跟前这两个小姑娘长得十分貌美，比他家燕州第一美的女儿都要美。
水梦月道：“孙大人不必吃惊，我们没有说谎，明日我可以替你女儿嫁到宁家去，您意下如何？”她的声音回响在殿内，掷地有声且情真意切。按理来说，孙家该感恩不尽。或许是天下突然掉馅饼把孙太守砸晕了头，没有反应过来。
过来好一会儿，孙太守提了一下衣摆，就要向她们跪下，“姑娘，请受老朽一拜。”
“太守大人请起。我帮你们，也是在帮自己。你们只要照常把我嫁出去即可，其他不必多做。”水梦月看着面前这个为官为民都是老老实实办事的老头，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云父，接着道：“您抬了轿子来，我跟您回去。孙小姐就先留在此处暂避，以免节外生枝。您觉得可好？”
孙太守拱手道：“好。孙家感恩姑娘大恩。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大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水梦月说罢将孙小姐手里的帷帽夺了过来，云和推开殿门跟了上去。
孙太守反应过来，给女儿交代了几句匆匆跟了出去。
殿门虽只开了一个小角，孙小姐还是忍不住往外探了探头。
“小姐，你在担心？”
“嗯。那两位小姐一看就不是燕州人，也不知她们要去宁家干甚？”孙小姐说着也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有些没良心，继续道：“我害怕，害怕宁家会发现嫁入他们家的不是我间接牵连到那两位姑娘。”
这还差不多。
阿碧搓了搓主子冰凉的手，把她往后殿引去，道：“小姐不用担心。她们既然敢去宁家，那就是有把握不被发现。”
她们说着话来到了后面找到主持说明了情况顺利住了下来。幸而这处寺庙少有人来，这主持与寺人也不怎么出门，并不知道孙小姐明日出嫁。否则，他们定不敢让她住下。由此可见，宁会在燕州有多可怕。
孙太守领着水梦月她们回去后，亲自把她们送到大女儿屋内，又亲自送了吃食和茶水来。他不能让孙家的人她们的存在。
看着面前一桌子美食，水梦月与云和搓了搓手，接着又舔了舔唇瓣。这些正是她们需要的，她们也不和孙太守客气，立马大吃大喝起来。这几日，她们为了赶路一刻都没敢耽搁，饿了就吃硬饼子，渴了就喝两口水。可就算那般，她们也没法保证在孙小姐出嫁之前赶到燕州。故而，云和把马车拆了，抢了过路人的马鞍安装在宝马身上。两匹马换着赶路，才让她们在今日赶到燕州。
“两位姑娘慢慢吃。不够，老朽再去给你们拿，准能让你们吃饱。”孙太守看着她们，笑意浓浓，似慈父一般。
这下，水梦月与云和抢夺的手顿在空中。她们尴尬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们太饿了。”
“没事。你们吃，尽管吃。”孙太守看着跟前这两丫头，心里担忧起来。她们真能对付宁家大军？她们刚才边吃边打玩的样子，明明就是稚气未脱的孩子嘛。他怎就会相信她们可以拯救孙家、拯救燕州？
水梦月眼角瞥到孙太守面上的表情变化，清了一下嗓子，道：“太守大人不必担忧。我们的本事大着呢。”见孙太守不信，她又靠近，将右手放在眼鼻嘴间，小声道：“我们是太后派来的。”
孙太守一听，跳将起来，“真的？”完全不似半老老头。他就说嘛，怎会有人会替自己闺女跳火坑，原来是太后呀。他一想，心里激动起来，殷勤地一边照顾水梦月她们吃喝，一边将明日的婚事娓娓道来。他可不能让她们出事。
“好。我们知道了。只是太守大人不必再增加嫁妆，不然会引起宁家人的注意，打草惊蛇。”
孙太守本是好意，现一听水梦月这话，心里对她的感恩之情减弱了些。云和一瞧，凑过去低语：“现在一看，我终于知道了这老头为官几十年为何一直只是太守，还是这老不拉屎的鬼地方。”
水梦月嘿嘿一笑，不言。她当然知道原因。这孙太守一看就是老实人，根本不懂得变通，更不懂权谋。不然也不会在水梦月说出让他一切照旧后，面上立马不高兴。
“孙太守好意，我心领了。但此行恐怕凶多吉少，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为了不让老人家伤心，水梦月还是耐心做出了解释。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这样的好天气若是放在中原的女儿出嫁日，那是十分让人欢喜，难得的天意。但这里是沙漠边缘，艳阳高照只会增加出行的烦恼。
一系列繁琐的礼仪结束后，水梦月终于哭着上了花轿。云和虽蒙了脸，但从肩膀的抖动动作来看，明显在憋笑。她从没见过有人哭得如此假模假式。这水梦月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但在演戏这块真不咋样。
孙太守是个不错的人，给花轿里放了一大盆冰，冰上还放了不少瓜果。故而，一路上虽有些颠簸，水梦月还是很舒服的。云和就惨了，连日赶路又风吹日晒，面上皮肤形成了一层裂纹状保护层。这下，她完完全全成了一土妞，让爱美的她十分痛苦。
走了半天路，送亲的队伍才遇上接亲的队伍。宁家娶的本就是妾，贪图人家的嫁妆，故而根本没在意。孙太守身为燕州大户，嫁爱女，除去金银珠宝与正常小礼，还送了不少马匹和骆驼，这在沙漠中是最宝贵的财富。这老人家为了女儿的下半生幸福，可真是煞费苦心。
“诶，你们怎就只来这点儿人？我们大小姐可是堂堂太守千金，嫁给你们宁大将军……”孙家老管家说都还没说完就被一髯须大汉打断了。接着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围着送亲队伍转了一圈。渐渐地，他脸上有了笑意。
“各位辛苦了。来，你们过来，男女分开，各站一排，互相站远点儿。”
孙家的仆人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依照他的意思去做了。这些年，他们被打怕了。
“搞什么搞？天这么热，不抓紧赶路……”云和不解，抿唇跟了过去，手悄悄往身后背去。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等孙家的仆人乖乖站好后，髯须大汉笑意更深了。突然，他举起右手在头顶打了一个响指。闻声，他身后的十几个手持大刀的壮汉嘴角一斜，上前手起刀落。还没等众人反应，那些男仆人就惨叫着倒在了热辣辣的沙子上。顿时，对面的丫鬟、老妈子吓得跌坐在地上，很快又爬起来向四周逃散。
“跑，使劲儿跑，再跑快点儿。”髯须大汉高呼罢，大笑起来。那些刽子手更是兴奋，高举着大刀打马跑起圈来，也不去追那些女人。
云和看了，手指捏得咯咯直响，奈何她现在不能出手，否则这些人都不够他塞牙缝。髯须大汉拍马转身过来，才看到她站在原地，埋着脑袋，不由靠近道：“啧啧啧……”
“孙家居然还有有胆识的丫头。你怎么不跑？”他们虽不杀女人，但是更不会因一个女人坏事儿。
他不问还好，一问，云和那上升到一半的火“蹭”地一下就冒上了头顶，右手手指已经按在腰间的短匕首上。就在这时，水梦月半遮着面探出头来，喊了一声：“军爷……”再抬起媚眼看向髯须大汉。顿时，他伸出舌头趴在马背上打量起新娘子来。水梦月不等他开口，继续柔柔说道：“军爷，那是我的贴身丫鬟阿碧，她那是吓坏了。军爷呀，您就放过她吧。我这远嫁宁将军，以后怕是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您就全当可怜可怜小女子吧，可好？”说罢，又装起可怜来，活脱脱一个弱女人模样。连云和都看痴了，她竟不知她说话竟能如此甜美、媚眼如丝一下就可勾走人魂魄。
水梦月这左一个“军爷”，右一个“军爷”，叫得髯须大汉骨头都酥了。他们本就是国朝打了败仗投降到漠北的军人，漠北人眼里根本没有他们。现在被一个女子如此尊重，他们的内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再加上她实在太美、太媚，他们根本没法拒绝。
“十三夫人既然都开口了，那小的就留下她陪你吧。”
看到此，云和心里默念“可以呀，水梦月这演技”，心里对她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多谢军爷！”水梦月说完，又抛去一个媚眼，那髯须大汉一个不注意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若不是眼前这女人是宁大将军的小妾，他真想上去抱着她亲几口。
“兄弟们，把东西整一整，赶路。”他们这是要减轻车重方便赶路。
一盏茶功夫不到，水梦月被髯须大汉抱上骆驼。他还给她拿来了轿子里那盆冰水拧紧盖子再递给她抱在怀里。
“多谢大哥！”先是“军爷”，现又是“大哥”。髯须大汉的心儿都快被水梦月给叫化了。只见他憨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含羞道：“夫人，我叫李萨。”
水梦月一听，忍着想吐的心，甜甜叫道：“啊……谢谢李大哥。”
这下，云和彻底服了。她没想到水梦月竟能如此不要脸。也是水梦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才让她暂时忘却孙家男丁的惨状。
走出一里地，云和像是想起来什么，再回头看那些被宁家军斩杀的孙家奴仆，一阵凉意袭上心头，直接凉遍全身。水梦月察觉，扯了扯绳索走过去递给她一壶水，让她别再看了，要报仇，过几天随便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