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的人,出生即是公主(四)
几个呼吸之间,水夫人、穗珍笑了,笑出了眼泪。她们的月儿是真的活过来了。
半刻钟后,屋里开始忙活起来了,大夫把脉、开药方,夫人小姐们纷纷跑来嘘寒问暖,丫头小厮跑前跑后端茶送水。但没一会儿,水夫人把他们通通打发走了,她要让月儿好好休息。她们虽有异议,也不敢面上显现。
水夫人终年如春风细雨,说话待人从未有过粗声恶气,但行事不缺霜威,夫、妾、子女、底下人无一敢不听从者。这也是水月阁这几十年来兴旺的根本原因。
傍晚,水家小姐们又来到了望雪阁,美其名曰“想念水梦月这里的小厨房”,实则是想看热闹,奈何穗珍嘴紧、宝儿迟钝,她们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却饱饱吃了一顿美餐。
翌日,水夫人有令:凡是伺候月姑娘的丫头小厮通通打赏绸布五匹、酒菜数件。一时间,水月阁东阁一片喜洋洋,别人只有艳羡的份。
咱们再来看看荷西小筑这边。
云和醒是醒过来了,奇怪就奇怪在她醒来的那一瞬间,眼神飘忽不定,像极了受伤的小猫,丝毫没有往日的神气。两三个响指间,圣女、秋英断定这个人绝不是她们的小姐,她身上找不到一丝小姐的影子。秋英没有靠近她,而是退至剑台,抽出宝剑星含,剑尖指向那个她熟悉又陌生的人。这时,蒂努冲了进来,只见秋英剑指着主子。她立刻冲上去夺走星含剑,秋英也不反抗,任由她推攘、打骂。
这一下,蒂努更懵了。她们心心念念祈祷主子能早日醒过来,如今好不容易醒过来了,秋英却拔刀相向。她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难道…… 难道……”
“不可能!不可能!”云蒂努自己否定了自己那可怕的想法,只见她颤颤巍巍站起来,小心翼翼向云和的床边靠去。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下意识地伸长脑袋探过去,当看到主子眼里满是惶恐和不安,不由得心中一寒。那个眼神她不熟悉,但她敢确定她绝对不是主子。霎时,一个可怕的想法浮上她的脑子:主子死了,她的天塌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云和,云和,爷爷来看你了……”
一个老者疾步登上了楼梯,很快就会出现在圣女三人面前。秋英向蒂努努努嘴,她只好抹干眼泪,跑出门外拦下即将进屋的老头。
老者气喘吁吁地来到蒂努面前,准备推开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那想被蒂努反推出去数步。他不甘心地向前挪了挪,蒂努立刻叉腰怒瞪他。老者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头,脸上立马堆满了笑意,乞求蒂努给他个面子。哪晓得蒂努这丫头软硬不吃,直接挥手让他走人。老者不死心,趁蒂努一不留心推开了一条门缝,朝里面疯狂地叫唤。这一下,蒂努彻底被激怒了。她撸起袖子,向着老者摩拳擦掌。此刻,老者被她气得连连后退,嘴上依旧不饶人:“云蒂努,走着瞧,我老头下次定要收拾你。”管家、丫头自始至终站在一旁笑看他们打闹。此情此景,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而云蒂努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望着老者节节败退、落荒而逃的背影竟笑不起来。她不知道下次她还能不能和这个老人再过过招了。
一日快过去了,圣女也解释不清到底是哪一环出了差错。现在好了,她走也不能走,留下来又毫无用处,还要看秋英、云蒂努那两个死丫头的脸色。其实,她们俩的情况并不比她好到哪去,找个人招魂,结果招错了。如今,假主子摆在那,她们伺候也不是,杀了也不是。
总的来说,荷西小筑这边死气沉沉,床上直挺挺躺着个活死人,地上坐着三个丧家犬,满脸愁容。
不过,至此各位看官也不用过于担心,活下去就会有奇迹出现。
又是一个艳阳天,水月阁打破节后的宁静,热闹非凡。水梦月已勉强能够下床走动了。不消说,水府上下一片欢腾,而谁也没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十小姐小异于从前,只当她是出了事,撞坏了脑袋失了忆。她也就将计就计,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逮住机会就向身边的人打听从前的事儿。
水梦月看着一屋子的人,头疼得厉害。要不是家里的几位夫人非要给她大摆筵席,除除晦气,她没办法才应下来。其实,她早已不喜欢这份热闹!她看着台下的一帮子女人交杯换盏,忍不住叹气,表面上还要维持微笑。
“要是母亲在这里就好了。那般,我就不用应付这群难缠的女人。”
宝儿听见水梦月嘀咕,把头靠近,问:“小姐说甚?”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主子面前的整鸡。
“没。宝儿姐姐,我平常是个怎样的人?”
丫头宝儿不由咽了咽口水,俯身道:“小姐,是个十足的大好人。小姐你身子弱,性格也弱,天天呆在望雪阁中,与各阁中夫人、小姐相处得很融洽……”说到这里,宝儿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
水梦月觉得好笑,偷偷从袖子下面递给宝儿一只大鸡腿。她接过去嘿嘿笑了,立马挪挪屁股躲到主子身后。虽然水梦月体瘦,但穿的衣服多,足够遮住宝儿。
“真没意思!”
“小姐你说甚?”宝儿含糊问,嘴角沾满了油。
“我说我活得真没意思。”
宝儿认真想了想,点头道:“嗯……还真是。小姐每天就是喝喝药,偶尔下下棋,几乎没出过门。小姐,你不知道街上的桂花糕比咱们小厨房做的还好吃呢?还有小葱饼,可香了……”
“小姐,那个,你要吃吗?”
水梦月看着宝儿眼馋的模样,属实可爱,不禁想起了她家云蒂努。她瞟了一圈,小心翼翼又扯下了另一只鸡腿,顾不得滤尽汤汁,就往袖子下面递给了宝儿。宝儿见了,眼睛弯成豆荚状。
“小姐,擦擦手。”穗珍取出手帕仔细给主子擦手。她回来时正撞见水梦月和宝儿暗暗交易,不由摇了摇头,继而轻轻走过去跪在主子身边把宝儿遮得严严实实。自从十小姐这次醒来,性情似乎不同于以前,最起码在对待下人方面热情了许多。
“小姐……”宝儿吃完后更馋了。水梦月索性把碗端给了她。穗珍看了想要拦,却被两人瞪了回去。
几个小时下来,水梦月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是穗珍和宝儿把她搀扶上床的。
“小姐,先歇歇。”
“好。”
穗珍伺候主子睡下后,打发宝儿出门抓药,自己留下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日,水梦月侧躺在她的闺阁望雪阁窗边望着满院子的兰花,脑子瞬间安静了下来。这几日,光是探望问暖的人都快把门槛踩烂了,日日耳边叽叽喳喳,都不得片刻清静,好在有水夫人贴心照顾,她才可以享受这黄昏的宁静。
这水梦月是水月阁的十小姐,也是家中人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她很不幸,体弱多病、就连寻常行走都多有不便;同时她也很幸运,生得一副好模样,机灵又智慧。十几年来,父宠、母爱、姊妹亲。在大户人家里,实属难得。
水月阁有十五个孩子,且都是女儿,个个生得貌美如花、又各有千秋。凡天下男儿,谁不想娶水月阁女儿为妻。因此,水阁主成了“国民岳父”。
水月阁还有一块宝玉,就是水家第一千金——水采月。说起水采月,那话可多着呢,以后再慢慢细说。现在,咱还是来说说这位病美人十小姐。不,应该是新生病秧子“云和”。她看似呆呆地望着望雪阁,实则在观察打量,身子自然是动不了的,想出府那都不能去想。对了,她是不可能出得去,但秋英想进来那只是抖抖脚的事儿。但是,找谁传信好呢,这里的人她都不能相信,决不可贸然行事。
穗珍捧着一碗热粥翩翩然走来,见水梦月坐着吹风,惊道:“小姐,你怎么又出来吹风?宝儿姐姐也是,不劝着小姐一点?”
宝儿低头不搭话,压低了哭声,身子抖个不停,“哼哼哼……”
穗珍无奈叹道:“姐姐哭什么,我又没怎么说你。不要哭了,小姐还在呢。”
水梦月回过来神来问道:“宝儿姐姐,让你送个江湖郎中,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宝儿跑了过去,“小姐,你要为奴婢做主……”说完,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得更凶了,任穗珍怎么拉也不起来。
水梦月意识到事情有些严峻,丢开身上的书本,坐立了起来。
“你说,我定为你做主。”
宝儿见水梦月打定主意,立马嘶喊道:“小姐,那个江湖郎中居然趁我不注意狠狠地摸我的腚,还出浑语百般调戏。”喊完,还觉得不够,“穗珍,你不也曾被那老东西摸过吗?”
穗珍红着脸道:“都过去了,你还提起作甚?白白脏了小姐的耳朵。”
水梦月一听,噌地站起来,怒吼道:“左手,右手?”
宝儿瘪嘴哭道:“左手。”
顿时,水梦月气得眼睛发红,手指骨节捏得咯咯响,“他在哪?”
宝儿清楚回道:“在给阁主把脉。”
水梦月一把拉起宝儿,疾步离去,“带路。”
“小姐,你真的要去?”
穗珍愣了一下神,快步追了上去。
水梦月加快了脚步,道:“去,当然要去。这世上,敢动老娘的人还没出生呢,看我不剁了他。”
穗珍越过水梦月,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道:“小姐,小姐,你若那般做,定会让阁主难堪的?我们是奴婢,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水梦月吼道:“宝儿……”她根本听不得奴婢轻贱。
闻声,宝儿立马拦腰抱住穗珍,把她甩了出去,给水梦月让出了宽敞的过道来。
当水梦月冲进中阁时,水阁主巍然立坐,五姑爷高钟持剑站立一旁,那个老东西正在恭维着什么。三人有笑有语,未曾注意到水梦月的怒意,这正好让她逮住了机会,冲上去一下抽出姐夫的宝剑,飞速斩了老郎中左手四个手指。对的,你没看错,是飞快,非常快,快的不像病中人士。