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祸兮，福兮（七）

    上一代苗疆圣女千茜是历代圣女中圣巫蛊术最厉害的女娃。想当年，她行走江湖时，人人闻之丧胆。而她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水梦月现在穿的苗疆彩衣，据说上面有沉睡的圣蛊虫。

    第二日，水梦月是被林中的鸟儿吵醒过来的，眼中夹带着几根血丝，眼周黑了一圈，一看就是熬了一夜的迹象。不过这些都不影响她成为祭品。她看着面前快要烧尽的炭火，顿觉有些冷，只好将手边的几本书扔了进去。十来个弹指间，纸张被烤脆了，燃烧了起来。水梦月弯着身子向前将双手靠近火苗，翻来覆去烤热，脑子里不停地思考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将昨晚想好的计策又在脑子里复述了一遍。书本燃尽，她面上又恢复了来时的骄傲。

    这时，朵兰在洞外，提高音量喊道：“月姑娘，请出来吧。”

    水梦月捋了捋墨色秀发，整理了一番衣饰，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让自己看起来略显红润。就是即刻死去，她也要体面的去死，更何况不一定会死。她走出山洞后，不远处站了一堆堆神机族族人，他们个个穿着树叶外衣，面上抹了绿色汁液。若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比较矮小的树木丛呢。

    祭坛前方空地中央放了一只大木桶，几个抹白脸的年长婆婆在外围了一圈。她们见水梦月出来立马让出一个缺口。

    不消说，水梦月是明白的，这肯定和即将到来的祭祀有关。这下，她再也不肯向前了。让她在众人面前沐浴，还不如直接杀了她算了。然而，这一切都由不得她，朵兰早已踱到了她身边，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你让我下来，我不洗，不洗。”水梦月拼命撕扯着朵兰想要逃脱，然她还没大动手脚，就已经被扔进了浴桶中。那些老婆婆一瞧，立马凑上去齐齐扒去她全身衣物，任由她又哭又闹。后面的“树人”俯身跪在地上，虔诚地念着古老的咒语。

    朵兰这般做等于生生拔下了水梦月的脸皮。她就算再善良，也不能忍，更何况她不是。

    水梦月暗握双拳，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平静道来：“朵兰，我云小乙发誓：绝对不会放过你。”她不再挣扎，任由那些满是茧子的又粗又老的手在自己身体上搓来搓去。这些侮辱，她都会一点一点捡回来。

    待水梦月洗净身子后，她们本想也只给她披一身树叶，奈何又怕她被冻死影响祭礼，只好将她原本的披风给她先穿上，再在外面套树叶。朵兰走了过来，照旧拦腰抱起她。

    最后，水梦月四肢被铁索锁住。朵兰做这些从始至终面上没有一丝犹豫。很快，从人群中站起来一波巫师，念着吵耳朵的咒语、焚烧香纸。没多一会儿，水梦月就头痛起来，人也渐渐昏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巫师刚好下场，轮到脸红得与关公一模一样的朵兰举着匕首慢慢向自己靠近。

    她的族人兴奋地吼起来：“天神保佑……天神保佑……”

    水梦月呲鼻道：“嘁……白日做梦”，说罢，仰天大笑起来。

    朵兰左手持小尖刀划开了水梦月的手腕，右手摊出鬼灭幻镜接住一滴血，旋即高举向天，嘴里快速念着咒语。这时，鬼灭幻镜生出一道金光。朵兰转身将金光照在水梦月身上。瞬息，水梦月感觉全身的血脉膨胀，最后集中在头部。她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以上都快要炸裂开，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平静，开始慢慢变得狰狞。

    昨晚与水梦月交流的女娃悄悄抬起头见她人不人、鬼不鬼，眼泪在脸上串成珠链，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十来个弹指后，水梦月双眼血红如猛兽，手腕的血流戛然而止，伤口也慢慢愈合。朵兰看了，眼角终于露出了笑意。

    没一会儿，水梦月抬起了头，喉咙里一直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像是在与人争吵。渐渐地，那道金光越来越强，越来越宽。

    朵兰看了十分满意，虔诚跪了下去。在她看来，神机族的诅咒很快就解除了，日后定能粮丰仓满、羊肥马壮、年年和顺。如若再有一个三年粮食颗粒无收、牛羊全亡，恐怕神机族就要从这个绿林中消失。从此，世上永无神机。

    作为神机族神女，朵兰想尽一切办法，才寻得此法。为了族人，她不后悔。虽然水梦月几次劝导她，坦明自己可以帮助她。但她坚信这一定是上天的诅咒，一定要将水梦月祭天才能得到上苍的原谅。

    祭祀进行得很顺利！水梦月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完美的祭品。她全身闪着奇异的光彩，肢体柔和地舞动着，嘴里不时冒出几个神奇的咒语。朵兰站在她面前观察着这一切，运用自己所知的法术解读着她发出的声音，面色愈来愈沉重。

    突然，周围响起一阵“呼……呼……”的行军声，这个声音来自鬼灭幻镜。朵兰惊了，难道是天兵天将？他们来做什么？

    闻声，她的族人也抬起头盯着那枚鬼灭幻镜，只见水梦月张大樱唇，大呼“出来！”

    随即，一波穿着银装，戴着银冠，拿着银枪的武士从幻镜中大跨步走了出来。他们走到空地上，有序排列起来，像是在等待将领的开战命令。

    霎时，朵兰以及族人看呆住了，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只想要只是一个上天的指示。就在他们疑惑期间，水梦月红着眼，邪笑道：“杀”。

    那些银兵听了，“唰唰”举枪，转身刺向了神机一族。

    雾气已退，朝阳渐升，瞬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是的，不是的……”朵兰看着自己族人被杀，一时不知所措。她向上天传达的不是这样的信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她，一定是她。”朵兰转身看着像着了魔般的水梦月。一个祭品而已，竟敢如此猖狂。顿时，她双眼含泪，鼻孔顿开，嘴角抖动，抽出腰上的长鞭，就要抽在水梦月娇弱的身骨上。

    水梦月突然冷笑道：“朵兰，你知道吗？这就是现世报。你真的太不了解我了。我云小乙只要不肯，没有人可以逼我。你和你的族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说罢，那根长鞭自己卷起来缠绕在朵兰脖子上，愈来愈紧。任由她如何挣扎都不能扯开。

    不知何时，水梦月已经从墙壁上脱身了下来。那身丑陋的树叶外衣也乖乖从她身上褪下来。她美丽的胴体在苗疆彩衣披风下娇媚晃动一步一步走近朵兰，看都不看一眼，一脚踢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鬼灭幻镜，温柔地抚摸着镜面；接着大笑着拽过朵兰，按着她的脑袋，让她直视族人被屠宰的场面。

    “后悔吗？跟我斗，你，真不够格。”水梦月一直保持着傲人的姿势。待血流成河，她才放开朵兰。

    “来，给你一个机会，杀了我。”

    朵兰只一顿，手掌微微一抬，便有两股强劲的掌风呼啸着向水梦月击去。然水梦月更胜一筹，掌风未到，便已乘势避开，随即“唰”地一声甩出似剑长鞭向后刺去。她这一鞭极快、极狠、极准、极稳，生像是要一鞭将朵兰刺倒。朵兰身姿灵巧，对地形又熟悉，只见她全力一闪跳到一岩石上，长鞭击在她身侧的大树上，大树应声而倒。这一刻，她心里才感受到真正的惊慌，水梦月的身子本是一具病躯，没想到却有如此大而猛的威力。她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大树一倾，水梦月似乎也很吃惊，在原地愣了愣神。就在这时，朵兰飞身跃起，抽手身后甩出数十个刺钉暗算于她，可她全身似长满了眼睛，轻松躲过。片刻，周遭传来一阵树木倒地的声音。

    这下，水梦月彻底怒了，腾空甩鞭向朵兰径直刺去，把鞭当剑使。朵兰见了，抱臂跃起躲过，可她没想到那被水梦月甩出去的长鞭好似活了过来，自己转了一个弯直直向自己背心再次刺去。这一次，朵兰躲避不及，身体被钻出一大血窟窿。顿时，她痛得跪倒在石头上嚎叫。水梦月看了，没犹豫，左一鞭，右一地向她甩去，鞭鞭都狠到极点。朵兰已没有力气去躲避，只能生生受着，却没再叫出声。水梦月看了愈加疯狂，笑容逐渐变态，直到朵兰没有了呼吸，她才停手。

    待一切又恢复平静后，水梦月捧着鬼灭幻镜，面寒如冰。她好像是她自己，又好像不是她自己。

    神机族的灭亡，在水梦月看来是早晚的事。当初，她们最后逃出鬼府时，她偶然瞟到有一神似树影的人飞驰而过。起初她只当是自己眼花，后来她越想越奇怪，便悄悄吩咐穆雪去查。直到近日，她才得知鬼灭幻镜落入了神机族人手中。她本想过了元宵节，再去找他们要，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先对她下手。她只好假意顺从，在朵兰使用鬼灭幻镜时，利用苗疆彩衣上的圣蛊和对方讨价还价。这也是她为何要圣女写信去给她姑姑求彩衣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